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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拆遷

2010-12-31 00:00:00吳素梅
北京文學 2010年8期

為了征地,開發商不惜“一兇二狠三胡來”野蠻拆遷。為了得到拆遷補償,兒子竟然逼老子以死相拼。“血拆”“強拆”對拆遷戶造成的巨大傷害和痛苦;在拆遷補償的利益誘惑面前,暴露出的人性弱點以及上演的各式各樣的人間悲劇;政府在拆與補之間戴著鐐銬跳舞的尷尬處境……令人咋舌。中國式拆遷,如今已超越計劃生育,成為“天下第一難”,為什么呢?

引子:三十年后第一難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80年代曾被喻為“天下第一難事”的計劃生育工作難,已經成為遠去的歷史。拓路架橋,舊城改造等公益事業的進行,順應時代的潮流,來到了政府官員的議事簿上,來到了普通市民的餐桌間,來到農民的田間地頭。

舊城改造,拓路鋪橋,首先面臨的是拆遷征地。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拆遷征地的過程已形成政府之痛、民生之痛、發展之痛。特別是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大量的人口涌向城市,在加速城市化發展步伐的同時,帶來的問題越來越多。道路越修越多,交通卻越來越擁堵。拆遷越來越多,居者有其屋卻越來越困難。城市人口的爆增,更顯現出城市規劃的滯后,因為拆遷,不見硝煙卻勝似戰場的個體生存環境爭奪戰演繹到了極限。

拆遷征地,成了當代中國跨世紀的“天下第一難事”。

我們歷時一年多時間,通過對湖南、湖北、四川、北京等地拆遷征地情況進行走訪調查,發現造成拆遷征地難的主要原因,首先是城市化進程加快過速。西方國家用200年才走過的城市化進程,中國只用了短短的幾十年。拆遷征地難的第二個原因,是三十年改革開放留給城市平民的硬傷難愈。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我國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逐步轉軌的過程中,改制和破產企業多,失業人群過大。面對因拆遷征地而走進門來的政府官員,民眾幾十年的積怨正好借機爆發。拆遷難的第三個原因是利益博弈嚴重失控。開發商和拆遷戶都要求利益最大化。現有土地上的居住者大多屬于低收入群體,他們希望能因拆遷征地而一次性滿足他們的生活住房、子女就業、全家社保等所有生存之需。而一些拿地心切、法紀意識淡薄的開發商為了加快工程進度,盡快解決拆遷矛盾,動不動采用非法手段進行野蠻拆遷。為了達到各自目的,拆遷戶、開發商無所不用其極。未來10至15年,中國的城鎮化還將推動幾億農民告別土地。在拆遷征地邁出最艱難的數十年步伐,逐步走向和諧的今天,在愈炒愈熱、愈演愈烈的拆遷征地矛盾面前,面對一次次無限延期的拆遷工地,開發商怎么辦?面對即將失去的家園,拆遷戶應該怎么辦?面對因拆遷而被“彩繪”的當權者形象,政府怎么辦?

開發商:你的名字叫血拆?

門是房的疆界。開發商與拆遷戶的“戰爭”,起先從門開始。北京的信先生只因未與拆遷公司簽合同,走廊被人裝上一扇鐵門,導致全家人有家不能歸;緊接著,開發商發現堵門、甚至砸房子都不見效,便開始進行肉體傷害,精神摧殘。位于朝陽區與通州交界的常營鄉60歲的黃洪虎只因未簽協議,被突襲而來的數人毆打,左肘關節骨折,左耳鼓膜穿孔。兒子脖子后部被磚沿剜下一塊肉,女兒被多人按倒在地,左腿被人用棍子猛擊且遭捆綁,頭部和嘴也被膠帶粘住。事后,她被診斷為左腿膝蓋后十字交叉韌帶撕裂。黃洪虎老伴被這場黑夜中的暴行嚇得渾身顫抖;直至如今,一聽到嘈雜的聲音,她就會失禁。后來,有的開發商干脆拆你沒商量,在許多戶主還沒有簽訂任何協議的情況下,成片的房子便成為廢墟。自2008年開始,在一些地區城鎮房屋拆遷和農村征地過程中,以血抗爭的惡性事件時有發生,全國各地因拆遷糾紛引發的惡性個案,不勝枚舉。拆遷命案不斷,引起社會各界強烈不滿。因為血拆,山東拆遷隊長變為拆遷職業“釘子戶”;因為血拆,上海信訪辦主任上訪;還是因為血拆,南京31名法官集體告狀。

