心中一彎月牙泉

“就在天的那邊，很遠，很遠，/有美麗的月牙泉，/它是天的鏡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樂園。”

《月牙泉》的詞作者張海潮，據說從沒有到過月牙泉。他在電視里說:無意中看到一張報紙，說月牙泉的水位已經很低了。他擔憂:能給我們帶來特別美好感覺的東西慢慢的都沒有了!于是，他又寫道:

“看哪，看哪，月牙泉。/想啊，念啊，月牙泉。/在想念中，歲月已過去二十余年。/我的心里藏著憂郁無限，/月牙泉是否依然，/如今每個地方都在改變，/它是否也換了容顏?”

張海潮敬畏自然的心曲，與治水者凝神于沙山環抱中一彎“月牙”泉水的心情一樣深切!

一

沒有人能夠告訴我，當陪同幾位水利專家再次走近鳴沙山環抱中的月牙泉時，則必須在敦煌城郊一座雕梁畫棟的牌樓前滾鞍下馬，然而，這彌漫著人造的豪華與月牙泉自古以來沙泉共存的自然奇觀似乎沒有半點關聯……

風和日麗、月色寧靜的季節里，順著鳴沙山柔軟的風向，朝著一彎月牙形的泉水摩肩而來，接踵而去，幾種膚色的游人，總是在器宇軒昂的山門前虛構著駝鈴叮咚、車水馬龍的過眼云煙，順勢推動著周邊紅磚綠瓦的現實意義……然而，八千里路云和月，令匆匆過客收住腳步的月牙泉豐滿的容顏卻日漸消瘦了，與她近在咫尺尋找“秦月漢關”幻想的霸氣交融在一起，越來越給人以時空模糊、本末倒置的失衡感。

水在荒漠，猶如菊開東籬，牢牢掌控著人的命運，主宰著人的心情。面對如此實際的意義，我萌生了一種不忍心再見那一泓瘦水微瀾的情緒。盡管，走進夜幕里，月牙泉仍然蕩漾著一彎令人依戀的月色和天上的星星，還有一座享有永恒天籟之音的鳴沙山……

二

造物主最常識的哲學命題是:水火不能相容，沙漠清泉難以共存。然而，上蒼卻格外恩賜，在西域遼闊的天地間，四面沙山環繞著一幅“亙古沙不填泉，泉不涸竭”的自然畫卷。這幅包容共生、相互尊重的畫面給人類的時空概念是:月牙泉的碧水與鳴沙山的高峻相依相伴，不離不棄，至今已逾兩千多年歲月的載浮載沉。

倘若靜下心情，倚著時間上游的欄桿遠眺，月牙泉“沙挾風而飛響，泉映月而無塵”的自然特性總是令人遐思悠悠。

早在東漢時期，一段文字已清晰地勾畫了月牙泉陰陽融合、景色奇異的完美構圖:“(鳴沙)山之陽有一泉，云是沙井，綿歷千古，沙不填之”……

穿越時空，關于表述月牙泉面積與水勢的一組數字至今令人無限惦念:月牙泉，其狀如一彎初旬的月牙，靜臥于鳴沙山的懷抱之中。東西長218米，南北寬54米，平均水深5米左右。泉水清涼澄明，味美甘甜，久雨不溢，大旱不涸，雖時常遭遇狂風兇沙的襲擊，而水波淡定，細浪無聲，從遠古一直延伸而來，時至清朝，其水勢仍可行船蕩舟……

三

20世紀初的一天，一位垂釣者走向了泉邊，有一段與釣魚無關的文字為他佐證:“池水極深，其底為沙，深陷不可測”……

垂釣者離去后，又是一個花甲霜落深秋之際，一位大禹的子孫用現代儀器勘測:昔日“深陷不可測”的月牙泉，最深處仍達9米，湖水面積22.5畝。一派碧水潺潺、漣漪縈回、蘆花浩蕩、漫天而去的遼遠景象。

