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局長講述“消”與“防”

普羅米修斯把火種帶到人間，尾隨而來的還有潘多拉的魔盒。11月5日，吉林市商業大廈大火造成19人罹難。10天之后，上海靜安區的一場大火把58條鮮活的生命燒成了一串冰冷的數字，舉國轟動。11月21日，福州江臺區大火，14棟民樓被毀。一個月之內，火災頻發，這些慘痛的記憶足以讓我們敲響消防警鐘。

北京擁有7000多棟高層建筑，60多棟超高層建筑，處處彰顯一個大城市的榮耀和繁華，但是這些建筑如何防火？一旦發生火災之后該如何逃生，消防部門又有什么舉措？自11月16日開始，北京市消防、人口、治安、內保、文保等公安警種配合，采取“事先不打招呼、暗訪突查”方式，對全市重點高層、古建、人員密集場所等進行檢查。共檢查單位9600余家，依法罰款349起、金額420.77萬元，“三?！保ㄍ．a、停業、停止使用）單位33家，拘留11人。

日前，本刊記者采訪了北京市消防局副局長駱原大校，為你詳解高層建筑火災的“消”與“防”。

民生周刊：上海大火之后，大家都在擔心，都說高層建筑滅火是世界性難題，沒有什么特效的辦法，這是不是說我們住在高層就都不安全了？

駱原：高層消防，重在預防。只要每一個人都遵從四個原則，我們還是安全的。第一，居住在高層的人都要規范用火用電用氣的行為，不能違規違章操作；第二，所有的公共區域內不能堆放物品和可燃物，物品會影響疏散，要是堆放可燃物，一旦著火就是“火道”了；第三，樓里的消防設施居民有權利、義務和責任去維護；第四，最重要的一句話，一旦發生火災就是“逃”，凡是高層著火，從小火燒成大火，至少還有15-30分鐘的時間逃生，人一定能跑下來。

民生周刊：說到“逃生”，假如火災發生時，我正在睡覺，錯過了這個逃生的“黃金期”，那怎么辦？據說國外會給高層配備專用的逃生設備，比如說縮放式滑道，緩降器之類的，我們有這樣的設備嗎？

駱原：發生火災以后有兩點，第一，物業管理部門有責任通知到家；第二，發現有火的，不能想這個火著不大，這是一個認識的誤區。不能坐等火災擴大。另外，社會上有一些逃生的設備，比如說安全繩、逃生面罩、緩降器之類的，緊急情況是可以使用的。但是能用最簡單的方法，千萬不能弄復雜了。比如我給你配了安全繩緩降器，因為你不是專業的人員，你未必用得好。非專業人員不能使用專業設施，如果使用，必須在專業人員指導下，這是一個原則。還有這些設備放在家里時間久了，安全性可能會受到影響。如果能走樓梯還是走樓梯，比較客觀現實。我還要強調一點，即使沒有呼吸面罩，一定要記得用濕毛巾掩住口鼻，它最起作用。

民生周刊：雖然現在每個居民樓都配有消防設施，但是很多人都不會使用，從這個意義上說是不是這些消防設施更像“消防擺設”？

駱原：當然不是，其實這些消火栓的使用很簡單，你把它拽出來，上面有一個開關，里面的水是常備的。

但是，高層居民樓的消火栓設置，到底怎么設置才能達到最高的使用效率？我們要不要換一個思考方式，比如說我不用消火栓了，把十個消火栓改成兩個，就給消防隊員用，然后每家每戶在廚房安一個消防水喉，改變這個大樓的供水方式，把公共設施家庭化。自己保護管理，小的火災可以及時處理。投資少見效快。曾經有一個老太太報警，我們趕到的時候發現火已經被撲滅了，老太太用那種打氣澆花的噴桶打滿氣把火撲滅了，很簡單。

