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黨一路坎坷 菅直人何去何從

2010年的夏天，日本政局很不安寧。民主黨執政九個月來一路坎坷。6月2日，鳩山由紀夫和小澤一郎突然辭去日本首相和民主黨干事長之職。6月4日菅直人剛當選日本首相不久，民主黨又在7月11日舉行的參議院選舉中敗北，再度形成日本朝野分別控制眾參兩院的“扭曲國會”局面。這使民主黨執政地位受到嚴重削弱，菅直人內閣前途多舛。未來日本政局變動和政策走向值得關注。

鳩山由紀夫首相突然辭職真相

鳩山攜小澤辭職事出有因，但突然宣布辭職則出人意料。這是由以下因素相互影響決定的：

其一，由于日本民眾對鳩山和小澤涉嫌違規集資等“政治與金錢”強烈不滿，在野黨和媒體持續追究，嚴重損害民主黨形象。鳩山事后談辭職真相時稱，自己“1993年脫離自民黨后在政治與金錢問題上一直以清廉為重”，“但由于秘書謊報政治資金收支報告和母親提供資金問題，內心一直很沉重，有一種罪惡意識”，“執政之初就想能干多久沒底”，“遲早得辭職”。

其二，鳩山首相曾承諾美軍基地起碼也要搬出沖繩，但協調失敗，失信于民。他在沖繩當地政府及民眾和美國政府及日本防務、外務省之間兩頭為難，最終違心地違向美方妥協，維持自民黨執政時期與美國達成的方案，即普天問基地搬遷到沖繩縣名護市邊野古附近。

其三，鳩山內閣面臨7月參議院選舉前支持率持續大幅下滑的被動局面，力圖通過首相易人扭轉頹勢。由于上述兩項基本原因，民主黨很可能輸掉參議院選舉，對鳩山和小澤來說，與其屆時引咎辭職，不如激流勇退，以退為進，提升民主黨支持率，以便未來利用局勢謀求東山再起。

其四，美國對鳩山和小澤極其冷淡，不斷施壓，日本民主黨執政后，鳩山內閣提出建立對等的日美關系，終止了向印度洋派遣自衛隊艦艇為美軍供油，重新與美國談判駐沖繩美軍基地搬遷問題，皆令美方不快。美方和日本國內親美鷹派則彼此呼應對鳩山內閣施壓，并以針對朝鮮和中國保持威懾機動反應能力為由，要求日方維持原搬遷方案，美軍繼續駐留沖繩。

其五，鳩山缺乏執政經驗，把美軍基地搬遷問題看得過于簡單。他盲目承諾在2010年5月末之前找到解決辦法，卻沒能統一內部意見，控制談判進程，喪失了回旋余地。盡管鳩山企圖說服德之島接受部分美軍基地，但遭當地拒絕。美方也以保持威懾能力需要為由，反對把駐沖繩部分基地分散搬遷到德之島。

其六，“天安”號事件堪稱是壓垮鳩山的最后一根稻草。5月20日韓國政府宣布“天安”號爆炸事件調查結果，認定是朝鮮魚雷爆炸造成的，并要求美日共同對朝施壓。結果形勢急轉下，當天鳩山由紀夫便決定以“天安”號事件為由認同美軍留駐沖繩的必要性，并向沖繩地方政府和民眾作解釋。然而，此舉不僅未得到沖繩民眾的理解，反而導致鳩山內閣的民意支持率跌至20％以下。鳩山承認，支持率如此大幅下降難以想象，于是在宣布辭職前1周至10天內便決定和小澤一郎一起辭職，并征得了小澤的同意。

據鳩山前首相對日本《朝日新聞》披露，他原想6月4日宣布辭職，但小澤一郎建議他既然辭意已決，盡早宣布為好，否則此密難保。于是鳩山于6月2日提前宣布辭職。辭職前夕，鳩山曾竭力保密，甚至在和小澤會談后還刻意向等在門外的記者伸出大拇指，造成將繼續執政的假象。關于鳩山為何如此重視保密，他本人并未說明。從日本國內政治看，或許是為了防止在野黨采取相應對策及民主黨內出現混亂；從外交日程上看，或許是鳩山前首相為確保第三次中日韓領導人會議和溫家寶總理訪日如期進行而不受影響。鳩山一直把改善日中、日韓關系，提出東亞共同體構想等作為自己任內的外交成果，而一旦事前透露辭職意向，無疑會影響上述外交日程，給中韓兩國帶來麻煩。鳩山前首相承認，最反對他辭職的是他的夫人。其實，支撐他走完最后一段執政心路歷程的精神動力也許還是推進中日韓合作的信念。

