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的期刊報紙中,我最為感念的是《北京文學》,是她把我帶入純粹的文學界。早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讀研時,我就在上面發表過小說散文;老舍先生誕辰110周年時,她的選刊版又長篇節選我新寫“老舍傳”的后三章,以紀念這份名刊的第一任主編。這是一種永久的緣分,我為自己的緣分而慶幸。我和《北京文學》更深的結緣,則是一系列的精誠合作,在合作中體驗彼此的情分,似雨如霞,由我責編推出了十幾本新書,包括排行榜、獲獎小說集、紀念文集等等。不能不說的自然是那套六大卷、300多萬字的“《北京文學》55周年典藏”。
動議是2003年底,我在空軍的藍天出版社當編輯,計劃給《北京文學》出一個精品集,涵蓋2000年以來發表的優秀小說和散文。根據藍天社當時的發行能力,我覺得賣五千套不成問題。我的想法得到《北京文學》章德寧社長的支持,我們商議延伸到1979年,只出小說。隨后她為我傳來選目。不久我轉業到北京日報,在同心出版社,也就把這個選題帶過來,卻一直沒有較好的時機實現計劃,因為這時需考慮怎么賣出去,同心社過去很少做這類走市場的圖書。我和當時的頂頭上司解璽璋先生,極想改變這種狀況,一直在嘗試策劃編輯一些適合大眾閱讀的圖書。2005年5月章社長突然找我,說《北京文學》今年創刊55周年,他們可以申請一些資金來購買圖書,間接資助我們出版那套書,不過選文時間會延長到1950年創刊時。雖然我懷疑前30年《北京文學》發表的作品的整體質量,但起碼赫赫有名的《海瑞罷官》是在那里問世的,一下子拉長30年,其歷史、文獻價值更突出,是個好主意。連忙和解璽璋總編以及劉社長商議,劉社長堅持要求我另找書商進行合作,否則不做。我只得找到一個書商朋友,他們走民營渠道發行,我們走新華書店,共同投資。
落實去路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只有三個月,必須趕在55周年紀念日前出書,我們議定中篇小說出兩本、短篇小說出兩本、散文隨筆出一本,加上選刊的“文本典藏”,合計六本,各30萬字。這套書成功的關鍵在于文章選取如何。我們連忙細化、編排選目。章德寧、楊曉升等確定的標準是,作家作品太多,600多期,跨越半世紀,原則上一人只能用一篇。我認為可以適當變通,特別好的一定不能缺,比如汪曾祺、林斤瀾有幾篇用幾篇,劉恒的《伏羲伏羲》《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兩個中篇全要。當時我對余華印象也不錯,讀過他的《活著》,認為它即使問題不少,但瑕不掩瑜,總體上比較優秀,是位頗有良知才華的作家,便把余華也列于有幾篇用幾篇之列——幾年后,他卻寫了部讓人失望之極的《兄弟》。如此,汪曾祺的《受戒》《大淖記事》《云致秋行狀》,林斤瀾的《哆嗦》《門》以及王蒙、鄧友梅、賈平凹、王安憶、莫言、劉慶邦等先生的幾篇佳作,就都進來了。比較出色的名篇包括《風箏飄帶》《單位》《厚土》《內奸》《那五》《丹鳳眼》《愛,是不能忘記的》《預約死亡》等。在審稿中,我發現兩篇很不錯的文章,過去甚少提及,那就是韓少華的《少管家前傳》和浩然的《愛情嫩蔓上的一朵謊花》。《少管家前傳》寫于1983年,韓少華時年50歲,我小時看過他的《繼母》等,沒想到他的小說也寫得這樣杰出,堪為傳世經典。此外,我點名要求加上了遺漏的《顧城最后的日子》《百年諾貝爾文學獎和中國作家的缺席》以及《海瑞罷官》。