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傳媒——流行語規范化的前沿地

摘要:大眾傳媒是流行語傳播的載體，也是流行語規范化的前沿地。本文以2009年十大流行語為例，將其歸納為三類:一般性的新聞語詞、舊詞新義和新興的格式，并從大眾傳媒的傳播行為和受眾的心理角度分析，從既成、可能、突破三方面對流行語的規范化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大眾傳媒 流行語 規范化 既成 可能 突破

語言是人們進行傳播交流的工具，傳播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語言的形式及語言所發揮的效果。當今社會在各個方面都發生著革命性的變化，流行語在無意間對此作了客觀的記錄和描寫。大眾傳媒為流行語提供了生存發展的空間，流行語豐富了大眾傳媒語言。大眾傳媒與流行語是相輔相成的。

一方面，流行語的出現需要一個載體，這個載體即是大眾傳播媒介。脫離了報紙、廣播、電視以及網絡，流行語無論在產生數量上還是發展速度上都將大打折扣。我們的語言生活因為大眾傳媒的介入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另一方面，大眾傳媒語言需要流行語。語言的發展與社會的發展有著密切的聯系。文化的多元化、經濟的全球化和人民生活的多樣化，催生了受眾對傳媒多層次、多樣化的要求。新聞是社會生活、人類文化的重要體現。為了提高節目收視、收聽率，增強媒體關注度，大眾傳媒開始在傳播語言的運用上張顯特色。新聞語言需要創新，這種要求推動大眾傳媒率先吸收新的“元素”，滿足受眾的不同需求。流行語最能反映一個時代或一個時期的社會風貌和人的心理狀態。伴隨著新事物、新概念、新認識的出現，流行語通過報紙、廣播、電視、網絡等多種載體傳播，并逐漸融入傳播語言體系。

流行語不完全等同于新詞或網絡語，從廣義上來講，流行語是指在一定的社會時期，在較大的范圍內廣泛流傳的公眾使用頻率較高的言語形式。流行語反映了一個國家當代文化和民族文化的特色。在市場化的媒體競爭中，大眾媒體已不甘于那些陳規和老套，他們總想搞出一點新鮮的東西，樂于創造、吸收社會流行語，從而調劑和活躍了沉悶的新聞語言。與此同時，新鮮的東西是否符合規范成了大眾關注的焦點。因為新聞語言體現了國家和民族的觀念和文化，對提高大眾的整體素質有重要作用。我們以2009年的流行語為例談談大眾傳媒流行語的規范化問題。2009年12月30日，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等若干部門在北京聯合發布了“2009年度中國主流媒體十大流行語”，共分十三類。2010年1月19日，《咬文嚼字》也公布了“2009年十大流行語”?！暗吞肌薄ⅰ搬烎~”、“甲流”、“蝸居”等流行語已充斥各大傳媒，大量融入新聞語篇。不管是為了受眾的需要把流行語融入大眾傳媒語言，還是大眾傳媒為了適應全球化語境主動吸收流行語，都體現出當下傳媒大眾化、全民化語言傳播的格局已經形成。

2009年大眾使用的這些高頻語詞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類:

第一類是一般性的新聞語詞。這主要是跟當年國際國內發生的一些重要事件有關。新聞報道采用相關事件的語詞，由于其使用頻率較高，而成為流行語。比如“新中國成立60周年”、“氣候變化”、“保增長”、“績效工資”、“甲型H1N1流感”。這些流行語大多體現了該年客觀的時政風云、經濟發展以及社會生活狀況。

第二類是舊詞新義。這主要源自一些偶然的新聞事件，因事件本身或主人公語言的演化，人們采用某個現成的詞語，但往往賦予該詞新的含義。如“躲貓貓”本是一種兒童游戲，即“捉迷藏”，但2009年2月，因云南省晉寧縣看守所用之作為一名因盜伐林木被關入所的24歲男子死去的“原因”，而被賦予了新的含義——或隱瞞事實，或逃避監督，或暗箱操作，以不讓人了解實情。這是原有詞的引申義。類似的還有“秒殺”、“裸”等。