鳩山違心地作出對美妥協后辭職，在客觀上為菅直人上任后掃除日美關系遇到的障礙鋪平了道路。菅直人當選首相后順水推舟地表示，在普天間基地問題上將以鳩山內閣與美方達成的協議為基礎，同時要盡力減輕沖繩的負擔，部分美軍陸戰隊也應轉移到關島。問題在于日本民意是否真正接受。

民主黨參議院選舉緣何敗北

菅直人當選首相有其必然性，但在上任后1個多月的參議院選舉中失利，嚴重影響執政基礎。

菅直人首相是日本第一個戰后出生的、不靠家族權勢和金錢背景上臺的新型首相。他于1980年首次當選眾議員，1994年加入了當時的“先驅新黨”，任該黨政策調查會長。1996年菅直人曾出任橋本龍太郎內閣厚生大臣，并在處理艾滋病毒血液制劑問題上嶄露頭角，同年9月，菅直人與鳩山由紀夫等共同創建了日本民主黨。1998年4月，民主黨吸收了其他在野小黨，組成日本第二大黨，菅直人曾任該黨代表。同年8月日本民意調查顯示，希望菅直人出任首相的受訪者高達28.6％，遠高于處于第二位的自民黨首相候選人小淵惠三的10.4％。筆者1998年曾發表論文預測，如果自民黨政權不能實現國家發展模式轉型，將難免再度下野。屆時，民主黨可能得到其他在野黨的合作而上臺執政，菅直人將組閣。這個預言在11年后化為了現實。

菅直人執政后，面臨的首次考驗是三年一度的參議院選舉。日本參議院共有242個議席，任期為六年，每三年改選一半議席。由于日本民主黨在眾議院擁有多數議席，所以這次選舉結果不會改變民主黨的執政地位，但會影響菅直人的執政前景。2010年7月12日凌晨參議院選舉揭曉，民主黨慘敗，僅獲得44席，低于54席的預期目標，與其聯合執政的國民新黨原有的3席也全部落選。而最大的在野黨自民黨則成為最大贏家，獲51席，加上未改選議席，共有84席。另外，在野的“大家之黨”異軍突起，一舉獲得10席。結果，在此次選舉中各在野黨共獲77席，加上未改選的55席，總數從選前的118席增至132席，超過半數。民主黨在參議院的議席則從選前的123席跌至110席，距過半數差12席。這種朝野在眾參兩院各控一方的“扭曲”格局，必將使同會通過法案、決議案等困難重重。今年9月，民主黨將舉行黨首選舉，菅直人能否當選連任將給日本政局增添新變數。

民主黨在這次參議院選舉失利的主要原因是：菅直人首相于6月17日不是時機地透露出把日本目前5％的消費稅增加到10％的意向，引起支持率大幅下滑，菅直人剛組閣時，民意支持率一度飆升，升至58％。當時，一些民主黨人士曾樂觀地估計在參議院選舉中民主黨將單獨過半數。但菅直人關于增加消費稅的主張一出，立即導致民意支持率急劇下滑10個百分點。因為增加消費稅意味著日本消費者購物支出的增加，所以難得民心。

2009年8月眾議院選舉時，以鳩山和小澤為首的民主黨表示不增加消費稅，與強調增稅的自民黨相對抗，結果大選獲勝。菅直人何嘗不知道其中的糾結。但他擔任鳩山內閣副首相兼財務大臣后，對日本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200％以上的財政赤字的憂慮加深，對民主黨政府兌現惠民政策及恢復經濟所需要的財政收入更感迫切，而日本已難以大量增發國債或增加稅率現已偏高的法人稅，于是試圖改變鳩山和小澤不增稅的政策軌道，為恢復日本經濟打好財政基礎。然而，此舉不僅導致民意支持下滑，還引發了民主黨內政見分歧公開化。小澤一郎在日本各地公開表示對菅直人增稅主張的擔心，也對菅直人形成一種壓力。形勢迫使菅首相不得不改變說法，以挽回民心。他先是表示增加的消費稅將用于社保與民生，后又表示對收入較低的人將返還消費稅，但都難以扭轉民意下滑勢頭。最后，菅直人只好表示這個問題可以研究，但兩三年內不會增稅。

