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不相離

顛沛流離的人生，空洞乏味的旅程，在綿長的時光中，在老去的墨痕間，我們渴望的只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題記

【秦軒】 如果當初勇敢的在一起，

會不會不同結局？

這一天，我踏上回C城的火車。對面鋪上的女孩叫宋戈。

中鋪的空間很狹小，翻身很困難。壓抑的空間令我很難睡著。突然，宋戈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什么，帶著小孩沒得到心愛玩具的嗔怒。

其實，我一直想問問她蘇沫是否還好，我卻找不到張口的理由，因為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材！我懊惱的嘆了口氣呆呆的坐在那里，窗外的夜幕已經慢慢降臨，我伸出手撥弄了下頭發，蘇沫，你是我眼前的深淵，萬劫不復卻又甘心墜入其中，粉身碎骨只為那一瞬間擁抱你的美好。

你的一顰一笑，一個轉身，一個回眸，我都忘不掉。記憶力太好會受到回憶所苦，想你到夜不能寐的苦。

可是秦落，我卻從未想過，你是如此決絕的人。從小開始我就只能在你的光芒下生存。別人總是會說：“你看前面那個小男孩，他是秦落的弟弟！”

“是嗎？怪不得長的這么可愛。”

哥哥，你瞧。就連我的長相，都要以你做鋪墊。似乎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陪襯你的優秀。秦落，我連自己都不知道對你的妒恨有多深，有多濃。窗外仍舊月涼如水，看到C城熟悉的風景，我的心卻劇烈的顫抖著。

凌晨一點多，下了火車和宋戈一起回到蘇沫的公寓。很好的房子，看來她過得真的不錯。乘著電梯到14層，叩響了蘇沫的門。天還沒亮，清晰的敲門聲在寂靜的空間里顯得分外突兀。等了幾分鐘，蘇沫打開門把我抱住喃喃的說：“宋戈，你回來了啊！我好想你啊。”我和宋戈都僵在那兒，我甚至聽得到蘇沫輕輕的呼吸聲，聞得到她的發香。宋戈尷尬的咳嗽了兩聲說：“沫沫，我在這里。”

“呃？”蘇沫愣了一下，然后推開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戈。拽著宋戈回到屋子里，宋戈識相的松開了手，肢體僵硬的打了個哈欠說：“那個，沫沫，我先回去睡覺了。”

我說：“蘇沫，我能進去嗎？”

“恩。”

她背著身子點了點頭，朝沙發走去，然后她揉了揉眼睛，從茶幾上拿起了一個橙子剝了起來說道：“你有什么事？”

“我想你了。”

她的指尖幾乎在話音剛落的同一秒嵌進了橙子。她用余光瞥了瞥我手指上的戒指淡淡的說：“秦軒，你可真是長進了。”

那話平靜到我聽不出一絲憤怒與妒恨。

“秦軒，我不是你的專屬，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不想要就丟掉，想要就回頭撿回來的東西。”你慢慢的說著。

蘇沫，我從未把你當過玩具，反而是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么？

我頹敗的走到門口回頭看著蘇沫的背影說：“蘇沫，曾經的一切，我沒有忘記，希望你也一樣記得。”我關上了門，走了出去。不知道為什么特別累，是因為剛才的一番話，還是因為超負荷的回憶？晃了晃頭甩掉奇怪的想法，下樓找了個地方住下。蘇沫，如果當初勇敢的在一起，會不會不同結局？

【蘇沫】感謝那時你，牽過我的手。

我是蘇沫，家在C城。曾經我一直以為人生不過是遵循預定的軌道繼續，可是我錯了。

那個T大的秦落，從小到大都是焦點的男子，大學校園里的風云人物，醫學界的新秀，那個永遠位居榜首的優等生，那個倨傲的男子，他曾卑微地說：“蘇沫，我們在一起吧！好不好？”

秦落，曾經你那么全部的占據著我的生活。你滿足了我作為女生所有的虛榮心，你牽著我的手一同感受生命賜予的無上榮耀。可是你知道嗎？那么耀眼的光輝也會刺痛我的眼。

那天，有個男子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略比秦落高些，很干凈的相貌，眉宇中透著一股俊逸。卻將頭發挑染成藍色。他用很溫暖的聲音說：“嗨！我是秦軒。”

我定定的看著那雙漆黑的眸子。突然他微微低了頭伏在我耳邊說：“秦落說你很漂亮，真的是這樣呢！”那聲音令人沉醉，我低頭咳嗽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從秦落的口中，我漸漸了解了他。他是個只會執著于夢想的笨蛋，他是個忤逆父母意愿去學街舞的叛逆少年，他是個想回家卻解不開心結的負重者，他是讓我心疼的秦軒。

與他越走越近，卻發現自己越陷越深。拽著他的衣角，風輕輕吹著他的發絲，他的衣衫，隨風帶來的青草香氣還是令我著迷。我叫了一聲：“秦軒。”風呼嘯著帶走了他的名字，卻帶不走少女心花無涯的悸動。從那以后，坐在單車的后座仿佛坐在高檔的轎車里，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感覺，卻因為那個人，而變得相同的舒適。

