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楊程認識的時候,他離婚兩年,獨自帶著女兒楊楊,在一所中學里教書。我因為在一次車禍中癱瘓了雙腿,感情一再受挫。楊程是個善良淳厚的男人,他的細致溫存,使我倍受創傷的心靈得到了撫慰。
我們的感情進展順利,開始提到結婚。還沒等楊程開口向他父母提我們的事情,他的母親竟然找到我家里來了。
那天楊程帶著楊楊正在我家。這位60多歲的老太太,瘦瘦的,黑著一張臉。楊程要介紹我,被她攔住了。她審視我半天,說:“看你這姑娘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我就跟你明說了吧:你和楊程不合適,他負擔已經夠重的了,你就別再給他添亂了?!?/p>
我漲紅了臉,辯解道:“我哪里給他添亂了,我可以獨立的……”她把手一揮,打斷我說:“我不管你獨立不獨立,我只管我兒子,他不能和你在一起遭罪!楊程,你跟我回去!”說完,拉著楊楊怒沖沖地走了。楊程無奈,擁抱我一下輕聲說:“不用擔心,沒有人能分開我們!”
老太太回去后組織了強大的親友團,一邊輪番給楊程施加壓力,一邊積極給楊程介紹女朋友。整整一年,在家里鬧,到學校鬧,弄得盡人皆知。但楊程意志堅決,對我癡情不改。
我們決定辦手續結婚,車快到民政局門口時,楊程突然看見他母親正守在門口。第二天再去,老太太仍在那兒守著。第四天,我們悄悄把車開到民政局的后院,楊程進去說明情況后,帶著工作人員來到車上。很快,兩本蓋了鋼印的大紅結婚證便到了我們手里。開車出來,看著依然守在門口的婆婆孤獨瘦小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鼻子酸酸的想哭。我想婆婆也許并不是嫌棄我,只是心疼她的兒子。天下哪個母親不是這樣呢?如果換了我,大約也會反對的。這樣想著,我心里對她的怨恨消了許多。
不管婆婆承認不承認,我都是她的兒媳了。我買了一大堆的補品和衣服,和楊程一起回老家看她。沒想到,婆婆竟然門都沒讓我進,她堵在門口,冷冷地說:“既然你們證都領了,那就好好過吧。我只當白養了這個兒子,你們以后也別再叫我媽……”然后“咣當”一聲,把大門從里面插上了。
我憋了兩眼的淚,楊程嘆了口氣,推著我走了。
因為有了楊楊,我和楊程決定不再要孩子,把精力都投到事業上。我暗自下定決心,要證明給婆婆看,楊程的選擇是對的,我不是他的包袱,而是他幸福的源泉。
我白天經營書店博覽群書,晚上潛心寫作。空閑時精心研究廚藝,楊程下班回來,總能吃到可口的飯菜。節假日我們帶著楊楊一起出去游玩。在這種輕松快樂的家庭氛圍里,楊程和我的精神狀態都越來越好,楊楊也越來越依戀我。
2008年,我的一部新書出版后,我拿出積攢的稿酬,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大房子,還請了保姆料理家務。
4年婚姻,我用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命運,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可年里除了楊程帶著楊楊一起回去看看婆婆外,婆婆從不肯上我家里來,我也憋著勁再沒有回去看過她??捎袝r半夜醒來,看見楊程獨自坐著,煙缸里全是煙頭。我知道,他在掛念他的母親。
看著楊程內心糾結,我心疼,暗中拿定主意:是該想辦法結束和婆婆將近6年的戰爭了,畢竟我是晚輩,是她的兒媳婦。婆婆當年不肯接受我的癥結就是因為我不能走路的腿,要解除和婆婆多年的隔閡,只有讓她親眼看看我現在的生活,她才會放心。
我讓楊楊打電話給奶奶,婆婆一接電話楊楊就哭了起來。楊楊可是婆婆的心頭肉,馬上緊張地問:“乖,你怎么了?”楊楊有氣無力地說:“奶奶,我病了,想吃您做的手搟面!”婆婆遲疑著:“讓你爸送你回來,奶奶做給你吃!”楊楊“哇”地又哭了起來:“爸爸出差去了,奶奶您快來吧……”
這一計果然奏效,下午婆婆就風風火火地來了。小阿姨給她開了門,她懷疑地盯著那個女孩兒問:“你是誰啊?”女孩兒說:“我是大姐請來的保姆。他們都忙,我來幫著洗洗衣服做做飯?!笨粗牌拍樕象@異的表情,我心里暗笑,迎上去親熱地叫:“媽,您來了!”婆婆沒有答應我,只急急地問:“楊楊在哪兒?”
我領著她穿過裝修得漂亮舒適的客廳,來到楊楊的房間。偷偷看婆婆,她臉上的矜持正漸漸散去,取代的是驚訝和好奇。留她們祖孫倆在房間里說話,我親自下廚做飯。待婆婆要來廚房給楊楊做面條的時候,我早已做好了香噴噴的香椿雞蛋面??粗鴹顥钜豢跉獬粤藗€碗底朝天,婆婆看我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晚上,婆婆要走,楊楊又哭又鬧,死活不肯讓她回去,我也在旁邊勸她,婆婆無奈只好答應留下來。吃過晚飯,家里來了幾位朋友,我們聊著電腦網絡、時尚話題,我在一圈人中談笑風生揮灑自如,朋友們對我仰慕有加。婆婆在旁邊偷偷觀察著,我優雅自信的笑容,讓她徹底放下了包袱。
晚上我在電腦前寫稿子,婆婆把一碗熱騰騰的粥放在我面前,輕聲說:“你身體不好,不要熬得太晚了。我看你晚飯沒吃什么東西,來,喝口熱粥暖暖!”
我端著那碗粥,百感交集,淚不由得落了下來。婆婆拿毛巾幫我擦淚,帶著歉意說:“以前都是媽不好,看你把他們父女倆照顧得這么好,我也放心了。什么時候不忙了,帶著楊楊一起回去看看……”
我再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媽”,撲到婆婆懷里,娘兒倆都淚流滿面。(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