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林的詩

迎風奔跑

有多少年

我不曾這樣狂奔

沒有獵槍追逐

我早已失去了野性

這里陽光明媚

四季如春

席夢思上

夢，片片凋零

今天狂風大作

黑云壓城

我起床，赤足奔跑

渴望有一道閃電

擊中我的靈魂

我發現在我的前面

另一個奔跑的人

纖弱的身體

被狂風吹彎

所謂弱柳扶風

大概就是這種情形

風，先吹拂她的臉頰

還是吹拂她的乳房

我無法回答

我只知道，她在我前面

腳步輕盈

吹拂過她身體的寒風

吹過我的身體

風來有聲

風去無痕

最安全的紐扣

有一些細節

總是讓我感動

比如，一個身量瘦小的老頭

拎著一只水壺

將溫水澆到

身量同樣瘦小的老太太頭上

幫她洗頭

我還遠沒有那么老

老到拎不動一壺溫水

你如果老了

為你拎一壺溫水的

也肯定不是我

我們其實并沒有關系

一切都點到為止

室外夜幕降臨

客廳人聲鼎沸

你示意我

幫你解開貼身襯衣上的

兩粒紐扣

派對上，有美男子將一只胳膊

搭在你的肩頭拍照留念

分別時又禮節性地

摟一摟你的腰肢

這些動作我都做不出來

做出來，也像是假動作

客廳里的人

沒有留意到廚房里

這一細節

水龍頭的水聲

遮掩了我

解開你兩粒

襯衣紐扣的細微動作

滴水不漏

水到渠成

京中再逢故人

那一年，秋深的時候

我們一行人

匆忙奔走在北京的街頭

去找一家小餐館

你懷著五個月的身孕

步履艱難

那個使你懷孕的男人

走在前面

還沒有邁進餐館已準備付賬

你悄悄地對我說

走得越遠

對你的情意越深

不久前，初夏時節

我們重逢于

一家裝璜考究的高級餐廳

款款落座

令我驚艷的都是故人

你已是老板之一

若干物業與產業的共同主人

當年腹中的那個胎兒

已長成一米七二的帥小子

你笑哈哈地指著我說

你身體雖然離我們很遠

心卻離我們很近

你提到了“身體”這個詞

其實你完全可以省略

你這婚姻中的同學

已成富豪的

同學的老婆

二十年來，我這個清貧的文人

每次到京城里奔走

無論自蜀入京，還是由美歸國

是你，接待我

是你，款待我

二十三年前，校園里青春初萌

是你，拒絕我

(選自《小拇指》詩刊2010年春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