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多痛楚幾多淚

一

十年前，剛滿十九歲的董美娟正是黃金年代，一個少女最美麗的季節。生活本應該充滿了歡歌笑語，可董美娟卻憂容滿面，心里苦不堪言。先是父親不幸去世，接下來母親又臥病在床，不久，也撒手而去。臨終前，母親拉著女兒的手叮囑道:“娟子……你二哥三哥都成家立業了，只有你大哥至今還是單身。你……給他換個媳婦好嗎?”

董美娟含淚點點頭。

母親去世后，村里不少熱心的媒婆開始上門為董家兄妹張羅著換親。說實話，董美娟打心里并不樂意，她知道換親肯定是“有問題”。就說大哥云濤吧，如果不是家里條件差給耽誤了，何至于而立之年仍是個光棍!即使心里再委屈，為了黃土下的父母，為了可憐的大哥，董美娟只能“認命”了!

這天晚上，村東的張媒婆來到了董家，笑著對董美娟說:“娟子，我給你找了一個對象，名叫柳成林。小伙子不管是人品還是家庭條件都不錯。如果你愿意，咱就見見面，認識一下，你看咋樣?”

“大哥未成婚之前，我不想先考慮自己的事。”董美娟直截了當地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真是個懂事的好姑娘!這不，我話還沒說完呢。”張媒婆接著說，“我也給你大哥找了個媳婦，名叫柳小翠，是柳成林的小妹妹。要說起這個姑娘啊，長得可是漂亮，身材也好。如果你和大哥同意，那么你們兄妹倆就和柳家兄妹馬上見個面，如雙方都滿意，今年秋后馬上結婚，咋樣?”

董美娟感到有些不對，忍不住問:“既然柳成林條件那么好，為何還要用自己的妹妹換媳婦?”

“是這么回事，”張媒婆停頓了一下說，“四年前柳成林與一個名叫吳欣莉的姑娘結了婚，生下了一個女兒。然而，不幸的是，吳欣莉在一次意外中走了……吳欣莉去世后，柳家便開始四處為柳成林張羅婚事，盡管柳成林本身條件好，但他是個結過婚有孩子的人，找對象就成了問題，所以柳家便讓小翠給她哥哥換媳婦。這不，想來想去我琢磨著跟你們兄妹倆正好合適。我知道這樣委屈了你，可你別忘了像柳成林這樣好的男人，如果不是結過婚有個孩子，那還用得著換親嗎?”

聽了張媒婆的這番話，董美娟心里有了數。不管怎樣，先見見人再說。只要人好，脾氣好，別的事就不能太計較了。

一個星期后，董美娟在張媒婆家見到了柳成林。出乎意料的是，柳成林果然一表人才，而且彬彬有禮。一見到他，美娟心里有種喜出望外的感覺。

雖說是換親，董美娟與柳成林卻情投意合，可柳成林的妹妹柳小翠見了董家相貌平平的董云濤之后，卻說啥也不同意，盡管董云濤一見面就喜歡上了柳家的這位絕色美人。小翠說換親可以，家里條件差也不計較，但是無論如何要嫁一個能“拿出門”的丈夫，免得走在街上丟人現眼。

柳家父母便開始做小翠的思想工作，說董云濤一看人就老實善良，嫁這樣的男人他們才會放心。又說她哥哥柳成林已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希望她好好考慮考慮。還說只要小翠肯嫁，提什么條件都可以。后來，小翠勉強同意了。幾個月后，他們四個人到市里各自辦理了結婚手續，接著舉行了婚禮。

二

跟柳成林結婚后，董美娟覺得很幸福。柳成林不光人長得好，而且脾氣也好。在董美娟面前，從不說半個“不”字。有時董美娟情緒化地對柳成林發發脾氣，柳成林也總是包容她。面對丈夫如此的體貼和恩愛，董美娟被感動了，她發誓，不管在什么情況下，她都會一生一世跟丈夫在一起。

