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廳冰冷的椅子上,我聽見身后“砰”的關門聲,直至腳步聲漸行漸遠,終于消失。我對自己說:“這個晚上,我又一個人了。”
樓上不時傳來小孩的追逐聲,彈珠掉在地上清晰的回聲,“咚——咚——咚——咚”,我想起曾有個住樓頂的朋友也對我描述過這種聲音,可是,她家樓上沒有人啊,我心寒了起來,有種說法是,那是有不干凈的東西掉下眼珠。這時,最里面的房間“咯噔”地響起什么人在關燈的聲音,我神經質地抓緊桌面,朝那邊望去,是沉沉的黑,隱隱約約仿佛真有那么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絕望得差點哭出來,開始不停地安撫自己,嘴里叨叨地念著:“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
現在是晚上八點一刻,外面正下著大雨,啪啪顫抖的玻璃窗,毫無節奏感的旋律,冷風一陣一陣地撞擊窗面,想猛烈地撞出一地碎片。
我開始剝一個石榴。一個人的時候,總喜歡不停地往嘴里填點東西,像在填某個不斷喪失溫度的缺口。作業本被平攤在餐桌上,上面是迷茫的空白。石榴清新的甜,不一會兒便溢滿每一個牙縫,我想起一個謎底是石榴的謎語:“金格櫥,銀格櫥,格格櫥里放珍珠。”
當心情也被染上石榴的甜味后,恐懼感已褪去。現在是8點45分,外面世界的喧囂也逐漸沉進了黑夜的靜寂中,我對自己說,“吶,現在,這個晚上,我又是一個人。”
我算不算一個留守兒童呢?可惜父母在外頭不是為了生計,而是應酬。我從沒認真地算過有多少個晚上他們是在外面的,只知道,我一個人已很久了,從春天開始,無論是飄灑白雪的晚上,還是雷雨交加的晚上;無論是滿天星斗的晚上,還是風高月黑的晚上。即使是趴在陽臺上,數滿天點點閃爍的孔明燈,數到眼睛酸出眼淚來,還是清醒地知道:“吶,現在,這個美好的春夜,在我身后這個家中,我是一個人。”以至于他們在家的時候,我卻仍懷疑著,他們是我擬出來的游戲角色嗎?
曾經的自己是個怕黑的小孩,留守久了,現在也敢獨自面對那層絕望的薄薄的黑幕。
一個人的晚上,會有陌生人的造訪,粗魯的敲門聲,按個不停的門鈴聲。每當那時,我會迅速把門上鎖,拉緊門把手,告訴自己不要緊張,憋住氣,裝出濃厚的男音,兇兇地吼:“誰啊?”透過貓眼,是無盡的黑暗,可以聽到是個老男人,過一會兒,直至他意識到走錯門了時,我才發現,自己竟緊張得咬破了嘴唇,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一絲絲地疼。
一個人的晚上,我會放很響亮的音樂,讓熟悉的歌聲包裹驚跳不已的心。會讓自己不停地吃東西,吃什么不重要,只要神經在一瞬間只放在食物上,不去亂想才好。
一個人的晚上,會不停找人聊天,就當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家。當看到QQ上對方發過來的賊笑,陽光仿佛提前光臨了,什么都不怕了;每當聽到某個熟悉的聲線,總是舍不得放下話筒,然后不停地找話題,逗對方開心,只要她或他能多陪自己一會兒也好,因為我害怕掛上電話后,突然安靜下來的世界,如同溫暖慣的圍巾突然被摘離脖子。
我總是半開玩笑地跟父母說,不要像留守兒童般把我丟在家里嘛!可他們不以為然地說:“跟他們比起來,你算幸福了!”心中苦澀感一點點稠濃,我在心里默默地說,重點不是這里啊!“如果推得掉,爸媽肯定想多陪陪女兒啊!”“那就推掉啊,不要讓我一個人了。”“可是女兒都那么大了!要獨立才好啊!”“一個人才不要,那么沉沉的黑暗才不要,那么孤單的世界才不要!”
現在,21點35分,作業本依舊空白,我迷茫地發覺自己已發呆好久。宮崎駿的《Always with me》一直飄蕩著,窗外的冰雹打在窗面上,似乎也像敲打出鋼琴聲來。
21點40分,我留守在春夜里,頭陣陣地痛起來,我體力不支地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因為剛剛在房間里從那一頭到這一頭劇烈地奔跑。因為奔跑的時候,時間流逝得特別快。
地板冰涼的觸感痛徹每一根神經,我蜷縮著身體,靜靜地盯住時鐘,滴嗒,嘀嗒,嘀嗒,嘀嗒……
這時想到睡去,原來睡著才是時間流逝最快的途徑啊,睡醒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會有了,他們都在了,我不是一個人了。
22點我留守在春夜中,沉沉睡去,在夢里,會有很多人在陪我……
2010年4月2日
推薦理由
留守是特殊時期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無論是遠離城市的鄉村,還是日益繁榮的城區,無論是跟隨父母的民工子弟,還是在機關工作的干部子女,都曾孤獨地留守在家中,他們每時每刻都渴望濃濃親情的相伴,渴望自己被深深地關愛。作者用真實的故事用真切的情感,說出了千千萬萬留守孩子的共同心聲。我們這些為人父為人母的在忙于工作的同時,不妨多留一些時間陪陪自己的子女,哪怕是無聲的,也是一種關愛和心靈的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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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社指導老師: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