千百年來，月牙泉水不干涸，鳴沙山山體無變化，矛盾而又和諧、共存于世的一組密碼，在“道法自然”的鏡頭中莊嚴地顯示著:月牙泉底有潛流緩緩升起，故不干涸;其水流處于循環交替狀態，因此不腐壞。泉四面的沙山高聳，山坳隨著泉的形狀也呈月牙形。在這種奇特的地形下，吹進這個環山洼里的風會上旋，把月牙泉四周的流沙又送回到四面山脊的另外一側。站在山巔，大風起兮，聲響忽而如萬馬奔騰，忽而柔細若琴若笛，一派“身抵靈池鳴沙山，風吹流沙往上卷”的自然奇觀。正是這種獨特的地形運動，使沙山和泉水保持著矛盾而又融洽的生存狀態。至此我們明白，鳴沙山和月牙泉，“山以靈而故鳴，水以神而益秀”的自然景觀毫無例外地掌控在天公地母的手中。

月光下，不見鳳尾竹的搖曳，聽不到雨打芭蕉的清音，更沒有訪幽探勝的誘惑，只有裸露在蒼穹之下一座如波似浪的沙山，環抱著一彎猶如少女眸子般清澈的月牙泉。簡易如此，又美至極致。待月照祁連冰峰，徘徊于沙山之顛，一片明月如古道長亭，朝著西域的遼闊綿延而去。此刻，形骸浪漫于綿軟而富有彈力的沙山之間，凝眸潮起潮落的一泓碧水，沐浴陰晴圓缺的遍地月色，你會由衷地感嘆:自然的原始形態竟然如此高妙!

四

感謝上蒼的慈悲，卻讓月牙泉陪伴著人類走到了今天，在現代人的視野里依然留存著一泓令人思想充實、靈魂滋潤的天湖。造物主隨心所欲創造的月牙泉與世界文明的曙光敦煌莫高窟，山體相銜，水脈融融，堪稱西域通道上自然的溫馨與人文輝煌的珠聯璧合。月牙泉沙泉共生的天然奇觀，數千年來，安撫著人類的靈魂，更倒映著商旅駝隊出塞入關、休養元氣的記憶，這是月牙泉風光中最現實的篇章，完美地印證著天地間“樂土總是在水之一方”的真切與永恒。

然而，人們精益求精，臨水而設于月牙泉南岸幾許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以及栩栩如生的彩塑，精美絕倫的壁畫，雖然人們給其譽美之詞，可車載，可斗量，但隨著月牙泉的消瘦，理所當然變得日益蒼白;更有那“第一泉”、“別有天地”、“半規泉”、“勢接昆侖”、“掌握乾坤”之類的匾額、碑刻，豪氣的漢字，雅俊的書法，因其“人造”二字，命定裝飾不了月牙泉“銀山四面沙環抱，一池清水綠漪漣”的山形水意。

于是，人與自然之間，一個新的命題正在形成:自主生存的萬物，當不幸被人類窺視之后，便無可辯駁地朝著衰亡的方向走去。再倘若，一陣繁花盛開，一陣蔓草過后，為生存奔波的人流擁有了一座鋼筋水泥等元素結構而成的人文景觀之后，自然的原色便又無情地遭遇著人與時間雙重的剝蝕，這也許是人類在生存與發展中面臨的永久悖論。

五

一個從遠古走來的現實正逼近人類的靈魂:月牙泉活著的源頭——祁連山堆積億萬斯年的冰川雪嶺，與遼闊的荒漠戈壁構成以卵擊石的恐怖局面，正在向人類憂慮的心情步步緊逼:曾幾何時，樓蘭美女絕世的容顏被無情的風沙掩埋在了地下;古西域三十六國掩映于綠色長廊的盛世繁華，早已變成了陳舊的大漠黃沙;河水斷流，湖泊枯竭，草場沙化，濕地干涸，生命戰勝不了沙漠的真實在繼續著……

時下，背依祁連、沙山環繞的月牙泉，正面臨著失去青春秀色的險境。上世紀70年代中期，在月牙泉“天光云影”的外圍，把吃飯問題擺在頭號位置的國人，忙碌進行的“向沙漠要良田”的開端就已包含著潛在的結局。開荒造田與移民安置的數字，與當權者的“政績”有著密切的關聯。于是，在地表水無法滿足農田灌溉和飲用的情況下，掠奪式地從地下抽水澆地，其因果報應是敦煌地下水位急劇下降，月牙泉周邊的植物在干涸中開始死亡，沙山伴水的月牙泉湖底朝天的時辰正在向人類逼近……曾記否，20世紀初，那位垂釣者漫步湖畔，賞心悅目、“深不可測”的月牙泉，走到了又一個世紀的前夜時，水域面積只剩下了7.8畝，平均水深僅為0.7米……