這年冬天，董美娟生下了兒子浩浩，全家人別提有多高興。尤其是丈夫柳成林，整天抱著兒子眉開眼笑，對董美娟，更是體貼入微，百般呵護，讓村里人羨慕不已。但唯獨讓董美娟不高興的是，自從柳小翠跟兄長董云濤結婚后，兩人一直合不來。起初，董美娟總以為小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隨著他們吵架的頻繁，董美娟越來越感到不安。小翠總是人前人后地訴說自己嫁了個木頭，不解風情。董云濤的言談舉止、生活習慣她總是看著不順眼。董云濤真是有苦難言，見媳婦長得漂亮，從來不敢招惹他，事事都順著她，把她當個寶貝似的捧在手心里。田里的活兒不說，就連做家務他都一個人默默包攬了。即使如此，柳小翠仍不知足，總是無理取鬧。其實，董云濤也知道，年輕貌美的小翠嫁給自己確實是有點委屈了她，可是，她別忘了，兩家是換親啊!倘若妹妹美娟不跟她結過婚并且有個孩子的哥哥柳成林，她能下嫁給董家嗎?

這天，董美娟正在家里逗著孩子玩，忽然柳小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回了家。一見到母親，小翠失聲痛哭。

到底怎么回事?董美娟知道小翠常和董云濤鬧矛盾，但從來沒見她如此傷心，如此狼狽過。過了好久，小翠總算平靜下來。原來，這天上午她在龍城遇見了高中時的同學何云峰，她便邀何云峰到家里坐了一會兒，兩人談了些生活中的瑣事。當何云峰起身告辭時，小翠出于禮貌和對方握了握手，這一幕剛好被董云濤碰到，他不由分說硬說小翠與何云峰關系曖昧。小翠反駁了幾句，沒想到竟被一直怕她的“那個人”狠狠扇了幾巴掌……

說起何云峰，董美娟好像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董美娟回娘家就聽到小翠與一個姓何的有不正當來往，以為是有人胡造謠言，就沒往別處想。看來這件事還真有點說不過去了，況且，董美娟也知道董云濤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什么，也不可能對小翠動粗。

董美娟決定回家探個究竟。當董美娟一眼看到憔悴不堪的哥哥董云濤蹲在院子里一個人發呆時，心里不覺難受起來。未等董美娟開口，董云濤先說話了:“我并不想打她，但她……太過分了!我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任性和壞脾氣，但她怎么可以……一開始有人背后說什么什么了，我還以為是別人胡說八道。可是今天我干活回來，見她和一個年輕的男人……”

發生這樣的事董美娟也感到羞恥，但是又能怎樣呢?她想，等小翠生了孩子，年紀再大些，到時候或許就“改邪歸正”了。只要她肯留在董家，有些事情就不要管得太多了。想到這兒，董美娟就勸哥哥說:“為了這個家，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小翠她太年輕，如果跟她鬧翻了，一氣之下跟你離婚，那可怎么辦!”

“她敢跟我離婚，別忘了咱兩家是換親!如果跟我離婚，那她哥哥也會變成一條光棍!”

“你真糊涂，換親又怎樣?假如有一天你跟她真鬧離婚了，我能也拋棄丈夫、孩子，然后回家跟你一起過日子嗎?”

其實，董云濤并不糊涂，那只是他的氣話而已，他是很在乎小翠的。后來，董云濤還是主動找到了小翠，并勸她跟他回去好好過日子。可小翠卻倔強地咬著牙說:“姓董的!你給我聽著，我死也不會跟你回去了!”

死也不回去了!這是什么話?董美娟橫下心來說:“小翠!別忘了你是我大哥的換親媳婦!你如果不回去，那么我也馬上離開這個家，這件事你要考慮清楚!”

說著，董美娟拉起董云濤就走。婆婆一把拽住董美娟，哀求著說:“你先別走，我再勸勸小翠，事情總會解決的嘛!”