民生周刊：那這算不算報假警呢？現在有些物業公司的自動噴水裝置會調成手動的，據說就是怕謊報火情，這是不是違規的？

駱原：不算。其實很多小火災都是居民自己撲滅的。只要有值班人員，自動噴灑裝置調節成手動是被允許的。

民生周刊：剛才講的都是逃生和人的安全意識問題，對高層建筑本身來說有沒有什么具體的要求呢？

駱原：高層建筑有11套系統，自動報警、自動滅火、防排煙、疏散逃生、防火分隔、消火栓系統等等。這都是國家規范的強制執行的標準，在建設過程中是很明確的。

民生周刊：這次上海的大火，裝修材料是最大的“幫兇”，那什么樣的材料我們才能放心大膽的使用？為什么不合格的材料會流入市場？

駱原：家里裝修最好的辦法，能用不燃材料的就用不燃材料。安全工程學中有8個字原則，“安全衛生舒適方便”，現在又加了兩個字，“經濟”。但不是說一點可燃物都不能用，不能連家具都是不銹鋼的，我們不能完全脫離可燃物。你說的外墻保溫材料，過去若干年前是沒有命令禁止的，也就是說是可以使用的。但是會限制，在上面會加阻燃物質，一個是抹石灰，一個是外掛大理石。今年全國相繼發生類似火災，國家有關部委已經明令限制使用這樣的材料，隨著社會的發展，這些材料會慢慢淡出建筑市場。只有國家的規范和建筑部門的強規才能杜絕這些材料，光靠檢查是不夠的。再有就是難燃阻燃材料和易燃材料價格相差很懸殊，有利益的驅動，這也是很現實的問題。

民生周刊：現在要審議的消防法是不是把高層建筑提升到一個很重要的地位？

駱原：歷來都是重點，特別是在消防上，專門把它作為一條，實際上發生火災的概率仍然很低，主要是影響和撲救難度相當大，所以把它列為重點。專業和民間之間的安全責任是一點都不能疏忽的，法律定的再嚴再準確，如果沒有居住人的共同維護也是不可以的，我們不想發生問題處理誰，我們是想不發生問題。高層建筑和立法和規范都是重點，但是后天的管理更是全民問題。

民生周刊：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能介紹一下北京現有的設備嗎？

駱原：下個月我們會陸續到位一些比較好的消防裝備，比如說國產的大功率車，101米的舉高車等等。消防員個人隔熱服、防化服、氧氣呼吸器也都同步的。都會更先進。攻堅組會更好一些，就是說活動的半徑和強度會更大。

民生周刊：我們現在引進的這些設備會如何分配呢？

駱原：配備都是按照本地區的實際情況，是有的放矢的，比如說舉高云梯車，一定會放在高層密集地區。

民生周刊：正如你所說，其實高層建筑火災并不頻繁，你能介紹一下今年北京市發生的火災情況嗎？這些火災歸納起來都是什么成因呢？

駱原：北京市今年截止至10月31日火災發生情況：共發生火災4314起，死19人，傷7人，直接經濟財產損失3680萬元。按火災發生場所分類：住宅火災1717起 ，占全市火災總數的39.8% ；交通工具火災688起，占15.9%；其中小轎車火災尤為突出353起，占交通工具類火災的51%；垃圾火災409起；農副業場所121起；廠房124起；餐飲場所93 起；商業的84起；建筑工地的67起；學校辦工場所娛樂場所927起。

火災的成因主要有這么幾類：電器，用火，吸煙，玩火。這些占發生火災數的65%到75%，也就是說這些原因都是重復性的。這其中只有電器火災預防上很難控制，電器火災排全國發生火災原因的第一位。電器火災的原因多數是由于電器產品質量，這很難控制，但是我們可以預防，把電器安裝在難燃或易燃結構上，即便這個電器發生了火災，也可以把火災控制在最小的范圍。我們可以從安裝上控制電器火災。

剩下的幾種原因都是可以控制的，都是人的不安全行為造成的。比如說垃圾著火，就是一根煙頭引起的?；馂牡膿p失很小，但國家的支出很大，只要規范這樣的行為，就可以避免。我要說消和防的問題，“消”在專業，但是“防”一定在社會，就是說每一個人，社會的安全工作其實就是“全員全面全社會全過程全天候”安全就有保證。安全工作是做給自己的。每一個人的不安全行為都會引發火災。而且“消”不單指我這樣的消防員，我們只占1/3，還有就是這些企業的建筑消防設施，第三個就是企業專職隊。

民生周刊：那如果百姓想學習消防知識，還有什么途徑呢？我們可以參觀消防隊嗎？

駱原：這個工作我們已經開展了15年左右了，每周我們都會接待來參觀的百姓。當然，這都是有組織的，社區或者單位，如果是個人，我們就會組織一個“散團”。

其實安全工作既不是給別人做的，也不是給別人看的，是做給自己的。安全是一種需求但不是強制。自覺要求是一種社會的進步，但是消防是個怪毛病。我發現你有病了，那我要罰你。安全方面的不是需求是輸出。是被迫而不是自我保護，自覺才能自我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