而最大的問題在于，日本民眾是否相信。民主黨執政不到一年，在日本民眾心中印象不佳。除了“金錢政治”以外，鳩山內閣在駐沖繩美軍基地搬遷問題上出爾反爾，導致日本民眾對其失信于民十分不滿，在消費稅問題上菅直人不斷變卦也令選民對民主黨的信任度下降。加之日本選民不愿看到政治權力過分集中的“平衡感”，也容易在兩次選舉之間產生“鐘擺效應”，即并不情愿把選票投給對上次選舉獲勝的政黨。這些因素相互作用，勢必導致民主黨在這次參議院選舉中敗北。

菅直人內閣外交與安全政策調整值得關注

菅直人執政后，對鳩山內閣外交既有繼承也有調整。菅直人首相的強項是財政、經濟、厚生省的工作，以及國內政治與市民運動，在安全保障方面則可能主要依靠內閣府和防衛省，而很難“擺脫官僚統治”。因此，在菅直人執政期間，日本一些人很可能利用鳩山辭職的心理影響對他施加壓力，誘使或迫使其外交及安全政策“右擺”。

首先，營直人首相表示重視發展同中國的戰略互惠關系，但在安全保障領域如何具體落實尚需觀察。1984年菅直人曾作為3000名日本青年訪華團成員應邀訪華，同中國建立起友好感情。菅直人當選首相后，立即與溫家寶總理實現了首次中日領導人電話熱線溝通，表示要“同中國加深戰略互惠關系”，希望早日訪華。他還在日本參議院明確表示：“因甲級戰犯被合祀在靖國神社，所以首相和閣僚正式參拜有問題，在擔任首相期間不打算參拜。”2010年6月27日，胡錦濤主席在加拿大出席20國集團峰會期間與菅直人首相會面，稱他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并表示今年11月將訪日，出席在橫濱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會議。菅直人首相也表示，“中國是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希望加強互利雙贏關系。”

日本民主黨執政后積極發展對華關系，但遭到日本國內反對勢力和美國的牽制。菅直人未來能否頂住這種壓力尚待觀察。在日美兩國因普天間基地搬遷問題而矛盾上升之際，日本國內輿論不斷冒出“中國威脅論”，反復渲染中國國防費“不透明”，對中國軍事力量增強和海軍在沖繩以南公海的正常訓練進行炒作。

這種政治輿論似有兩個目的：一是為在沖繩保留美軍基地“解套”，增強日美同盟凝聚力；二是為在2010年末出臺的日本防衛計劃大綱和未來5年的中期防衛裝備計劃，制造所謂的“依據”。其背后不排除日美兩國鷹派勢力在起作用，其實質是要強化美日同盟對中國崛起的戰略遏制態勢。在駐日美軍基地問題上曾對鳩山內閣不滿的美國防部長蓋茨，在日方作出讓步后態度明顯改變。蓋茨在2010年6月初新加坡舉行的亞洲安全會議上就中國艦只在公海訓練時的舉動，公開指責中方而力挺日本。這些恰恰發生在美國國防部長與日本防衛大臣會談之后，其中玄機不難看出。

近一個時期，日本一些人為了強調保留美軍沖繩基地的必要性，竭力宣揚“中國威脅論”和“美軍威懾論”這兩論已對日本決策者產生一定影響。鳩山首相辭職前便曾表示“越學習才越理解什么是威懾力。”菅直人首相在今年6月各黨黨首辯論會上也表示：“對中國正在增強軍力一事必須給予嚴重關注。有個詞叫作‘勢力均衡’”他還就韓國“天安”艦沉沒事件表示：“亞洲局勢處于高度緊張。美軍正在發揮威懾作用。”這遭到日本共產黨和社民黨領導人指責。問題危險性在于，日本宣揚“中國威脅論”和“美軍威懾論”最終可能導致社會心理學上的所謂“預言的自我實現”。即，如果日本以這兩論為依據制定防衛大綱和軍事計劃，很可使本來不存在的威脅變為真正的威脅。正如美國知名學者約瑟夫·奈所說：如果你把中國當做敵人，有一天它就可能變成你的敵人，

其次，營直人重返“以日美同盟為基軸”的戰后日本傳統外交軌道，但似乎還不善于處理敏感問題關于日美同盟，鳩山內閣謀求建立“對等的日美關系”受挫，菅直人執政后便不再講“對等”而開始強調“深化”他在普天間基地問題上維持鳩山內閣與美方達成的協議，并表示“日本將以日美同盟為外交基軸，同時加強與亞洲各國的聯合。”這與自民黨政府的外交提法沒有什么區別。