在即將干涸見底的月牙泉邊徘徊的人們，仰望蒼穹，綿綿沙山依然年輕得沒有一絲皺紋，而月牙泉卻杯水已無力邀月。嫦娥御風舒展的衣袖，毫不憐惜“釜底抽薪”者的痛苦，在人們麻木的視野中漸漸遠去了。志士仁人徹悟:月牙泉走向干涸是人類對河流最大限度控制的敗筆應得的代價!史鑒近在咫尺，人們在吞咽下自釀的苦酒后開始清醒:在不遠的將來，月牙泉是否會消失在東方的地平線上，已成為志士仁人關注的焦點。

六

為了尋找月牙泉從水波洶涌走向淺水微瀾的關鍵詞，我的思緒在感性與理性的長河里沉浮著:昔日，匈奴人滾鞍跪拜的祁連山，青山白云，草木競秀;河流縱橫，湖光照影。森林和草原上梅花鹿、大角羊、野牛、野駱駝、狂嘯的老虎，物競天擇，生生不息，一派馬蹄飛濺，花開花落的自由景象……月牙泉周邊，綠水碧草，漫無際涯，于是穿越草原，信馬由韁于渥洼池畔“汗血寶馬”的子孫，成就了漢武帝得到一匹天馬慷慨浩蕩的欲望。

漢唐時，疏勒河與其支流黨河，水流洶涌澎湃，茂草浩浩蕩蕩，山結水流之間，一派河湖連綿、鷹擊長空的氣象。站在疏勒河畔，一腔豪氣的邊塞詩人岑參幽然長嘆曰:“苜蓿峰邊逢立春，葫蘆河上淚沾巾。”葫蘆河，即今之疏勒河也，上狹下廣，迥波甚急，深不可渡……好一個“深不可渡”!巍巍玉門關，北依疏勒河，南接陽關，山險水急，固若金湯。關內，大門敞開，馬隊和駱駝滿載中國的絲綢從月牙泉畔向中亞和西方浩浩蕩蕩而去;關外，翻越帕米爾高原的皚皚白雪，天馬、美玉、葡萄、石榴、蘇合香，沿著疏勒河越玉門關向東逶迤而來……

然而，狼煙牧笛，鐵馬金戈，開渠屯田等諸多因素，大量砍伐原始森林，踐踏河流兩岸植被，致使疏勒河流域生態平衡逐漸失調，于是風沙加大，雨水減少，進而沙土埋沒了中下游兩岸星羅棋布的泉源……疏勒河水量銳減的情節，導致了一條繁華漫長的商路運河朝著“逆水行舟”方向走去……

七

于是，在大自然的智慧面前人類開始玩弄自信的小聰明:在月牙泉上游，人造一座湖泊，把黨河水引入湖中，再注入月牙泉。公元1986年開工，歷時一年建成，據說斥資相當于縣財政年收入的一半。一座人工湖可以儲存相當于五個月牙泉的水量。第一次補水后，月牙泉水位真實的提高了一米多，然而，人們還沒來得及慶賀挽救月牙泉取得的偉大成就，1988年敦煌的蟠桃樹剛剛綻放花蕾的季節，人造湖突然停止向月牙泉輸水!原因是，河水鹽分高，蒸發以后，留下了一片堿漬。如果繼續輸水，月牙泉將變為渾濁的鹽湖。人們忘記了“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活水源頭來”簡潔至極的命題。古人的智慧在這里又戲弄了當代人的弱智。之后，用“清淤掏泉”，尋找“泉眼”的辦法繼續著拯救月牙泉的工作，但人類很快就敗下陣來。“泉眼”沒有找到，而殺雞取卵“淘泉”的辦法，卻幾乎招致月牙泉被沙山掩埋的滅頂之災。

