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肽頻的詩(組詩)

你是天堂里千萬匹的水

你是天堂里千萬匹的水，發軔于一片秋葉

我們在那個午后重逢。你黑而亮的眼睛

是天堂打開的大門，百年的露珠

滋養了它。現在，我的渾身濕透

花朵沒有了末日，海水沒有了岸

我的手抓緊了無風而起的風暴

就像抓住一場突然來到的愛情

那場灰燼熄滅了，只剩下火

永不失敗的火在閃耀，還有

你的骨頭在閃耀。你的花朵在閃耀

天堂究竟有多高啊，為何我在那個

初見到你的夜晚怎么也摸不到

草原早已停在了我們的眼前

一萬匹汗血寶馬缺少了騎手

秋天的苦楝樹展開鐵的年輪

儲存了光陰和傷痕。一個美麗的時刻

如果沒有了騎手，誰能抱住?

從出生到現在，我沒有抱住一粒光榮的淚

從上帝那兒流出來的，都是我喜歡的

在天堂里閃耀的，都是我摯愛的

至于你的血液怎樣流動于花的莖葉中

我將用一輩子來尋找這唯一的答案

天堂有的，地獄也有

而地獄有的，天堂沒有

一片片秋天的落葉無聲地聚集到

天堂的門口，使我不敢朝里張望

千萬匹的水呀，你是千萬年才能誕生

為了承接你的到來，我的雙手已長成大片大片的草原

可以在你的足跡下一夜枯萎

我的血液已經延伸為寬闊的河床

讓你純凈的生命之帆在它上面漂流

最后我身體里的肋骨，一共有二十九根

在這個秋天的夜里獻上作為天堂之水的階梯

我愿意為其中的每一匹水而陶醉

你 們

你們藏于清瘦枯敗的人之間

你們是花中間的敗類，是敗類中的花

我的手輕輕一碰，說愛就是愛

說恨就是恨。到底能質疑些什么呢

在你們面前，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

沒有什么兩樣。當然有時候

也可以把死人變成活人

或者把活人變成死人

在暴雨中一次次地清倉

你們不用斧頭，卻可以砍伐人生

你們有長久的呼吸和沉醉

你們神秘而嬌艷地降臨

你們習慣于微笑而不醉

你們是一群男人嗎

什么也不是。你們是一群女人嗎

什么更不是。你們可以隨意地去吻

一個貌美的女人，但貌美的女人

不可隨意來吻你們

你們啊，是幾枚堅硬的硬幣

丟到哪里，都能叮當地滾動

心靈啞語

嘴張了， 但發不出音

舌頭在身體里翻轉

我的手伸到了那棵老榆樹的根下

在土層里，比根更深

我的態度是端正的

站在凄涼的美的湖邊

眼睛開始在鐵椅里打轉

這都是上帝的啞語呀

不需要燈光。我遠比一盞燈簡單

也遠比身邊的啞巴更有靈性

我可以隨著心情造出可好可壞的句子

這是啞巴絕對不會的

拿掉你那只手吧

樹在夢里對我輕輕地說

有了那只手的存在

我有一種要被偷的感覺

夸張與細膩。不只動物才擁有

啞巴擁有，我也擁有

可我不是啞巴

否則我也一定在不需要說話的時候

不開口說話

天才都像石頭一樣堅硬

一個瘦黑的老頭，在我身邊坐下來

有人說他是天才

一塊瘦黑的石頭，在我身邊坐下來

有人說它是天才

我弄不清楚了，就對人大聲講:

凡是天才，都像石頭一樣的黑

石頭一樣的硬!

天才是不會疲倦的

但天才一定會為青菜、豆芽、馬鈴薯而煩惱

這些只有肚皮才需要的東西

在天才面前盡顯高傲的本性

對于那些玩弄命運猶如玩弄股票的人

我們只能相信

他就是真理，是摔破了之后

再也不能回來的杯子

海子是這樣的人

他死于堅硬的鐵軌之上

海明威呢，也死在堅硬的水里

全世界的瘋子都不喜歡天才

可天才都是像瘋子一樣活著

或者死去

嘿!你坐在哪里干啥

天才一般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天才是坐在你對面的

一塊瘋狂的石頭

或者一個沉默的老頭

作者檔案

金肽頻: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安慶大學(籌)兼職教授，安徽省第二屆簽約作家。曾出席《詩刊》社第17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圣蓮》《花瓣上的觸覺》《金肽頻詩選》《鯨脊與刀鋒》。主編的書籍有《安慶女詩人詩選》《海子紀念文集》(四卷本)《安慶六十年文學精品集》(五卷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