董美娟知道，這時候只要心一軟，小翠有可能乘機徹底擊敗他們兄妹兩個!想到這兒，董美娟不顧兒子的哭叫，硬著頭皮拉起董云濤頭也不回地出了柳家的大門。

十多天后，小翠在家人的陪同下最終又回到了董家。看到董美娟她理直氣壯地說:“你回去吧!我哥哥他離不開你，孩子也需要你!”

孩子?當董美娟一口氣跑回家一把抱起兒子時，忍不住失聲痛哭。無論在什么情況下她都無法割舍丈夫和心愛的兒子浩浩。沒有他們兩個，她根本生活不下去。

三

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小翠回去后，跟董云濤的關系竟越來越糟。不管董云濤怎樣遷就退讓，小翠依然是不依不饒。不管在家還是外面，小翠總是劈頭蓋臉朝著董云濤大吼大叫，喜怒無常，讓董云濤人前人后抬不起頭。

看到別的夫妻恩恩愛愛，有說有笑，董云濤又羨慕又傷心，他多么希望干活回到家，小翠能替他做好飯，給他一個微笑，一聲問候，那樣他都會感到莫大的滿足和幸福。可是每次董云濤看到妻子總是一張冰冷的面孔，還有那充滿敵意的眼神。

有好幾次，董美娟看到董云濤偷偷抹淚。當她問他時，他總是搖搖頭。董云濤期待著小翠有一天能回心轉意，明白他這個用生命愛她的丈夫!

這天董云濤從地里干活回到家，見小翠站在院子里彎著腰嘔吐著。董云濤猜想小翠可能是懷孕了。想到這兒，心里一陣高興，急忙放下鋤頭，緊緊地抱住了小翠。

幾個月后，小翠生下了一個女兒，樂得董云濤像個孩子般地跳起來。他說上蒼對他并不薄，賜給他這么一個可愛美麗的女兒，只要一看到女兒，就忘記了所有的煩惱。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好好照顧小翠母女倆。他心想，和她們廝守在一起，是他今生最大的幸福了。

一天下午，董云濤從地里干活回到家，見小翠母女倆竟不翼而飛，就連她們平時穿的換洗衣服也沒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們去哪里了?

董云濤當即嚇出一身冷汗。有人告訴他，小翠抱著孩子和那個何云峰一起走了。后來，董云濤又在枕頭底下發現小翠留下的一封信，信中說孩子本姓何，并非董家的種。她之所以嫁到董家，是一時糊涂……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董云濤失聲痛哭。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他全心全意愛著的妻子竟這樣背叛他;他全心全意呵護的女兒竟然是別人的孩子!董云濤連氣帶恨，不久，便病倒了。

小翠離開了董家，董家所有的人都反對董美娟繼續留在柳家，就連一向通情達理的二哥三哥也勸董美娟，說這門婚姻本身就是換親，既然柳小翠遺棄了大哥，說什么妹妹董美娟也不能再和柳成林在一起了，如果董美娟仍留在柳家，就和她斷絕兄妹關系，并要她永遠不再踏進董家的大門。董云濤又氣又恨，又怕委屈了董美娟，整天以淚洗面。

董美娟痛苦萬分，她離不開深愛的丈夫，可又不忍看著家人個個痛苦的樣子。半個月后的一天，董美娟帶著孩子回到了娘家。柳成林并沒有挽留她，只是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她離開，那一刻，董美娟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令董美娟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回來的那個夜里，董云濤因不堪忍受病痛，竟自殺了。

董美娟頓覺天旋地轉，頓時失去了知覺。當董美娟醒來，面對大哥的遺體，淚如雨下。“大哥，你這樣離去，叫妹妹怎么活下去!”

這時，二哥三哥走過來，把一封遺書交給董美娟，沉痛地說:“你為這個家已經做出了犧牲，就讓大哥在天之靈安息吧……”

董美娟顫抖著打開大哥那封遺書，上面寫道:“妹妹，大哥對不起你，我恨那該死的換親呀!別為我傷心，回到你丈夫身邊去吧，他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