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場的厄運

沒有談好補償和安置協議，縣政府和縣有關部門接連下發豬場關閉強拆通知，并強行斷電。為了保護自己的全部家當，蘇有炎在自家養豬場門前一字排開5個煤氣瓶，欲以自焚方式阻止強拆，這是不久前發生在福建省沙縣水南村閩新種豬場的一幕。

養豬場面臨強拆

10月11日，聽到政府有關部門正在準備強拆設備，閩新種豬場負責人蘇有炎站在自家豬場門前的5個煤氣瓶旁邊對附近的村民說：“投入這么多錢，卻給這么低的補償而且不給安置，實在沒活路了，如果政府強拆，我只有和豬場共存亡了。”

2009年9月29日，閩新種豬場負責人蘇有炎接到沙縣人民政府下發的《沙縣禁養區養豬場限期拆除關閉通知書》，通知書稱：根據我國相關法律法規、福建省及沙縣養殖領域的相關文件精神，其養豬場位屬沙縣禁養區，現責令自行拆除關閉，若逾期未拆除關閉，縣政府將根據相關法律法規采取行政措施予以拆除關閉。9月30日以及隨后的11月27日，蘇有炎又兩次接到拆遷通知。

記者看到福建省人民政府下發的閩政2009〔16〕號文件《關于加強重點流域水環境綜合整治的意見》，整治重點要求禁養范圍不得小于各流域干流沿江兩岸1公里，支流沿江兩岸500米。而蘇有炎的閩新種豬場離干流4公里，并不在整治范圍內。

按照《沙縣人民政府關于調整2009年沙縣畜禽養殖禁養區養殖場拆除補助標準的通知》，經有關部門聯審聯批（縣發改、環保、國土資源、農業或畜牧獸醫水產、林業規劃建設、工商部門）建設并經環評驗收的養殖場，按建筑結構在限期內拆除的每平方米補助140—200元。未經有關部門審批建設的養殖場每平方米補助90—150元。蘇有炎說，按現在的補助標準，政府補償的費用只有建設成本的20%。由于覺得政府給的補助標準太低，并且很多設備不給補助，蘇有炎拒絕搬遷。

據反映，2010年2月5日下午，有20多人到閩新種豬場強行斷電。7月2日，沙縣林業公安和政府20多人以非法占用林地為由準備對種豬場強拆，后經豬場員工攔阻未果。斷電后，場里工人不忍心看親手喂大的生豬、仔豬被活活餓死、凍死，就臨時把電接上了。但是政府工作人員表示，如果不簽訂拆除協議會再次采取停電措施。養殖戶說，現在每天憂心忡忡，度日如年。豬飼料需要電機粉碎，仔豬保溫箱需要取暖，如果強行斷電，養豬場將面臨滅頂之災。

蘇有炎說，豬場是響應沙縣政府下發的〔2002〕216號文件《關于推進生豬規模養殖工程的實施意見》精神，由自己和高平兩人共同投資，又通過親朋籌借和銀行貸款投資幾百萬元建起的。豬場注冊資本260萬元，占地面積30畝，建筑面積10000平方米，現母豬存欄560頭，生豬總存欄3000頭。豬場先后投資已達1200萬，其中環保設施共投入363萬。這幾年生豬市場起起落落，基本是勉強維持運營，至今投資還沒有全部收回。

據蘇有炎介紹，閩新種豬場營業執照、動物防疫合格證、種畜禽經營許可證等證照齊全，曾獲得過多項省市榮譽稱號并得到過獎勵，2009年3月還被評為縣級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但讓他哭笑不得的是，在被確定為縣級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僅6個月后，他的養殖場就進入了關閉拆除名單。

除蘇有炎外，本村另外一養豬場在11月16日下午也被沙縣電力公司和沙縣林業局斷電。豬場負責人余金兒報警后，出勤民警非但沒有制止斷電行為，反而將其和職工以“尋釁滋事”為名，帶回派出所拘留了7天。

開發區沒有手續？

國土資源部和農業部聯合下發的國土資發〔2007〕220號《關于促進規模化畜禽養殖有關用地政策的通知》要求，在當前土地利用總體規劃尚未修編的情況下，縣級國土資源部門對于規模化畜禽養殖用地實行一事一議，按照現行土地利用規劃，做好用地論證等工作，提供用地保障。任何地方不得以新農村建設或整治環境為由禁止或限制規模化畜禽養殖。

政府為何急于強令養殖戶搬遷呢？一些村民告訴記者，其主要目的是給即將在這里建設的海西三明現代物流產業開發區征地。養殖場不遷走，這里的地就沒法簽征地協議，影響開發區建設。

