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是一種生長在高原的普通花朵,桿細瓣小,看似弱不禁風,可風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葉愈翠;太陽愈曝曬,它開得愈燦爛。在無數藏族同胞心里,這種代表著幸福吉祥的小花不只開在青藏高原……
在那遙遠的地方
2010年4月14日凌晨。青藏高原腹地玉樹發生7.1級地震。此時,距離玉樹2800公里外的合肥,人們剛從沉睡中醒來,準備一天的工作。安徽醫大第一附屬醫院審計科工程師洪波剛到辦公室,就接到來自格桑花西寧辦公室的緊急電話,“玉樹發生了7.1級地震,我們有1800名孩子在那里啊!”說著聲音哽咽。
洪波迅速聯系玉樹的朋友,忙音,再打,還是忙音,打另一個,仍然忙音。玉樹,這個與家鄉一樣熟悉的名字,一時間失去了聯系。
上午九時,格桑花秘書處成員舉行網絡會議,商量救災措施:洪波親赴一線,小周在西寧總部等候調遣,侯瑜負責物資采購和運送,王麗玲擔任總聯系人提供各方面情報,樓蘭擔任募捐、籌款……目標直指玉樹。
合肥前往西寧的飛機上,洪波默默為玉樹祈禱,也祈愿格桑花資助的 1800名孩子平安無事。她寧愿地震只是一個夢,或傳言。閉目,有關玉樹的點滴記憶在腦海中盤旋。
10年前,二十多歲的洪波是一個單純快樂的背包客,懷揣游遍全國的夢想來到西藏。迷路了,熱情的藏胞就騎摩托送她到目的地,分文不取,生病了,藏族老阿媽將她接回家里,細心照料。
洪波愛上了這里,以及這里淳樸善良的人們。在青藏高原的懷抱里,她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游客,而是高原的女兒。2003年的夏天,在一位可可西里的朋友歌聲指引下,洪波第一次來到青海玉樹。
翠綠的草甸一直鋪到天邊,漫山遍野,格桑花開,云彩很低,像船兒飄在海上,壯闊、絕美而浪漫。草原上,多情的康巴漢子騎著駿馬奔騰,姑娘們翩翩起舞。
如果沒有貧窮,這里的人們便是世間最幸福的人了。
洪波輾轉到玉樹州東南部囊謙縣一家孤兒院,孩子們的地鋪和被子很臟,他們都拍著自己的地鋪對洪波說:“洪波阿姨,來,來這里,坐下。”洪波無法拒絕孩子們的善意,即使他們身上有虱子,洪波還是坐在他們中間。
孩子們很興奮,看見洪波手里的相機,爭相擺POSE。洪波在他們的被窩里坐下后,他們扳著手指告訴她:“我有兩個哥哥,她有一個妹妹,兩個姐姐……”
孩子們不提他們的爸爸或媽媽,洪波也不忍心問。不忍心看他們明亮天真的眼眸里飄過哀傷的影子。一兩個小時,孩子們已跟洪波混得很熟,他們才想起什么,嘰嘰喳喳地問,“洪波阿姨,你從哪里來的呢?”
洪波比劃著笑著說,“阿姨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翻很多山,過很多條河,才見到可愛的你們!”
孩子們更好奇了,“這么遠呀,那你是怎么來的呀,走了多少天路!”
