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語詞開封方言今證

元曲作家在創作時常以口語入曲，故而元代的很多語詞現在仍然保留在一些北方方言之中。開封位于元代戲曲活動最為活躍的中原腹地，故而開封方言中至今仍保留了許多元代的語詞，現選取元曲詞語數例，試以開封方言證之。

1.【覓】

《元曲選》《馮玉蘭》劇第三折《幺篇》曲末:“那兩個是船家將錢覓到。也都在劫數里不能逃。”

按:“覓”開封話中是“雇”的意思。舊社會里地主家雇長工，開封人叫做“覓伙計”。現在開封人也常用，如:“出去覓個車。”

2.【挺】

《元曲選》《昊天塔》劇第四折《梅花酒》曲頭:“呀。打的他就地挺。誰著你惱了天丁。”

《元曲選》《黃粱夢》劇第三折《六國朝》曲中:“這一個早直挺了軀殼。那一個又答剌了手腳。”

按:“挺”開封話是“躺”的意思。開封人把“躺在床上”稱作“挺在床上”，把“躺在地下”稱作“挺在地下”。“挺”和“躺”雙聲，義通。

3.【艮】

《元曲選》《來生債》劇第一折《幺篇》曲后白:“[磨博士做咬銀子科云]中穿中吃。啊喲!艮了牙也。”

按:開封話中的“艮”有三個意義:一是形容食物堅韌不發脆，與揚雄《方言》卷十二“艮、硙，堅也”相同。如:“這包花生太艮了不好吃。”讀如gèn，去聲。二是形容人說話生硬，性子直爽，如:“這個人說話太艮了。”讀與上同。三是用作動詞，意義為“牙齒被硬物所硌，而有酸軟的感覺，或肉體下面被硬物所墊，有不適感”，與《元曲選》“艮”義同。讀gēn，陰平。漢語中四聲別義。

4.【哈喇了】

《元曲選》《謝金吾》劇第三折白:“但那楊景是一個郡馬。怎好就是這等自作主張。將他只一刀哈喇了。”

《元曲選》《伍員吹簫》劇第一折白:“我如今著人叫他來。著他詐傳平公的命。將伍員賺將來。拿住哈喇了。俺便是翦草除根。萌芽不發。”

按:“哈喇了”，金元時代少數民族用詞，是“殺死了”的意思。開封人現在也說“哈喇了”或者“哈瞇了”，但意義有所擴大，泛指“死”，有戲謔之意。

5.【閣落】

《元曲選》《薦福碑》劇第一折《鵲踏枝》曲末:“我左右來無一個去處。天也則索閣落里韞匵藏諸。”

《元曲選》《玉鏡臺》劇第四折《豆葉黃》曲頭:“你在黑閣落里欺你男兒。”

《西廂記》二本三折:“黑閣落甜話兒將人和，請將來著人不快活。”

按:《戲曲詞語匯釋》釋“黑閣落”為“糊糊涂涂”，實誤。開封話稱“角落”為“閣落”，就是窄狹的縫道或拐角。“閣落”即“旮旯”，均系雙聲連綿詞，“角落”亦“音晃”。一音之轉。現在開封人還稱“角落”為“閣落”。

6.【獨磨】

《元曲選》《燕青博魚》劇第四折《雙調新水令》曲頭:“正風清月郎碧天高。[帶云]好怪那。[唱]可怎生打獨磨覓不著官道。”

《元曲選》《馬陵道》劇第三折《雙調新水令》曲頭:“打獨磨來到畫橋西。恰便似出籠鷹剪折了我這雙翼。”

按:“獨磨”是“徘徊、磨蹭”的意思。開封人現在也說“獨磨”，或者“磨獨”。如:“馬上該上課了，你不趕緊走還給這兒獨磨啥嘞!”