這個開發區是經過哪一級政府批準設立的呢？記者來到沙縣虬江街道辦三樓，這里是村民所說的開發區辦公室，一位姓徐的主任接待了記者。開發區提供給記者的投資指南稱：“省級現代物流產業開發區——海峽西岸三明現代物流產業開發區是由三明市和沙縣兩級政府共同投資創辦，控制性規劃用地面積24平方公里，近期開發12平方公里，2006年被省政府列入福建省“十一五”現代物流業發展十大專項規劃重點項目。記者向徐主任提出能否看看開發區的審批文件，徐主任說，開發區的審批手續已經報上去，正在審批當中。那么目前開發區就是沒有手續的了？面對記者提問徐主任沒有明確表態。沒有經過合法審批的開發區又是怎么越過政府監管，通過什么手段來征地呢？

記者看到一份征地補償協議書。協議書甲方名稱是福建省三明現代物流產業開發建設有限公司，公司副總經理姜洪海告訴記者，開發區和公司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公司股份由三明市政府和沙縣縣政府各占50%。正如村民說的，沒有審批手續就開始征地的恰恰是市縣兩級政府本身。

今年6月，沙縣人民政府就為這個未拿到審批手續的開發區，下發了關于拆遷補償和安置標準的2010年244號、245號文件，并委托街道辦協助開發區管委會到村里做工作。村民沒有看到征地審批文件，大多不同意在征地協議上簽字。原計劃在水南村征地5000畝，結果現在只簽訂了1500畝的征地協議。村民反映，為了加快征地進度，縣政府還要求領財政工資的工作人員到親屬家去做動員工作和思想工作，做不通不讓上班。

令村民不滿的是，市、縣兩級政府組建的省級開發區沒有正式審批文件，卻向街道辦事處和各有關部門下發征地補償和房屋拆遷補償通知，市、縣政府可以不經過審批就向村民征地嗎？

發展經濟不能損害群眾利益

在水南村，黨支部書記童毓森和村委會主任楊銓魅接待了記者。童毓森講征地難度很大，去年海西開發區就來找村委會談征地補償，很多村民覺得價格低不同意，沒辦法今年開發區委托縣政府來征地，縣政府又委托虬江街道辦來談。現在對已經簽訂的征地協議村民也不認可，全村12個村民小組當中有11個小組聯合簽署聲明公開表示反對，并聲稱由村民代表、村委會和開發公司簽訂的協議不能代表村民意愿。

已經擔任三屆村主任的楊銓魅對農民抵觸征地表示很能理解。村民覺得價格低心里不平衡也有一定原因，這幾年村民自己要批塊宅基地建房都要幾十萬，可是政府僅以耕地7萬一畝、林地1.4萬一畝的價格就給征走了，自己向上面反映多次可是不起作用。全村1600多口人，勞力只有750人，政府說失地保障款存到社保賬戶，60歲以上老人可以領。但是什么時候領，怎么領，實施細則還沒出臺。所以很多老年人對失地后的生活心中沒底。

至于征地過程中，政府關閉拆除豬場的做法，楊銓魅認為也不妥當。農民養豬掙錢很不容易，原來縣里鼓勵養豬，現在轟轟烈烈搞起來了，因為開發區建設就一下子剎車，對那些拿房產證抵押貸款辦起養豬場的農戶來說，損失太大。如果不影響施工、污染可以治理，還是應該給農民異地安置。不然補償標準那么低，農戶很難收回投資，即使轉產的話損失也是巨大的。

蘇有炎向記者提供的材料證實，同為福建省三明市下屬的永安市政府考慮豬農的實際情況，給和自己合伙養豬的高平在永安的豬場補貼標準是700元/平方米，同時給搬遷企業準備好相關安置場地，為企業做好“三通一平”，由豬場在安置點新建場房。

正如村民所說的，不論開發區還是公司，主體都是市、縣兩級政府，說白了征地補償之爭就是政府與百姓利益之爭。在地方經濟發展中，要得到老百姓的配合支持，政府就應該尊重民意，給養豬戶盡快找到落腳點，并給予搬遷豬場合理的經濟補償，盡量滿足他們的合理訴求，而不能片面強調經濟發展，以損害農民利益和政府公信力為代價去跑馬圈地。

在地方經濟發展中，要得到老百姓的配合支持，政府就應該尊重民意，而不能片面強調經濟發展，以損害農民利益和政府公信力為代價去跑馬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