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喜歡把窗臺擦得亮亮的,就好像窗臺瓷磚上的那點光芒,會折射指引出一個溫暖的方向,會被人捕捉,然后向往。
但事實上,除了她自己,沒人會特別留意她的窗臺。
對別人來說,她的窗臺,實在是讓人不屑一顧的,誰家沒窗臺?況且別家的,還花正紅草綠長,她的窗臺,干凈得連俗世的塵埃都沒有,有個什么看頭。
然而,即使是陽光都懶得眷顧一下她的窗臺,她還是要每天都擦干凈它,仿佛那些灰塵不抹去,就會落在心上,會有棱角,會磨滅甜蜜,帶來疼痛。
她做這一切,是因為他。
十年前,他離開這個城市。走的前一晚,兩人還吵過,吵到半夜,兩人都沉默了,然后他就走了。他走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沒多久他發來郵件說,那夜他就離開了這個城,但是他想念她窗子透出的燈光。
為了這句話,她一直努力把窗臺展露出來,就像真正美麗的女孩,總是會露出光潔的額頭一樣。
她以為,有一種光芒是可以穿越距離,讓他感覺到的。
那樣的一種堅持和幸福,寬慰著她的心。什么都不能阻止她每天都把窗臺擦得亮亮的,都不能阻止她每天都有一顆清晰的等他回來的心。持一塊抹布,將隔夜的塵埃輕輕擦去,仿佛是她生命里最堅固的意念。
這一堅持就是十年,直到瓷磚表面的釉彩仿佛都已被她擦去了一層。直到沒釉彩的瓷磚,在她的擦拭下,竟然也黑黑地發亮,但她覺得那也會是吸引他回來的光芒。
再后來,房東對她這個長期的房客都不得不趕了,因為房東的兒子讀完大學事業有成,要結婚,要裝修房子。
她為了他回來能找到自己,竟然傾其所有,將房東的這處房子買下,付完首付后按揭,成為房奴。她倔強地想,她不信在這里等他一輩子,他還不回。
那天早上,她照例又在擦著窗臺,因為風,她手里的抹布不小心掉了下去,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她轉身下樓去,想要道歉。
下去后竟然看到是他,已經發福,肚子顯在襯衣外面,已經世故,臉上的表情她什么也看不到。
抹布落在了他旁邊的女人的身上,干凈的衣服上被蹭上了幾條印痕。
她說著對不起。他對他的女人說著別在意,但不是認出她來要幫她的口氣,而是平淡得懶得爭這點小事。
他平淡得以至于在聽到她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時,都覺得不耐煩了,大聲說,好啦!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不找你。
她抬起臉看了他幾秒鐘,然后沉沉地低下頭去,在那一瞬,她看到了地上的灰塵,厚厚的,整整落了十年的灰塵,將一切都塵封至陌生的灰塵。
她上樓時把抹布放在了垃圾筒上。終于明白在仰望的姿勢里,塵埃其實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說好要分手的愛情里,若不想受傷,就最好是你先忘掉。不然,就總有那不可逾越的距離被努力的心看到。
編輯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