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繼中、建、工三行完成A股+H股上市后,農行作為最后一家國有商業銀行登陸資本市場,表明四大行股改階段性收官。這標志著中國銀行業以及金融體系和金融結構在形式上已與市場經濟接軌。
但上市絕非國有銀行改革終點,若按進程劃分,僅處于全面改革進程的前半階段。
金融改革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有機組成部分,近30年來,其軌跡基本與中國市場經濟的轉型之路相呼應。1979年10月,鄧小平提出“要把銀行真正辦成銀行”。由于建立在計劃經濟基礎上的金融以“財政”為主導,將金融從財政分離、建立起獨立于財政的金融體系成為首要任務;促使銀行等金融機構在商業基礎上可持續發展,亦成為改革共識。
1984年,以工商行成立為標志,形成工、農、中、建四大專業銀行和人民銀行的雙層銀行體制。此后,金融監管職能從人民銀行逐漸分離,建立了分業經營和分業監管體系,為國有銀行商業化轉型奠定基礎。1993年年底明確了國有銀行向商業銀行轉型。同時,為割斷計劃經濟中的“父子”關系,政府以出資人身份承擔有限責任,四大行股份化改造及上市目標在上世紀90年代末被提出。
此后,從2003年年底國有銀行財務重組、股份制改造以及產權改革破局,到引進境外投資者和公開上市,都體現了市場化改革的艱難探索。
從最初的外部放權讓利和經濟激勵,到一步步轉向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和規范公司治理的產權激勵。國有銀行改革先后通過股改和上市增加外部市場約束和社會監督,經驗逐步積累,探索卓有成效。
但國有商業銀行邁向“真正銀行”之路仍然漫長,其間既蘊含著老問題,也警示著新問題,構成了國有銀行改革“形似神不似”的復雜內涵。
從內部機制而言,“真正的銀行”意味著一整套市場激勵和約束機制,強調投資者利益,建立規范公司治理,徹底打破國有銀行“準官僚體制和官本位”,通過符合商業銀行運作運營要求的績效激勵機制,通過有效的風險控制和資本約束,推動其在市場競爭中變成真正主體,成為有持續競爭優勢的“最賺錢銀行”。
從公司治理來看,商業銀行業務涉及公眾利益,必須加大透明度并提高公眾監督力度,通過上市和施加外部壓力,切斷機關化運行機制,促其在信息披露、業務經營、市場戰略等方面充分考慮投資者和公眾正當權益,成為有社會責任感的“最受尊敬銀行”。
“把銀行真正辦成銀行”絕非孤立工程,不僅牽涉銀行產權結構、組織體系以及與政府的復雜關系,更需要金融監管、貨幣和財政政策以及國企改革等相關領域配合,涉及多層面的政經關系和改革突破。
根本而言,完善法人治理結構、健全董事會機制仍至關重要。盡管國有商業銀行都已建立“三會一層”組織架構,但在運行過程中,仍缺乏各治理主體的獨立運行和有效制衡,職責邊界時有不清,董事會建設以及董事履職的專業性、獨立性有待提高,而長期實行的銀行“官員”任命制也與公司治理機制相悖。
下一步改革也必與股權結構相關。國有商業銀行是否必須由國有股東絕對控股,并非不可討論。若國有股東絕對控股,匯金公司作為出資人,其權利、義務、職能在制度上如何體現?同時,在構建金融安全體系過程中,國有商業銀行股權多元化、吸納更多社會公眾股東并非壞事,而逐步實現國有相對控股,或更有利于化解國有銀行發展的制度性約束。
中國正處于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中,銀行商業性金融服務與政策性經營尚待厘清。農行上市已凸顯這一問題。我們既不能簡單重走政策性金融機構的老路,亦不能直接將財政補貼給予商業銀行以承擔政策性金融服務,如何在堅定推進銀行市場化、股東利益最大化的同時,妥善解決諸如“三農”服務、中小企業融資等公共利益問題,仍然艱巨。
金融危機后,發達國家巨型銀行普遍縮水。而中國國有銀行市值迅速領先。但大則大矣,強則不強。無論是業務多元化還是競爭力培養,或是金融全球化與本地化兩難,抑或避免分業經營低效率和混業經營高風險,都還缺少更深入的制度設計與實踐探索。
由此帶來的中國銀行業和金融監管體系挑戰,頗為復雜。若建立一個超越“一行三會”的更高層級金融監管機構,在政府與市場邊界未清晰的情況下,如何防止這一超級監管機構重陷行政權力強化、而監管能力弱化的困局?
而強化監管能力更需要監管理念的革新。監管在中國一直被視為一種行政權力而非維護市場秩序的手段,這種管制特征易造成市場壓抑。國有銀行要進一步發展,則須盡力解除此金融壓抑,不斷擴大金融市場廣度、深度,倒逼銀行業和金融監管體系突破性變革。
鑒于此,國有銀行完成改制上市的確只是一個新起點。在新的經濟周期中,銀行業將經歷利率市場化及人民幣國際化考驗。成為“真正銀行”,不能迷失改革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