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鋼琴課》,知道了新西蘭女導(dǎo)演簡#8226;坎平。很喜歡她的這部電影,沒什么戲劇性的情節(jié),記住的是一些有旋律感的鏡頭,或詩一般的情緒。所以,當(dāng)?shù)弥短焓古c我同桌》是她導(dǎo)演的,我沒猶豫,第一時間看了起來。
電影很長(158分鐘)。情節(jié)也很松散,就像紀(jì)錄片一樣,以一個個日常生活的鏡頭組接而成。但觀影的過程絲毫不乏味。主人公珍妮一生的命運,在這緩慢的敘述中,給人以極大的震撼。只有簡#8226;坎平能拍出如此細膩、真實的電影。
珍妮從小就長著一頭鳥窩一樣的紅發(fā)。她天生羞澀,卻在一位鄰家女孩的影響下,喜歡上詩歌。父親買了一個寫字簿送給她,鼓勵她遣詞造句。她的第一首習(xí)作就跟天空有關(guān)(“星星觸摸著夜空”)。她立志長大了要當(dāng)一個作家。這本來這也沒什么特別的。就像有一次我告訴何多苓,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dāng)一個畫家,而他輕描淡寫地說,所有小孩都這樣想過。珍妮如果像別的小孩那樣正常成長,也會在過了青春期之后,脫離出詩歌的幻境,像那位鄰家女孩一樣,很現(xiàn)實地去做一名教師或護士了。然而,也許上天就是選中了她,要她遭受額外的痛苦和磨難,以成全她做一名作家的理想。先是在她幼小的時候,一個姐姐被車撞死。成年之后,另一個姐姐溺水而亡。尤其在她上大學(xué)期間,暗戀上一位貌似有詩人氣質(zhì)的男教師,而這位男教師一方面肯定她有寫作的才華,另一方面又以欺騙的方式,將她送進精神病院,致使她在精神病院里度過了八年非人的生活。幸好,還有做作家的夢想。就在她也相信自己是一個精神分裂癥患者的八年中,她堅持寫作。她以自己在精神病院的生活為藍本創(chuàng)作的小說被公開出版,還獲得了一個文學(xué)大獎。這一“證明”最終將她從精神病院的噩夢中解救出來。她獲得歐洲一家文學(xué)基金的贊助,遠赴歐洲,成了一名職業(yè)作家,并在西班牙的一個海邊小鎮(zhèn)獲得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愛情。最后,因父親去世,她回到了家鄉(xiāng),在妹妹家后院的一間車屋里,靜靜地寫作。
片名《天使與我同桌》。但看完電影,沒看見一個天使。這不奇怪,它本來就是一部“現(xiàn)實主義”的文藝片,而不是文德斯《柏林蒼穹下》那樣的奇幻電影。“天使”不過是影片的一個隱喻,喻指詩歌與寫作,或者是那個叫“命運”的神秘之物。當(dāng)我們說上天選中珍妮成為作家,從而讓她經(jīng)受痛苦和磨難的時候,我們可否反過來想,一個人如果遭受了像珍妮這樣的悲慘人生,而又沒有成為作家,沒有將自己的苦難寫出來,那這樣悲慘的人生豈不失去了意義?
撇除一切現(xiàn)實的以及身后的虛榮,寫作的本質(zhì),其實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不斷地追問,活著的意義何在?
(何小竹,詩人,小說家。代表作有詩集《6個動詞,或蘋果》,小說集《女巫制造者》。現(xiàn)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