第三類是新興的格式。這類流行語往往首先出現于網絡中，其產生和盛行的原因主要是由于語言使用者的從優心理和求新求異的心理作祟。如“被就業”，這個用法出于2009年7月一位應屆大學畢業生的網上發帖爆料，該學生明明還未找到工作，卻發現校方檔案顯示自己已經和一家從未聽說過的公司簽約，就這樣他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已被校方作假，將之歸入已就業群體?！氨痪蜆I”暗諷了虛報高校就業率的行為。而這個用法源于“被自殺”，最先出現在2008年10月博主“閑得不自在”的博客中。但影響更大的則是“被就業”以及其衍生詞，如職工“被全勤”、交擇校費的家長“被自愿”、中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被增長”，等等。這些衍生詞反映了弱勢群體被剝奪話語權的無奈。

經濟生活的繁榮和大眾傳媒的推波助瀾促使流行語產生并盛行。從傳播模式、傳播對象、傳播效果、傳媒理念等角度看，流行語大大增強了大眾傳播效果。但同時，流行語的規范化也成了大眾傳媒需要關注的問題。

新聞語言不但要創新，還要遵循語言規范。大眾傳媒作為語言文字工作的重要窗口，對規范使用語言文字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作為大眾文化的載體，傳媒不僅要使用鮮活的流行語，承載不斷變動中的流行文化，更要成為流行語規范化的前沿地。關于流行語的規范化可以從以下三方面來分析:

首先是既成的規范。就是符合現代漢語詞語和語法規范的流行語。上面提到的第一類基本屬于這個范疇。這些多數是報道一般性的新聞事件所涉及的語詞。它們反映了2009年度在時政、經濟、社會生活、文化科技等領域的熱點問題。這類流行語往往來源于報紙、廣播、電視，它們是社會生活的真實記錄者，并且它們又借助于大眾傳媒這個平臺進一步擴展，其時效性非常強。這一特點也正好與大眾傳媒的特點契合。正因為如此，時代流行語應運而生。它們應大眾傳媒的需要而產生，并借助媒體廣泛傳播。這類流行語的規范度一般沒有什么疑問。

其次是可能成為規范。上述的第二類語詞，它們在《現代漢語規范詞典》中本身占有一席之地。但作為流行語，它們是原有詞語所產生的新義項的用法。這些新的義項實際上是一種隱喻。最常見的一種隱喻類型是結構隱喻，它指的是通過一個概念來建構另一個概念，這兩個概念的認知域自然是不同的，但它們的結構保持不變，即各自的構成成分存在著有規律的對應關系。比如“秒殺”原本是電腦游戲用語，是指在玩家打斗時，對方過于強大，在玩家沒有還手或逃跑余地的情況下，瞬間就被殺死。作為流行語的“秒殺”主要用于網購、股票以及比賽用語。網絡賣家發布一些超低價格的商品，所有買家在同一時間網上搶購的一種銷售方式被稱為“秒殺”。目前，在淘寶等大型購物網站中，“秒殺店”的發展可謂迅猛。權證的最后幾個交易日，在短時間內價格的大幅下跌、縮水也被稱為“秒殺”。籃球比賽中，本場的最后一投，不給別人留時間也叫“秒殺”。在NBA中我們經常會看見球員在比賽即將結束時投中一個球，獲得勝利，進球后已經沒有時間，其實就是絕殺后比賽就結束。那么，之所以其他領域廣泛使用“秒殺”一詞，正是因為“秒殺”的概念和這些領域的某些概念是有著規律的對應關系的，即在極短的時間內殺死敵對方，但并不是嚴格地控制在一秒之內，只要是出其不意地快速殺死，基本都算得上“秒殺”。

當然這些新賦予的含義是否能成為規范，還有待于人們的“約定俗成”，在長期的語言交際中得到檢驗。但從認知的隱喻觀來講，這些流行語成為規范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受眾很容易接受這些舊詞的隱喻義。

最后是突破規范。這類流行語大多來源于網絡。其特征是打破了常規，跟一般的規范格式大相徑庭。如“被就業”所衍生出的一系列的“被××”結構就是這類的典型。這個用法已經不再局限于網絡，報紙、廣播、電視等多種媒體紛紛使用這個結構，并不斷壯大其隊伍，使“被××”家族成員越來越豐富?！氨弧痢痢迸c通常的“被”字結構有所不同?，F代漢語中一般“被”字結構的主語是受事(如:他被批評了)，謂語是及物動詞(非動詞極少)。而“被就業”、“被增長”、“被自殺”等，其主語是施事(如:我“被就業”了)，謂語是不及物動詞。不僅如此，“被”字后面除了加動詞以外，還可以加名詞、形容詞，如“被時代”、“被和諧”、“被繁榮”、“被寂寞”。這類詞雖然不符合既有的規范，但是它們具有一定的能產性，往往形成一個系列，被媒體和大眾廣泛使用。也正是因為這類流行語并不是個別的現象，已經形成一系列的衍生詞，這也足見其流行性和生命力。