吳晗的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雖然不合體例,但屬特殊情況,我們把它作為“附錄”,收在中篇小說卷。《海瑞罷官》發表于1961年1月,是引爆十年“文革”的“導火索”,名聲很響,后來看過的人似乎不多,因為難找,我就從未一讀,連《北京文學》自己都沒有這期的刊物,大概當時全部毀棄了?好在《北京文學》的編輯不辭辛勞,在混合了霉味與土腥氣味的市文聯資料室地下書庫里找到,這才第一次結書面世。劉再復先生的《百年諾貝爾》第一次全方位掃描20世紀一百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情況,總結其得失,披露鮮為人知的操縱評選內幕,客觀而翔實地分析評說了中國作家與諾貝爾文學獎的距離等。《顧城》則為詩人那個撲朔迷離的死,加添了新的、曾經被忽略的關注點,讓我無比之動容,相信看過的讀者也一定能喜歡。
篇目大體確定后,《北京文學》的朋友們就忙碌起來了。他們連續好多天尋找缺少的期刊,那些年代長遠的手頭都沒有,翻開時塵土撲面,都已泛黃、發脆,需要一一分工閱讀、復印,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等全部稿件到我手上錄入排版時,只剩一個多月的出版時間。我不得不全天候高效運作,和《北京文學》的朱吉余主任制定了每一校次、編輯的進度表,分工協作。需要《北京文學》解決的,由他協調;其他由我來承擔。第一遍下來后發現許多問題:那些復印件有的脫漏了,有的看不清。而且尚有遺漏的、源源不斷的后續精品,需要加插進去。我們害怕出錯,為節省時間,決定增加一校,共四校,出版社進行二校后,其后兩校轉給朱吉余先生負責,哪里出狀況可以直接查雜志。為容納更多的內容,字體宜小,最后每本書漲到50多萬字,比計劃的多出近一倍。最緊張的時候是掃尾階段,《北京文學》的朋友一方面需要趕制一份紀念畫冊,這本畫冊由于經費有限,只能內部印行。另一方面需要配合我們圖書的進度,修改、設計內文版式,傳給出版社的排版,還要設計封面。臨到其他所有片子出齊,我一一核對完畢,次日下午我需往青島出差,封面尚不能確定。我叮囑做封面設計的《北京文學》的漆玉新等先生,一定要在我出差前,看到最后的定稿,然后連夜出片,這樣上午辦下所有手續,轉出版部下廠印刷,我下午才能安心走。晚上我等到十二點多,漆先生仍在調試。我只好上床休息。深夜兩點多,他做成了,給我打來電話,叫我上網看一下。我忙聯網開信箱,把六個封面下載出來,逐一核對,確認后,他那邊出了片子。我懸在心頭的巨石總算落下。而《北京文學》的同仁卻仍在緊張地趕制畫冊。
2005年9月20日下午,《北京文學》55周年慶典如期召開,我們在燕京飯店舉辦隆重的紀念活動暨“典藏”首發式,第一批500套新書和畫冊,都是剛剛從印廠直接拉過來的,發散著油墨的清香。翻看大氣精美的樣書和畫冊,作為深入參與者之一,一個不屬《北京文學》雜志社的外人,我這時才徹底放松精神,端起酒杯,感到確實應該好好慶賀一下了。整整一年后,它又以唯一的套書,獲得北京市委宣傳部等舉辦的第二屆“北京市優秀出版物獎”。章德寧、楊曉升先生等都曾問我獲獎經歷是不是很曲折。我笑道確實,我們請謝冕和陳建功先生寫了專家推薦意見,報上去后北京市新聞出版局先請專家進行校對,不合格的不能參評,這套書就被打回來,說是校對質量差,嚴重不合格。我要來差錯明細表一一對照,發現二三十年前,60甚至是50年前可用的字,現在都成“錯誤”了,一些作家特有的用詞,也屬“錯誤”,便寫了篇長長的東西,逐條推翻,為它正名。可見任何成績的獲取,都是需要早作謀劃,認真努力的。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