一個仲夏夜，天上繁星點綴，耳邊蟬鳴不斷。

秦軒告訴我有事不能和我一起回去了，我雖有些失望卻也欣然答應，畢竟歸根結底我們也不過是朋友而已。可是剛出校門，夏洛音帶著兩三個男生圍了過來說：“蘇沫，我已經提醒過你離秦軒遠一點了，這是你自找的。”一旁的男生抬手就扇了我一巴掌吼道：“敢搶我們洛音姐的男人，死丫頭膽子還不小！”那個男生長得很壯，一巴掌弄得我頭腦發蒙，嘴角已經滲出了血。這時聽到秦軒喊了一聲：“夏洛音！”那聲音中有憤怒，有失望，還有很多說不清的情緒在里面。我看到夏洛音的恐懼，妒恨，悲傷，以及她停在半空中的手。秦軒只是說：“夏洛音，你別太過分，這話我不想再說了！”

夏洛音近乎卑微地問：“秦軒，十七年了，你可不可以在意我一下？”

“是十七年的朋友，不是嗎？”秦軒反問道。

夏洛音轉身離開了，臉上流淌著無止盡的淚水。

秦軒嘆了口氣，看了看我的臉，用指尖碰了碰紅腫的指印說：“對不起。蘇沫，我喜歡你。”

“秦軒，你……”我對上他漆黑的眸子，眼中沒有開玩笑的戲謔，那如秋水般的雙眸就那樣凝視著我。剎那，我仿佛感覺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疼痛，誤解，嘲諷，全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所說的“蘇沫，我喜歡你。”

“那么，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對你好的機會。”

“恩。”一時間我竟不知說什么好，只是簡單的答應了。沒有激動到熱淚盈眶，只有茫然的不知所措。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腦海中浮現的竟然是秦落的臉。

【蘇沫】”分手“快樂，祝你快樂。

幸福的時光總是涼薄而匆忙。

當在初遇的欣喜與相愛的激情消失殆盡的邊緣，矛盾與沖突競相迸發開來，摧枯拉朽。

那天因為和秦落出去研究報告的事情，他竟然動手打了我，終于，所有的壓力與憤恨都從那個宣泄口噴薄開來。我別過了頭，眼淚卻滑了下來，歸根結底我不過是你報復你哥哥的工具。我苦笑了一下，逃離了他，不再回頭。秦軒，你可知道我有多期望你追來，告訴我在你心里我蘇沫到底算什么，可是你沒有。我走在晚秋的街上，涼風溫柔的輕撫著我，像是撫慰受傷的孩子。可是倏地，一陣強勁的秋風霸道的吹亂了我的發，天空上陰沉的云朵轟的一下炸了開來，滂沱突至。似乎毫無預兆，又似乎早有安排。我也想讓這越來越涼的秋雨告訴我，我的愛和真心被別人當成了什么？

那棟帶著熟悉燈光的房子漸漸地清晰，而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我用盡全力敲響那扇門，看到秦落那焦急的臉龐，心里掠過一絲溫暖。秦落心疼的把我扶回屋子，秦媽媽替我燒開水，熬姜湯。我閉上眼，任包里的手機震動著。后來，我忍無可忍的打開窗戶把它扔了下去。我為從樓上摔下去的手機哀悼，它的死只能歸罪于秦軒那個混蛋，打了不下四十通的電話。

第二天秦軒在離秦落家兩站的地方等我，顯然他一晚上沒睡。他上來拉我的手，我沒有躲，因為我已經無所謂了。他將手貼在我的額頭上說：“還在發燒？昨天淋雨了？”

“恩。”

“為什么要淋雨？為什么不回去？”他焦急的說。

可是在我眼里，那焦急是如此的可笑。一個表演者可笑的嘴臉。我甚至笑出了聲音，事實上我真的這樣做了。

“你笑什么？”

我的笑意更濃了。我說：“回去？回哪里去？回一個只把我當成工具的混蛋家里嗎？你真的把我當成被賣了還替人數錢的笨蛋嗎？秦軒，不過是演戲嘛！何必這么假？”

秦軒明顯震驚了，他的眼中痛苦的情緒隨即消散成朦朧的霧氣，哽咽的說道：“蘇沫，你就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

“那你以為我要怎么樣認為呢？”我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從那以后，他開始更加變本加厲的胡鬧，抽煙，打架，懷中摟著的女孩不停的換，我只是付之一笑。可最終他借著酒勁跑去找了秦落，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秦落只是和我說：“他右手攥成的拳頭終究沒有落在我的臉上，他還是認我這個哥哥的。”

從那一天起，秦軒不再張揚，不再刻意引起我的注意，看見我只是低頭從我身邊走過，我知道，這所意味的是，他不再在乎。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高考結束。放假后的第一天，我約他到學校的天臺上。

