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永遠愛你
上升的煙霧和下降的塵土
迷蒙著我的眼睛,細雨在風中傾斜
光陰沿著河岸奔跑
四季的景象褪去后又重新上色
陽光下暖暖的村莊,進進出出的人們
我將永遠愛你——
水一樣的年華流走猶如白駒過隙
折來折去的道路多么簡單又無限崎嶇
像一棵小草一樣枯榮,像露珠一樣在草尖上歸來又散去
桑葉為蠶生,為蠶食,吐出華麗錦繡
牽牽絆絆的今生來世,相似的晨昏
我將永遠愛你——
寧靜
這個夜晚,我想歸于寧靜
歸于很早以前那些波瀾不起的月光
寧靜是一只瓶子
它塵封的蓋將被打開
流星在擦亮自己,我也不知去向
這樣多好
讓溪水只有一閃一閃的銀光
把聲音收回,像原本沒有過一樣
深深地藏住,連同呼吸,連同
紫色的葡萄,細碎的花瓣,青嫩的藤
都能夠回到一枚芽尖
后來有人告訴我
后來有人告訴我,歡樂無處不在
它如影隨形
就在身后的那段光影里
慢慢地枯萎,以至
我來不及把它存留在稿紙上
就隨風而去——
后來有人告訴我,歡樂不在乎小
只要有就行
就像含著暗光的米粒,以至
我來不及低頭眷顧這些小小的福祉
天色已黃昏——
后來有人告訴我,歡樂無限大
是塵世間的寶物
誰都不曾將它帶走過
漂
冰涼的雨水,沒人看見你提升時的快樂
也沒有人在意你下落的理由
你經過我的家鄉,你們匯在了一起
把河流和湖泊搬來搬去
擠進一輛長長列車里出行的人
素不相識的人,沉沉的包裹被鋼鐵裹挾著
又零散地從站口拋下
我忘記了彈去沾在褲腳上的泥點
但也預測得到,身后的時鐘
因此發生了千萬分之一秒的誤差
為什么年年總是這樣,似曾相識的雨水
似曾相識的面孔,一撥又一撥
為什么不能讓這一切倒回去,讓理想
澆滅心中的火花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我怎能
向生活低下頭去
向一些冷漠的眼神,向小小的權杖
摧眉折腰
有時候想到逃離,離開這些
膠著的物象,離開一些具體的人事
到遠處尋找新的載體
新的!你無法體味我此時的無奈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我怎能
還貌似平靜地活著
像往常一樣,內心高筑堤壩
企圖攔住洶涌的潮水等待慢慢平息
只是明亮的心鏡啊,我多么有愧
我已看到了自己的小
以及和我同樣小的假想敵
都執迷不悟地陷在生活的泥潭中
土壤
那些無邊無際的,搬來搬去的,知己的快樂
我無法一一描述
等到風息,等到日落收回了晚霞
田野上密布的根,比根還要靈敏的觸角
流連在子夜的迷宮里
為我們的土壤祝福吧,我們是一介草莽
隨著風,隨著緣
在迷失中尋找,成為愛與恨的天使
為我們的,一個古老地名,一片遼闊疆域
祈禱吧,當有一天我們離去
那些草根的英雄和英雄的草根
歡樂和痛苦依然不減
祈禱那些神秘詩篇,月光下閃著奇妙光環的
瑰麗宮殿。濕潤的,恒久的大地的體溫
無法帶走也無法遺忘
村莊
以前我被你寵愛,后來在遠處
百般地想你
當我又回到這里,有一些久違的氣息
鉆進開始衰老的器官
與漸漸消退的記憶重新謀和
想家是命里注定的事情,就好像那些
屬于村莊的稻谷,成長過程中
歷經的風雨,和路途上的艱辛與隱忍
愈加增添著思念的砝碼
這里有我初始的一席之地
能夠安頓得下游歷已久的靈魂
也只有在這里
才能完好地保存我的名諱而不過期
當我又一次回到這里,遇見那些
木匠正修理著門扇
鐵匠將鐵淬變成鋼
石匠在路旁鐫刻碑文,叮叮當當
我是一個空手還鄉者,沒有攜帶響器
只能在心里描述親切
在紙上,為你謄寫舊日的情懷
(選自《詩潮》2010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