7.【惡水】

《元曲選》《神奴兒》劇第三折《迎仙客》曲夾白:“[搽旦云]是潑下的惡水。”

《秋胡戲妻》二折(滾繡球)曲白:“奶奶。想秋胡去了十年光景。我與人家擔好水換惡水。養活奶奶。你怎么把梅英又嫁與別人。”

按:“惡水”是“泔水”的意思。現在開封人還稱“泔水”為“惡水”。

8.【破著】

《元曲選》《對玉梳》劇第一折《賺煞尾》曲后白:“[凈云]他兩個去了。奶奶。破著我二十載綿花。務要和他睡一夜。方遂我平生之愿。”

按:“破著”是“豁上、押上”的意思。開封人現在還說，如:“你就破著這一千塊錢讓他吃，看他到底能吃多少。”

9.【麻纏】

《元曲選》《神奴兒》劇第一折《天下樂》曲中:“你打破則論盆。休的要纏麻頭續麻尾。”

按:開封人稱“事情復雜難辦”為“麻纏”，也稱“人糾纏不休”為“麻纏”。“麻纏”可能是從“纏麻頭續麻尾”簡化來的。

10.【黑嘍嘍】

《元曲選》《殺狗勸夫》劇第二折《伴讀書》曲末:“黑嘍嘍是誰帶酒醺醺醉。我我我定睛的覷個真實。”

《元曲選》《金錢記》劇第一折《賀新郎》曲中:“想當日楚屈原假惺惺醉倒步兵廚。晉謝安黑嘍嘍盹睡在葫蘆架。”

《元曲選》《硃砂擔》劇第二折《賀新郎》曲頭:“是誰恁般酣睡喝嘍嘍。莫不是夢見的賊徒，撞著的禽獸。”

按:“喝嘍嘍”即“黑嘍嘍”，即“鼾聲”的意思。開封人現在還說“黑嘍嘍”，簡稱“黑嘍”。如“打黑嘍”。“喝”和“黑”雙聲，“黑嘍”急讀為“齁”。

11.【歕】

《元曲選》《東堂老》劇第四折《殿前歡》曲中:“你便說天花信口歕。他如今有時運。”

按:“歕”是“吹牛”的意思。開封人稱“大言無實”為“歕”，音pēn，系“噴”的異體字。如:“他是個大老歕兒。”

12.【囈掙】

《元曲選》《燕青博魚》劇第三折:“我這里呵欠罷翻身，打個吃掙。”

《元曲選》《梧桐雨》劇第一折:“我恰待行，打個吃掙，怪玉籠中鸚鵡知人性。”

《元曲選》《氣英布》劇第二折:““眼睜睜慢打回合，氣撲撲重添迭掙。”

宋方壺《醉花陰·走蘇卿》套:“喚硝公忙答應，休要意掙。”

《董西廂》卷一:“小和尚每步妥頭縮項，立掙了法堂。”

按:“囈掙”在開封話中意義為在睡夢中突然吃驚作聲，或指睡覺剛醒來時的不太清醒的狀態，或常處中猛然打寒禁，發呆發征，如:“你昨天晚上發囈掙了。”“小王聽到有人叫他，囈掙了一下。”“囈掙”、“訖掙’、“意掙”、“立掙”皆音近意同。

13.【不中】

《元曲選》《后庭花》劇第一折《金盞兒》曲白:“大嫂也，中也不中，我則依著你。”

《元曲選》《還牢末》劇第一折《那叱令》曲:“他雖不中，你也不是個善的。”

《元曲選》《陳州果米》楔子白:“老夫看了這兩個模樣動靜，敢不中去么?”

《元曲選》《李述負荊》第一折《賞花時》曲:“你何不養著他，到蒼顏皓首?呆老子，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元曲選》《金錢記》第三折:“老相公來了也，不中我將這金錢且藏在書冊中。”

《元曲選》《小尉遲》第三折:“不中我詐敗，落荒的走，父親必然趕將我來。”

按:開封話說“不中”表示否定。適合面極其寬泛，凡表示否定都可用“不中”作答。其具體意義不夠確指，可以表示“不行、不好”，如一、二例;表示“不宜、不含”，如三、四例;表示“假如不行”的語氣，如五、六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