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在高地獨居,眼睛飛翔
在云的深處。剔除所謂的理智
舉著越過深秋的火把,望一個方向
你悠久的城池草色正青
蒿草比我離你更近更真切
等到一場雨,從發梢向下
貫穿空氣和身體,不需要借口
紀念相逢,不愧疚于一地落葉
一切無聲無息,在暗夜
享受漫出莊稼的季節
只是一段相逢,只是一頓首
驚動一波湖水,漣漪蔓延
梧桐歲月
悠閑得如同梧桐,歲月
一絲絲勾畫出樹葉,又趁秋末
一葉葉凋零。都別感傷
借著月色未升起
采摘一張葉子
置在枕邊
一整個夜晚
任驪歌四散
念珠和槐花
數著念珠,半掛渾圓
半掛滄桑。還未學會懷念
便已身在歲暮
遙遙處有溫熱的心聲
于我,是亙古的渺茫
路上蒿草叢生,誰也不惋惜
在泥土的國度感傷
向上吐露輕淺的姓名
只是半句嗟嘆
便吹動了一樹槐花左右飄搖
一場雨還不來
一場雨還不來,我躺在月光中
月光漫過身體,漫過花草
與我同等一場雨,夏至已至
一場雨還在路上
泥土之上
雷聲響過整個田野
我如同麥粒一樣安靜
不生長也不喧鬧
我只是一株在灌漿的植物
關于這個季節這些路人
我什么也不想言語
只想低頭安心地思考一些過往
為何 一眨眼便沒落成泥土
夏天的幅員
這個夏季還很長
長得像繞過山崗的羊腸小路
田野上的花一朵朵開放
我跟著一群牛羊
翻過第三道山巔
俯視故鄉的山河
誰也不能占有
這是夏天的幅員
從我來的地方開始
從水聲離開的地方結束
感慨
植被無限向上
我在暮晚握不緊一支筆
劃下的是凄涼
念及秋寒一身斑駁
對于季節的訃告
誰也無法拿捏得精準
哪個黎明的腳步邁進秋天
誰也看不清太息一樣的憂傷
這是個多事的歲月
風吹亂的頭發昭示著感慨
然而感慨一時那么多
多得足夠填滿一整個秋天
如此這般的懷念
樹蔭從冬季就開始茂盛
經年途徑我的實現
我只戀著綠色原野上的白色房屋
希冀日月迷蒙時的炊煙陣陣
我向爐火中填充植物的根莖
日暮中彌散出遼遠的麥香
只是一小段憐憫
哪生得如此這般的懷念
手拈竹葉
故鄉始終隱匿在青色薄暮中
我站在城市,從來想不透
它的縷縷炊煙源自何朝
我的城與我的村
當我一個人站在曠野傷懷的時候
不過是拈著竹葉
吹出了我的悲傷
安睡之河
無法停止思緒
不停奔走在一條泛白的路途
有山,有水,有鳥鳴,有深谷
我步態匆匆,貌似過客
每當夜幕深沉
我的小小心臟就會不堪重負
有一堆語詞未來及泄露
還須把一些紙張空白填滿
——我才能安睡在四月的夜幕
不想今夕,不想暮年……
身處春天
田野連夜與雨水相逢
清晨飄逸著滿清芳
含苞的花朵未能來及吐露——
這個雨夜它經歷了多少花開花落
故鄉的壟上站立著多少農人
望著竄了一截的莊稼點染煙鍋
而我在離故鄉很遠
離田野很近的地方
想起一些遙遠又遙遠的心事
身處春天我比整個春天寂寞
回憶或遙想
中年婦女,神態慵懶
坐在夕陽中,望著孩子
微笑。忘記青春的馬尾辮
當年的日記一遍遍開啟歲月
遙遠得像前半夜的夢境。
恰巧有月光,灌滿身體
想起輕盈的歌聲
裹挾滿目風塵,一路向著老年而去
——那時,年輕的那時
輕易地錯過了多少個岸
——如今,看似知足的如今
需要怎么樣的勇氣,才敢
回憶當年,那些斑駁
而又溫熱的男子們
芒種的中藥
車前子,黃芪,野菊,枸杞
帶著泥土的氣息,以中藥的名稱
裝進身體。身體裝進褐色液體
接受土地的灌溉,正是夏季。
時間回到村莊的上空。外婆
在爐前,向碗中倒出中藥
發絲斑白,望著哭泣的孩童
滿目憂傷,滿心凄涼。
時值芒種。她開著門窗
坐在暗紅色的桌子前,想到
如果這時,外婆還年輕
逢一年年芒種的歲月,是否
用中藥的香氣,養過虛弱的身體和肩胛
循著石板路
青灰色的響聲灑滿一地
趁著月光還溫熱再想一回青春
誰在石板路的盡頭拈著竹片刻字
刻上一段歲月不必淬火
關于整條街沒有誰記得清歷史
一陣風吹開桂樹的香氣
只剩懷念一遍遍游歷旅居的小鎮
想起迎面微笑的村民
——再也無緣歸去來往亦是曾經
聽聞的從此也無關風月
循著石板路往深處走一條街
聽見低聲的吟唱聲聲飄渺
——正越過石質的院墻
——正漫過風起的午后
最后一頁
書的最后一頁
畫著一段枯枝和心狀的蝴蝶
旁邊歪歪扭扭的字體上
有淚痕或者——只是一段水跡
“如果有人有幸閱讀到這里——
我可以告知你,我已經死亡”
鉛筆劃下的字跡沒有日期
捧著這本書停在最后一頁
翻來覆去 輾轉反側
預言或者只是一段調侃
“我無力替你找尋兇手——
如果有人有幸還能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