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僅此而已。想念是徒勞的
他們揣摩著冬天
一只鷺鷥驕傲地飛過
糧食被齊齊帶走
河水清澈,流云散淡
他們想念泥土和
人間的煙火
葦蕩里野孩子在跑
日漸蕭索的舊事
要如何避開故鄉
而現在,山存高遠
他們在對岸,喃喃自語
數著那些一無是處的花
坐在彼此的陰影里
有些年了。我們相依為命
焦慮,恍惚,困惑不已
我們以草木為生,干涉過舊河山
在冰冷的石縫里撫摸塵世
這些年,時光被連根拔起
幾近失明。我們輕信了勞燕分飛
退卻的潮汐和晴空萬里
以沉默對峙流言,把沙子還給冬天
重新返回備受爭議的巢穴
在洪峰抵達之前。我們昏暗
星光卻燦爛。我們相視一笑
捧起互不相識的眉眼
肩并肩,端坐在彼此的陰影里
偶遇
我偶爾遇見她,在棉花地里
她總跟我提起她的小兒
在南方某個工地上
頹廢,失意。整日被烈日炙烤
也無法明亮起來
她的語速很慢,語氣幽幽的
仿佛踩在云層上
她的小兒站在那里
握著云朵,偷偷地抹淚
就像握著故鄉的棉花
輕飄卻沉甸。她的頭跟著沉下來
我詢問她兒子現在何方
她拿出一張嶄新的死亡證書
新得只能看見,一張明亮的臉
周圍都是燦爛的棉花
我必須得走了
我必須得走了
必須得放下身段不惹塵埃
完成最后一支曲子
干了這杯酒是時候了
我那被煙困住的詩歌
它默默地站著
它的沉默沉入杯底
荒草一樣的角落
滿是煙的臺階我必須走了
放棄口紅和新鮮空氣
在秋后的陷阱里抽刀斷水
最后一曲倒進酒杯
我轉過身體內側
靠近門廊盡頭的地方
一點一滴地
讓這首詩曖昧起來
讓洗過的石頭曖昧起來
(選自《長安文學》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