洪波摸摸最前面的孩子腦袋,“阿姨先坐飛機,再坐汽車,用不了幾天。”
孩子們既羨慕又興奮,紛紛張開胳膊,做翅膀狀說要去囊謙坐飛機到天上飛。
和孩子們在一起,時光和心情總是柔軟的。
看到他們的指甲很長,洪波便給他們修剪清洗,給其中一個修剪清洗的時候,其他的孩子圍著她,有的撫摩她的頭發,玩她的辮子,有的扯著她脖子上的絲巾在他們的小臉上摩擦,那種光滑的感覺他們好喜歡,有的摸洪波的腳,把她癢得笑得不行……
孩子們聰明懂事,渴望交流,害怕孤單與冷漠,如果有志愿者能夠長住這里,便能給他們更好的條件。
返程的時候,高原明麗的陽光穿過汽車的窗欞,離開了通天河,離開了歇午鎮,離開了清水河,一路駛上巴顏喀拉山,站在海拔4850米的山頂,回望玉樹,洪波許下諾言:我還會回來的。
4200米之上,1800個孩子
幾個月后,洪波又來到玉樹,不過,這次她不是以旅行者的身份,而是公益調查員的身份奔波于玉樹各個縣、鄉、鎮。在平均海拔4600米以上的生命禁區,挨家挨戶、一個學校一個學校地訪問。
越深入調查,洪波越感不安,想起自己在都市里過的幸福生活,她有種罪惡感,每逢有數額較大的消費,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拿那些孩子做參照。
洪波忘不了那些渴盼的眼神,和每次離別時對她揮動的一雙雙小手, “即使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至少可以為孩子們守候,為他們守候一件舊衣服,一本書,一個書包,一支鉛筆,守候一年的學雜費、書本費……”
2004年 8月份,拉薩。洪波遇到來自上海的劉仡,兩人一見如故,且都有著為青藏高原的孩子做點事情的愿望。
具體用什么樣的方式呢?兩人討論很久,洪波擔心公眾缺少愛心,劉仡便給她打氣,上海有很多人愿出錢做好事,劉仡擔心的則是到哪里找需要幫助的孩子,洪波則有不少這方面的資源。
于是,兩人訂了一個目標:幫助100個孩子。接下來,洪波負責去尋找落實資助對象,而劉仡負責籌錢。不到3個月的時間,兩人已經陸續為70個孩子找到了捐助人。
欣喜之余,洪波漸漸感到力不從心,繁瑣的聯系不僅嚴重分散工作精力,每月3000多元長途電話費更使她囊中羞澀,“不如做個網站,把資料發布在網上,誰都可以看,誰都可捐,豈不更好?”想法雖好,可洪波和劉仡對建網站一無所知。
幸好,大連一個叫于峰的IT專業小伙子及時伸出援手。他不僅自己花4000多元錢注冊買了一個局域空間,還親自對網站進行設計。2005年2月19日,網站正式開通,取名為“格桑花西部助學網”。
成立之初,洪波就明確格桑花的使命:為青海等西部地區青少年提供資助,幫助他們完成學業和改善成長環境。其項目包括:一對一資助、獎學金項目、夏令營項目、學校硬件設施改善項目、物資捐助等。
當天,洪波通過網站發出一條倡議書:
當你背包走遍青藏高原巍巍昆侖,當你駕著汽車穿越蒼茫雪域,當你在飛機上俯視圣潔的大地……在你的目光里一定晃動著許多影子,那是一雙雙渴盼的大眼睛,他們也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點滴愛心可以匯聚成博愛大海,許多貧困的藏族孩子需要您的愛滋潤!
洪波定期將貧困孩子的信息發布到網上,網站運作短短一個多月,洪波和劉仡要資助100個孩子的目標就實現了。接著,資助范圍以這個目標數倍的速度遞增。她在藏區有了一個親切的名字:格桑花天使。
而今,格桑花已是一個擁有了4萬成員的溫馨大家庭,這朵助學之花已在青海、西藏、甘肅等地的200多所學校綻放,受益人數超過2萬人,僅玉樹一地就達1800人。
有次,洪波決定再去玉樹,借用調查和發放助學金的機會,看一看孩子們。吉普車進入玉樹的一個村鎮后,洪波一行下車,將車子停在河邊,正要前往學校,上流的洪水就沖了過來,藏族司機拉著洪波就往高處跑,但他們的吉普車就沒這么幸運了,被洪水沖翻進河。
洪波揪心之際,不知從哪里跑來20多名藏胞,他們未及脫衣服,齊刷刷跳進冰涼刺骨的河里,將麻繩栓在車子上,使勁往上拖,孩子們也從遠處跑來,一個個要跳下水去,幸虧被洪波和助手攔住。
不一陣,吉普車就被打撈上來,洪波上前感謝,藏胞們卻說出這樣的話,“你們是來幫助窮孩子讀書的,不能誤了你們的大好事!”
