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陳濤安好,還是不要陳濤安好?
如果可以讓艾滋病和非典“不保密”,我們寧愿不要讓事件把高耀杰和蔣彥永等平民“練成英雄”
2010年3月18日,陳濤安先生開了專題博客,掛出的第一篇文章是《對山西省衛生廳回應媒體的質疑》,第二篇是《我的山西疫苗腐敗高官斗爭的經過》。這都是怎樣令人揪心的文章,如果它是小說,我們可以說他虛構了一個可怕的世界,故事結構得太“完美”,太令人絕望了,字字句句都讓人看得透不過氣來。但它不是小說,他本人愿意為故事的真實性負責,你又會產生怎樣的感覺?
在此概括地轉述一下陳先生檢舉的內容,或許不一定適宜,我只想說這個事件背后的這個人。我想這樣推論:如果陳先生說的基本是事實,那么,這是一個巨大的刑事案件,早就應該進入法律程序;也是一個巨大的腐敗案件,有一大批官員涉嫌其中;還是一個巨大的瀆職案,追究起來將會有一串官員難逃干系,而其中大都被陳先生點名了。有這么詳盡的案情舉報,司法機關只需要按圖索驥,工作方向是很明確的了;如果陳先生說的基本不是事實,那么,這是一個天大的誣告案,陳先生應該受到反坐。
但這已經不是如果。任何地方對“誣告領導干部”的嫌疑人實施“法律手段”的速度,都是相當的快,陳先生至今還在網絡上長久地“大放厥詞”,或許是他手上捏著的東西,實在是太硬了。簡單地說,陳先生所做的,就是阻止一場公共災難的蔓延。跟所有類似的故事一樣,他歷經挫折。報道說,最近3年來,他向有關部門舉報、復議、信訪山西疫苗問題30余次,并將多篇揭露高溫暴露疫苗問題的舉報材料發布到網絡。誰都可以理解,經過這樣的舉報,意味著舉報人當穩了一個悲壯的角色。
按陳先生的說法,這個“故事”是被精心設計出來的。被舉報人所做的準備工作之一,就是對單位“清場”:把預計可能不會配合犯案的人員安排“休息”,工資獎金照發。陳先生本人以山西省疾控中心信息管理科主任的敏感身份,享受了這一待遇。事情終于被頂穿,有關方面坐不住了,開始調查。“我知道疫苗的內幕,來調查我吧”,陳濤安說。但在調查中,他又居于“反對者”的角色。山西省專家組得出的《關于網絡報道15名兒童的基本結論》,令他感到憤慨,指其方法和基本結論都是錯誤的,甚至“把人體當試驗品”。
他求見衛生部專家調查組獲準。照說他才是這個事件的權威專家,可是,事情還是搞成了“科級專家上訪部級專家”。“部級專家”要求,不準有記者隨訪;即使見面,部級專家也不自我介紹,又提出不準錄音,不答復問題。經過這一連串不對等的規整,陳先生其實立即陷入了兩難:考慮到自己的人格,他應該拒絕這樣的“接見”;但是,這本來就是他爭取來的機會,眼前這些“蒞臨”的專家,才有影響事件定性的權力。
輪到衛生部調查后,為這個事件舉行新聞發布會了,又令陳先生大失所望。會后,搜狐視頻專訪了他。訪談開始的時候,每到要歸納出衛生部的“錯誤”時,話到嘴邊他還遲疑一下,可說著說著,就越來越放得開,到最后,30多分鐘的視頻講下來,算是對衛生部的調查方法和結論的基本否定了一遍。
這就是陳濤安先生。他發現了公共生活的危險,他選擇了表達和擔當。任何公共危機發生的時候,都需要有人被選中。這次事件選中了他。理論上,一個公民在重大公共事件上發表由個人負責的言論,是一種義務也是一種責任。但當只有很少人愿意做這種選擇的時候,這種選擇就可能處于某種孤絕的狀態,代價得由他一個人來承擔。這是一個二律背反:當很多人都可以做這樣的選擇,那么,他們所反對的事件也就不會發展到這么壯大,反對者也不那么悲壯。這相當于說,維護公共安全的“孤膽英雄”都是險惡的環境練出來的,而幸福的生活都是平安的。那么,我們寧愿不要這樣的“英雄”,正如如果可以讓艾滋病和非典“不保密”,我們也寧愿不要讓事件把原來平靜生活著的高耀杰和蔣彥永等平民“練成英雄”。
但是,當一個人被公共事件“選為英雄”,他就成了這個群體的標桿人物。他們的道德水準代表一個群體道德水準,他們的公共擔當意味著一個群體安全生活的能力。而他們的遭遇,是受到禮遇還是折騰,則預示著以后會重復發生類似事故呢,還是“每一次災難都會以進步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