楊豪,中國最早報道拆遷征地問題的記者,也是因一篇相關報道被開除公職,并為之付出慘重代價的記者。楊豪聊起開發商野蠻血拆這一話題,回憶曾經采訪這一問題時的經歷,至今仍心有余悸。楊豪早在1996年就開始著手拆遷征地調查,那時,震驚全國的“嘉禾事件”還沒有出現,各級政府部門還沒有對拆遷問題引起高度重視,但他所在的媒體已經時不時地收到老百姓的舉報信與求援信。在他看來,那時的拆遷條例只是為拆遷方說話的條例,一切為了城市建設,被拆遷群眾的利益基本上得不到有效保護,在拆遷中受到傷害,想告狀連門都沒有,政府不受理,法院不受理。早在2003年,四川省自貢市大安區紅旗鄉白果村55歲的村民為3萬多名未得到合理補償的自貢農民上訪打官司,投書數百封,上達中央下至地方政府,直到許多年后才有結果。楊豪接觸過這樣一個投訴,湖北省一個市為了一條街道的改造,在50多個戶主還沒有簽字的情況下,好幾臺挖土機就把幾十戶的房子一次性全挖了,好多老百姓的家具全砸毀在里面。這無疑是一起野蠻拆遷。老百姓向他所在媒體投訴這件事的時候,還帶來了請人偷拍的錄像帶。處在義憤中的他為澄清事實,連續幾天不間歇地采訪,總算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來,他寫了一篇報道在一家全國性報紙上刊載,引起當地政府的注意。由于當地政府的干預與交涉,楊豪被開除工作,離開了那家新聞媒體。當時單位正分房子,他失去了分房子的機會。為了這篇拆遷的報道,他付出了作為一個記者最為慘重的代價。他至今租住在武漢舊城區的一個4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他說他不后悔,記者更應該具備正義和良知,社會問題捂蓋子是捂不住的,得想法子解決。他說,后來關于拆遷問題的暴露,還是因有良知的記者呼吁和報道才引起了中國政府的重視,也正是“焦點訪談”對“嘉禾事件”野蠻拆遷的報道助推了相關文件的出臺,使《城市拆遷管理條例》得到修改,群眾的利益開始相對得到有效保護,中央開始采取各項措施杜絕野蠻拆遷,保護老百姓的利益。尤其是《物權法》出臺之后,老百姓的房子可以作為自己的私有財產受到《物權法》的保護,不是想拆就拆,也不是地方政府一家可以說了算,而是要聽證。隨著依法治國的推進,地方政府的各項行政措施都不能違背法律,必須依法行政。

但楊豪認為,拆遷征地問題依然嚴重,野蠻拆遷的惡性事件還在發生。根源是它牽涉到地方政府的一個核心利益,那就是地方政府抓政績,一些地方拆遷征地目的也由最初為民造福的舊城改造,發展到了房地產開發,炒賣地皮。許多地方政府把賣土地作為地方經濟的主要財政支柱,名曰土地財政。在幾天的走訪過程中,我們看到了在同一個省城大都市的繁華地段,有兩處多達百畝的建筑物已拆除多年,但一直沒有開發。有一塊地皮上已長出二人多高的樹木和野草,周邊垃圾成堆,污水遍地。當地政府解釋為土地儲備。但我們在同一座城市的邊緣,又發現了政府在大肆圈用農田從事開發建設。城市一邊在周邊大肆掠奪農田,一邊在繁華地帶久拆而不建,這樣一種現象已不鮮見。這樣的土地儲備,政府難免有等著好主顧來賣高價的嫌疑。一些拆遷戶反映,那種既傷害群眾感情,又影響干群關系、“一兇二狠三胡來”的野蠻拆遷依然有恃無恐,有的對被拆遷群眾進行恐嚇、毆打,有的鬧出人命案。一座省城,被拆遷戶群體圍堵政府機關,一個月不下七八次。