八

秩序是造物主的第一法則，水更是遵循“利萬物”的品質確定其存在和活動的方式。于是，人類在接受大自然一次又一次教育后，最終還得用我們的祖先“導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的黃金水道為秩序，以水貴自流的法則放生態水拯救月牙泉:在疏勒河灌區建設節水灌溉工程，用盡量少的水解決河流兩岸的民生問題，然后有計劃地讓疏勒河水順著古河道下泄到敦煌綠洲，使其滲入月牙泉周邊的草場與濕地，回升地下水位，滋潤干枯了的綠地與草場;其二，實施“引哈濟黨”項目，從祁連腹地的哈爾騰河引一部分水注入黨河，以緩解敦煌地區缺水的狀況;加之禁止農業灌溉抽取地下水，使月牙泉和整個敦煌地區的地下水得以補充和涵養……月牙泉有了蕩漾的水波滋養，體態將依舊豐滿，風姿將依然綽約。

辦法如此原始，如此簡潔，但在開發與保護兩難之間實現這一構想，需要擁有由自然控制的宏觀視野，需要決策生存發展的權力，需要超人的智慧，需要才能、想像力和科學精神。時下，水資源的短缺已成為世界性的嚴峻命題，遠在縱貫美國西南部七州的科羅拉多河，曾因水源豐沛而著稱于世，而近幾年卻因用水量驟增而出現短缺，七個州的首腦不得不坐上談判桌，去重新修訂八十年前制定的分水協議……毫無例外，近在眼前的祁連山的冰川在萎縮，雪線在上升，而疏勒河流域內的用水量卻隨著兩岸人口的增長在持續增加。當然，僅僅就月牙泉的消失與否而論，并不是致命的大事，但“沙漠第一泉”走向一方干塘的現實，給人類又一次敲響了預警。

發源于祁連冰峰的疏勒河，浪卷雪山之水，滾滾西流數百公里，與黨河融會于敦煌綠洲。在通往西域的曠野中，孕育著東湖、西湖、南湖、北湖連綿的碧水青天，滋養著敦煌西北一瀉千里的綠色屏障。一河母乳，廣濟蒼生:曾經綠草風聲，馬嘶雁鳴，胡楊挺拔，鵝翔天際……但隨著生態的變遷，東湖濕地已經消失，北湖濕地瀕臨涸竭，西湖、南湖濕地也在逐年退化。有一組枯燥的數字，正述說著“道法自然”的公正與無情:敦煌境內天然林現僅存130多萬畝，較之上世紀50年代初期減少40%;胡楊林僅存14萬畝，減少67%;可利用草場減少77%，且現存草場不同程度地遭遇著沙化和鹽堿侵蝕的尷尬局面。寶貴的濕地，平均每年以兩萬畝的速度在消失。綠洲內的萬畝咸水湖和千畝淡水湖已變成了沙海的領域。更讓人揪心的是，沙漠年均向綠洲逼進3～4米，揚風漫沙，不講章程，冷酷無情地制造著沙進人退的必然結局……月牙泉周邊缺少了清泉淙淙，稀疏了啾啾鳥鳴，但我們需要現代的棉花，需要三千年一結果的蟠桃，需要夜光杯中十里飄香的葡萄酒香;更需要說不上發祥年代的大豆、玉米、五谷雜糧，以及開得正艷的波斯菊、西番蓮從異域走來的花卉……當然，我們同樣離不開中西文化名流薈萃的敦煌文化，離不開四大文明取精用宏、相互交融的智慧，離不開敦煌壁畫安撫靈魂的藝術……挽救月牙泉就是挽救生存在這里的蕓蕓眾生，挽救民族精神的高度;啟迪被物欲的力量緊緊控制的人類，思索月牙泉沙泉相伴這一古意盎然的哲學靈氣。

九

面對月牙泉生死存亡的課題，敦煌人也開始放寬視野，重新審視過去“改天換地”的豪情，從昔日“以糧為綱”、在月牙泉畔架設水泵日夜抽水澆灌莊稼的普通錯覺，到今天從黨河開渠引水給月牙泉地下補水的理性思路;從昔日鼓勵打井、開荒、移民，到今天“禁止打井、開荒、移民”理念的轉變，加之為農田營造防風林帶，退耕還草還林，治理沙漠工程的實施……這一切，正梳理著敦煌人在吞咽一枚苦果時，越來越理性的發展思路:清水出泉，草木搖翠;魚翔淺底，百鳥翔集，才是創造天人合一環境、滋養民族文化的第一財富，才是敦煌人書寫不朽史詩的永久意境。