好人就有好報!洪波的眼淚奪眶而出。
第二天,洪波在玉樹最邊遠的一所中學給孩子們發完助學金后,準備返程,這時,一個15歲左右的女孩跑到她跟前,交給她一封信,就跑遠了。
洪波緩緩拆開信:尊敬的洪阿姨,對于生活的貧困,我們既不怨恨父母,也不抱怨命運。相反,我們抱有或多或少的感激,可親可敬的格桑花的叔叔、阿姨們,你們的援助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是你們的援助增添了我們一個個貧困生對于生活的信心,給予我們貧困生應有的尊嚴!
洪波摩挲著信紙,展讀良久……
若生命回旋,我愿再見
合肥。西寧。經過兩小時飛行,飛機著陸,洪波的思緒馬上切換過來,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遙遠的道路,因為愛心連接。此時,分布在全國的格桑花成員已全部投身救災當中。
在玉樹的格桑花義工已經趕到災區一線,參與賑災,統計孩子的傷亡情況。與此同時,西寧總部通過支付寶收到全國各地227筆捐款,共計資金85萬余元。蘇州義工已開車將采購的救災物資運往玉樹,物資價值共82萬余元……
2010年4月15日凌晨1時39分,洪波在西寧貨場負責裝好救災物資,同車出發趕赴玉樹。4月17日凌晨,洪波抵達玉樹,接著馬不停蹄進行助學點調研災情。孩子們看見親愛的格桑花阿姨,憂傷的眼睛里露出一絲難得的喜悅,他們很懂事,不再像以前一樣跑到洪波跟前鬧騰,乖乖地接受詢問、了解。
仁增求措戴著一頂有著粉色笑臉的運動帽,一條濃密的略帶點小卷的馬尾辮從帽子里伸出來,軟軟地搭在肩上。地震第二天,這個玉樹縣民族綜合學校高三理科班的19歲姑娘成為了格桑花的志愿者。
地震發生的一瞬間,班里的一個男生跑過來把她扶起來,拖著不知所措的求措跑出了搖搖晃晃的教學樓。回過神來的求措在呼嘯而至的風沙中大聲呼喊著自己熟悉的名字,但是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她木然地跟著男同學們一起去挖人,一天,兩天,三天,挖了整整三天,指甲斷了,鞋子爛了,歌曲的調子全都忘記了。
洪波見到求措時,她穿著一雙在廢墟底下挖出來的球鞋,雙手皸裂,正在看書,馬上就要高考了,地震摧毀了家園,她的夢想依然在這間綠色的帳篷里生長。
求措說,她想考中央民族大學,那是兩個好朋友拉過小拇指勾的愿望。
求措說,既然活下來了,就好好活著。
洪波流著淚離開玉樹,回到西寧后,她又投入新的工作。此時,格桑花的大批物資由東向西,和政府的救援力量一道,日夜兼程,馳援玉樹。同時,格桑花已著手組織資源,爭取屆時展開重點針對學生、教師的災后心理輔導、心理重建工作。包括活動板房、帳篷學校、鄉村寄宿小學重建等項目也納上了格桑花的工作日程。
2010年4月25日,北京,從中國人民大學明德新聞樓演播廳傳出好消息,由巨人集團等財團贊助的“天使助學行動”決賽中,洪波代表格桑花直接勝出,勇奪“助學天使”榮譽稱號,并獲得助學金人民幣一百萬元使用權。
那天,洪波仍舊穿著她那件紅色外套,素面朝天、步履從容。她的發言詞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們和玉樹人民共飲一江水。為了保護三江源生態,他們退耕還林、退牧還草,貢獻了一個對于中華民族具有非凡意義的生命之源!因此,幫助那里的人們,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他們為我們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并做出和將要做出更大的貢獻!(圖片由格桑花西部助學網提供)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