在事實真相尚未徹底查清之前，菅首相在今年6月舉行八國集團峰會上便就韓國“天安”號事件率先譴責朝鮮，敦促八國集團通過相關宣言，甚至還為此而“自我炫耀”，似乎是有意取悅于美國、韓國及國內某些勢力這不僅引起朝鮮的強烈不滿，甚至連日本國內也有人認為無此必要。因為俄羅斯不會同意。其后不久，聯合國通過的聲明也未點名譴責。朝美兩國開始摸索軍方之間的對話。這說明，迄今菅直人對敏感的外交和安全問題的處理還缺乏經驗，屬于“新手上路”，身邊似乎缺少十分得力的專家智囊保駕護航，很容易受某些特定情報的誤導和影響，據筆者有限的接觸感到，菅直人“心直口快”，容易溝通，善于調整。盡管他未必有惡意，但在國內消費稅問題和在涉外敏感問題上的發言都可能“禍從口出”。因此，中方在與他保持坦誠交往的同時，似乎也不必計較其一時“失言”。

再次，營內閣以日美同盟為外交基軸，會否使鳩山內閣提出的“東亞共同體”設想停步不前值得關注，

鳩山由紀夫任首相期間曾力推“東亞共同體”建設，意在推行美亞并重的外交，通過增強同中、韓兩國的關系，爭取日本外交更大的自主性。遺憾的是，鳩山前首相尚未能提出“東亞共同體”的具體內涵和如何實現的路線圖便辭職了。

菅直人首相似乎未必能像鳩山前首相那樣急于提倡建立“東亞共同體”，因為他首先需要穩定日美關系。同時，菅內閣也不會放棄“東亞共同體”這面旗幟，因為這畢竟是日本重視亞洲鄰國的一種表現。菅直人首相在施政演說中表示：日本將“與亞洲為中心的近鄰各國，加強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關系，將來去構想東亞共同體。”這即是說，“東亞共同體”是未來比較長遠的事，菅直人政權尚無構想。這在客觀上給有關各國研究、探討、設計“東亞共同體”留下很大余地。

第四，預定于2010年末出臺的民主黨政府第一個防衛計劃大綱，有可能對中日建立戰略互信產生重要影響、

現行日本防衛計劃大綱是2004年小泉內閣時期制定的，其中首次寫入“臺灣海峽問題”，即明確提出圍繞朝鮮半島和臺灣海峽問題等還有不透明、不確切因素。其中強調，北朝鮮在開發、配備、擴散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導彈的同時，保持大規模的特殊部隊。北朝鮮的這種軍事動向，是地區安全重大的不穩定因素，同時對國際防擴散努力來說也構成嚴重課題。另外，對本地區安全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中國，在推進核、導彈作戰能力和海空軍力量現代化的同時，企圖擴大在海洋的活動范圍，這種動向今后也需要關注。該防衛計劃大綱還首次強調，日本針對島嶼方面受到的侵略，要機動運送、部署部隊，迅速對應，保持具有實效處置能力的體制。除了日本領導人參拜靖國神社之外，這也是導致中日關系處于“政冷經熱”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時是自民黨的小泉純一郎內閣執政，中日之間尚未建立戰略互惠關系，臺灣海峽局勢也比較緊張與那時相比，如今的中日關系及海峽兩岸關系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日本在安全保障領域的對華政策并未看到多少相應的積極變化。菅直人上任后表示，2010年內日本將發表新的防衛計劃大綱，這是民主黨政府制定的第一個日本防衛計劃大綱，將決定未來5到10年日本防務與安全政策走向，堪稱民主黨政府能否順利全面推進中日戰略互惠關系的一塊試金石。

值得注意的是，在今年7月民主黨參議院選舉政策公約的外交、安全政策部分，與安倍晉三內閣和麻生太郎內閣差不多，突出強調深化日美同盟；在提及制定防衛計劃大綱和中期防衛計劃時，主張與澳洲、韓國、印度等推進防務合作。但政策公約中并未提及中日戰略互惠關系，而只提到“謀求中同防衛政策的透明性，強化信賴關系”。這些或許主要體現了民主黨干事長枝野幸男等少壯派議員的主張。父親為臺灣人的蓮舫高票當選參議員后，其母稱她將成為日本與臺灣之間的人脈橋梁、總之，年內出臺的日本新防衛計劃大綱會否像原來那樣點名提及臺灣，強調關注中國軍事增強軍事力量，以及中國海軍的動向等，值得高度關注。中日戰略互惠關系最重要的是在安全保障領域能否實現互信與互惠。然而，目前日本這種在經濟發展方面更靠中國、存安全保障方面更防中國的扭曲政策，仍夾雜著美國因素在“漂流”，中日戰略瓦惠關系的真正建立依舊任重而道遠。

(責任編輯：李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