好在疏勒河下游叫做西湖的一方綠色凈土，雖然疏勒河水只能靠襯砌的渠道輸送到這里，但其潛流仍然滋養著這里一望無際、標示著保護范圍的綠洲濕地，在證實著現代人農林繁茂的追求和昔日商路漫漫、逐水而居、游牧射獵、歷經千載長吟而不衰的城南舊事。干涸的疏勒河古道仍然可見紅柳似火，胡楊挺拔;仍然有小蟲、小草癡癡迷戀在古河道里，等待著遠處的疏勒河有朝一日水復東來。

十

從疏勒河上游把生態水安全輸送到敦煌，要穿越遭遇狂風怒吼、飛沙走石的數百公里古老河道，水勢弱小，難以支付巨大的揮發開銷;引哈爾騰河的水入黨河補充敦煌水源的不足，要翻越當金山縱橫交錯的溝谷，流經炙熱焦渴的大漠荒灘，對恢復敦煌昔日壯闊的綠洲來說，畢竟是簡單的權宜之計。疏勒河自古是敦煌的母親河，歷史上洶涌澎湃，與黨河在陽關之下匯流后直達羅布泊，與塔里木河共同制造了方圓幾十里的水域，成就了樓蘭王國的富庶與繁華。如今，疏勒河出昌馬峽口后滋養著兩岸100多萬畝肥田沃土，40多萬人口以及眾多的生命休養生息。疏勒河調往敦煌的生態水只能是兩岸人民用節水灌溉辦法省出來的水;哈爾騰河是阿克塞海子草原的命脈，水源也非常有限。這兩條河是以適度犧牲上游的經濟利益、甚至生態利益為代價，用來遏制敦煌生態的惡化，以挽救月牙泉。兩條河流肩負著流域內蕓蕓眾生和諧共存的重任:恢復壯闊的敦煌綠洲，確保疏勒河兩岸良田沃野的繁茂安全，持續海子草原的魅力和生氣，其“杯水車薪”制造的結局“未卜先知”!寫到這里，在我心情變得沉重起來時，民間水利專家郭開提出的南水北調“大西線引水方案”給我們帶來新的啟迪和希望。這個似乎遙遠的引水格局，在郭開先生用靈魂語言的闡釋下，已漸漸眉目清晰:修筑一條橫貫歐亞的巨型運河，截引發源于世界屋脊冰山雪嶺的雅魯藏布江、怒江、瀾滄江、雅礱江、金沙江2006億立方米之高水入黃河。經青海湖、岱海調蓄，自流進入新疆、甘肅、寧夏、內蒙古及晉、陜、冀、京、津等地。十大流域河湖相連，水網縱橫，中國北方的豪氣與南國的靈秀將融為一體，甘甜的乳汁，將滋養糧谷之繁茂，強健民族之體魄，潤澤美女之芳容，繁衍百鳥之和鳴……北方民族將在這雄渾壯闊的水鄉澤國，創造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錦繡華章。

十一

站在梵高向日葵不再缺少觀眾的季節里，視野穿透疏勒河下游蘆葦浩蕩的一片綠色向西望去，已持久灼熱的戈壁灘上，仍然有一片駱駝刺簇擁的幾株胡楊，站在自然的空曠與漠風的豪情中，腰背直挺，以宗教般的意志拒絕死亡。無需假設，只要有滴水潤根，上蒼以萬年之功造化的樹中極品，就會毫不遲疑地蓬勃起來;倘若有一場細雨的關愛，風沙摧不倒的駱駝刺將會充滿無限的生機……

十二

感謝《漢書·地理志》對“敦煌”二字作了令人仰視的注釋:敦，大也;煌，盛也。意即又大又繁盛的地方。古代的敦煌包括今天疏勒河流域內的敦煌、瓜州、玉門、肅北、阿克塞近17萬多平方公里的草場綠洲，地域可謂大也;南屏祁連，廣開西域，通萬里絲綢之路，得疏勒、黨河兩水哺育，接納世界四大文明，可謂盛也。面朝禪意遼闊的敦煌大地，面朝博大精深的藝術寶庫，面朝注釋祁連雪嶺生命之源的月牙泉，德國偉大的唯物主義哲學家費爾巴哈的一席話震撼著我的靈魂:

“如果太陽老是呆在天上不動，它就不會在人心中燃起宗教熱情的火焰。只有當太陽從人眼中消失，把黑夜的恐懼加到人們頭上，然后又再度在天上出現，人這才向它跪下……”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