那一天的夕陽很美。

可他卻在那么美的背景下告訴我，從前的那個他再也回不來了。他那么堅定而又悲傷的眼神讓我明白他真再也，再也回不來了。

他曾說每個人的耳洞背后都有一個希望用心銘記的人，用那一刻鉆心的疼痛感來時時刻刻想念那個人。而他輪廓優美的耳朵上有一個耳洞，為我。我的眼睛被他的耳鉆刺痛，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他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將手上的戒指套到了我的無名指上。

殘陽如血。他帶著夏洛音，那個愛了他那么久的人，離開了C城。

曾有人說過：既然無法和你愛的人白頭到老，那就好好和愛你的人共度余生。

秦軒，如果可以，不要再闖進我的生活。可是偏偏，命運那雙手，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在那一天，你還是回到了C城，帶著熟悉的溫暖。我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請你離開，我真的想留住你，可是我做不到。從曾經你選擇離開的剎那，我們這兩條曾經相交的直線就已經漸行漸遠，直到隔著光年般遙遠的距離。

因為我和秦落的婚期在兩個月后的十六號。秦軒，你看不見你離開后我頹然的坐在地板上的樣子，你看不見我想你想到淚流滿面卻只能咬住被角啜泣的樣子，你看不見我愛你的樣子。因為有一天，夏洛音她來找我了。

“蘇沫，可不可以離開他。”

“為什么？他愛我，不是嗎？”

“可是我愛了他十七年！”她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用盡全力的吼出對秦軒的愛意。

我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不過是心悅君兮君不知的狗血情節。我正想請她離開，只看見她用桌上的水果刀劃斷了血管，鮮血順著手腕肆意流淌開來，像妖艷的毒花。我徹底震驚了，我趕緊送她去了醫院，我看著她沒有血色的臉說道：“洛音，我離開他，我會離開他。”

秦軒，面對那樣的愛，我還如何口口聲聲，大言不慚的說，我愛你？

而且你知道嗎？你給不了我想要的。那個叫家的地方，不是只有愛就可以存在的。我要的是可以相守的愛人，可以守護的家庭。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更不是生活的根本。

對于我這種人，愛情不過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我守著我們的回憶生活，就夠了。

【秦軒】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

終于，當我見到鍍著金邊的紅色喜帖上寫的是：秦落，蘇沫時，我再也無法逃避現實，那個我用盡全力去愛的女孩子將嫁作他人，而那個所謂的他人，就是我的親哥哥。

后來的后來，我把自己關在家里，醉生夢死的過著生活，熬到她結婚的那一天。我沒有去，我不想聽婚禮進行曲，我不想看她幸福的笑臉，那光芒都將我刺痛，不是因為她比我幸福，而是因為她挽著進教堂的那個人，不是我。

大約是在十六號的下午，我收到了一份快遞，里面是一封信，信里說：

秦軒：

我本來堅定的相信愛情可以戰勝一切，戰勝猜疑，爭奪，可是我錯了。從我淋雨回到秦落家，從我轉身離開后，我們之間的愛，就已經變了。你逃避的眼神，你閃躲的身影，你低頭的剎那，我已經明白，回不去的不是我們，而是愛情。當你帶著夏洛音離開，隔了這幾年，直到我和秦落結婚你才回來，我也明白，你要的只是一個結果。如果你不甘心，那么我告訴你，我的確愛你，可是這愛不夠支撐我們走完一生。而且，我所要的不是錢，而是一個家。從開始到現在，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所要的都只是一個家而已。你的愛我負擔不起，我好累。夏洛音是個很好的女孩，我希望你可以真正的感到幸福。我和秦落在幸福的路上等著和你們一同走下去。

秦軒，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

蘇沫字

曾有一段話說：

在正確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是一種幸福；

在正確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一種悲傷；

在錯誤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是一種無奈；

在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一種折磨；

我不知道我們的愛是無奈還是折磨，但是歸根結底它都是個美麗的錯誤。或許每對相守一生的戀人都不是彼此的摯愛，但至少我希望你可以真正的感覺到幸福快樂，那就夠了。

曾聽過海豚與天使的故事，有人說，如果海豚讓天使留下來，那么天使愿意放棄整片天空。而我說，海豚放天使回到云層，只愿天使可以從此永遠快樂……

時光綿長，落花滿地。

青春的歲月里，我們用盡全力去愛，就算兩敗俱傷也心甘情愿，奮不顧身。那般繁盛的時光，如今也只能推動時光巨輪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彼時的自己，那般癡狂，那般義無反顧。可是時光終究無力穿越。

將思念幻化成為愛的姿態，用一生去守候。直到頭發花白，直到步履蹣跚，直到埋于黃土之間，青碑之下，也仍舊——不離、不棄。

無論歲月變遷，抑或空間轉換，我們的心間永遠銘刻著一個人的名字，縱使最后的結局不夠完滿，我們也仍舊堅守著這個誓言，那就是：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