究竟這些用法能不能成為社會的“約定俗成”，能不能成為規范中的一員，這也有待于進一步觀察。但不能因為它不符合現有的規范就予以封殺，因為語言不可能做到純潔得不含一點兒雜質。語言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進程中既有規則的，也有一些規則以外“例外”的。這些例外就一定要取締嗎?不見得。比如現代英語動詞的形態變化有強式和弱式兩種模式。英語動詞弱式替代強式的類推已進行了千余年，至今仍有60余個詞根取強式變化。類推變化推不動的山頭都是使用頻率極高的常用詞，如is、do、go等。難道說這些常用詞不規則或是不規范嗎?相反，這恰恰說明了這些“不規則”的旺盛生命力，人為的干預對它們不起作用，不能僅僅靠人為的規定去改變語言、限制語言。語言規范的對象應該是活的語言，是大眾口頭語言的規范，而不是扼殺大眾的口頭語言。這方面，大眾媒體做得比較好，為新興的格式能夠“登堂入室”預留下了適度的通道。

漢語中出現這種新興的格式不是個別現象，這些新興的格式在大眾傳播時代表現得尤其突出。比如“非?！币辉~，原本是副詞。副詞的句法功能是只能作狀語，但是電視欄目出現了“非常男女”、“非常周末”，網絡上更有“非常旅行”、“非常在線”等，“非?！庇肿鞫ㄕZ了。于是漢語語法對“非?！币辉~進行了重新歸類，它具有區別詞和副詞功能之和，可作兼類處理?？梢?，流行語的生命力是一個自然選擇的過程。正是這種言語創新，推動了語言的發展，而這其中大眾傳媒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規范本身是個動態的過程，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在對待流行語上，更應提倡“與其失之于嚴，無寧失之于寬”。確實，許多流行語一時間我們很難將其納入規范，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傳媒進一步的推廣與普及，大眾的逐步認可，一些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流行語終能成為規范，納入到現代漢語基本詞匯或語法中。上世紀50年代初剛出現“鞏固政權”、“充實生活”之類形容詞帶賓語的現象時，人們一時很難接受，視其為不合語法。可是這個結構不斷地類推，一部分形容詞通過使動用法而能直接帶賓語，如:使市場繁榮——繁榮市場、使肌膚美白——美白肌膚，“鞏固”、“充實”、“繁榮”、“美白”等由形容詞發展為形容詞兼動詞早已成為眾所周知的語言事實。

對于流行語，我們需要一個理性的、客觀的態度來審視。特別是這些突破規范的流行語，也是一種語言實踐，既然能在大眾中風靡，說明它是有一定生命力的。就目前而言，它可能不合規范，但不能排除其中一部分生命力較強的成為規范的可能性。每一種語言的形成、演變到定型、規范，都有一個發展進化的過程。語言的生命力在于與時俱進，在于從實踐中吸取營養。

大眾傳媒是語言變革的急先鋒，這其中流行語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流行語及時反映社會的多元化、人民大眾心理狀態的變化，引導了大眾語言的變革。大眾傳媒更是語言規范化的前沿地。報紙、廣播、電視以及網絡等是語言規范的重要示范窗口。大眾傳媒語言既要注意吸納人民群眾創造的富有生命力的語言來傳播新聞信息，又要保證信息傳遞的最大化和有效性，更要保證受眾能夠充分的理解，這就要求大眾媒體使用規范的語言，這樣才能充分發揮媒體的作用。大眾傳媒語言在推廣語言文字規范的工作當中，它有一個標桿、旗幟和示范作用。因為大眾學習語言文字，再沒有比大眾傳媒語言更標準和更直接的學習途徑了。信息化時代，廣播、電視、網絡每時每刻都在示范國家語言文字的應用。廣播、電視、網絡作為一種強勢的大眾媒體，作為一個推行國家語言文字規范的重要的示范窗口，給予了流行語廣闊的發展空間。[本文受江蘇省教育廳省屬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大眾傳媒的語言與文字規范化研究”(07SJB740008)的資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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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彭詠梅、甘于恩:《“被V—雙”:一種新興的被動格式》，《中國語文》，2010(1)。

(作者為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