避開那些早已被媒體熱炒得血淋淋的個案,在這里,我們只講述一個最為普通的野蠻拆遷情況。

老余的房子是父親遺留下來的兩間小平房。父親是四野的老戰士,參加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抗日戰爭時期,在冀中平原打日本鬼子,有一次帶了全班戰士去端炮樓,炮樓端下后卻被敵人反包圍,結果全班戰士除了余老先生外都犧牲了。而余老先生是因跳進糞坑里才僥幸躲過一劫。余老先生經歷了無數次大小戰爭,是一個戰功卓著的將軍。1948年,余老先生調入中南軍區后勤部工作,政府分配給他四間平房。解放初的住房是供給制,老人過世后,兩個兒子各自居住了兩小間,余家兄弟依照政府的相關規定,繳納了住房保證金和房屋租金,還修繕過幾次房屋。1998年3月因馬路拓寬,余家的房子成了臨街門面,兄弟倆便把房子的前半部分租讓出去做經營門店,還去工商部門辦理了經營許可證。老余因工傷下崗后,每個月只有406元的工資收入,日子過得很清苦。好在妻子王華在商場當部門經理,她承擔了家里的大部分開支,工作之余又悉心照料丈夫,經營門店每月都有租金收入,老余家的經濟條件漸漸有了一些改善。他經常去醫院作康復治療,病情得到穩定,簡陋的家里充滿了溫馨和祥和。

2008年10月12日,還住在醫院里的老余在沒有接到任何通知的情況下,發現自家的房子一夜之間突然被2.4米高的圍墻圍住了,一打聽,說是政府要在這一片區域開發商業樓盤。承租戶做不成生意了便去找老余,妻子王華跑到區拆遷辦問來的結果是,區拆遷辦干部說不知道這件事。既然不是他們干的,我們就拆圍墻,老余聽說情況后吩咐妻子。就在這時,4個城管隊員馬上趕到圍墻前,不問青紅皂白就把老余的門店砸出一個窟窿。因阻止門店被砸,承租戶也和城管人員發生了沖突,承租戶被打傷。老余和他們論理,可城管人員說:“你的房子是違章建筑,限你三天之內搬出去,如果不搬走,你還敢繼續住,我們再來砸。”說完之后,4個人用挑釁的目光望了望老余,揚長而去。

看著好端端的門店被砸得一片狼藉,老余氣得渾身發抖。他跑到城管隊厲聲問道:“我的房子三代人居住了52年,怎么是違章建筑?“有一個城管隊員說:“你拿得出國土證,土地證,規劃許可證,我們就認定你的房子不是違章建筑,如果拿不出來,我們就認定你的房子是違章建筑!”

老余確實拿不出三證,但城管人員的理由也太牽強了。52年前的房子怎么可能有三證呢?那個時候又哪來的規劃法,國土法?老余只知道房子是父親遺留下來的。聽父親說,入住之前,此房是一位省委書記的辦公生活用房。老余認為城管認定為違章建筑完全是胡扯。擔心城管再次來砸房,承租戶也吵著要求賠償住院治療和經營損失,老余沒等病好就出了院。

突如其來的圍墻事件,打亂了家里原有的平靜生活。為了捍衛自己家的房產,老余開始了艱難的“保衛戰”。用老余的話說,他們從此開始了噩夢般的日子。他首先去區政府信訪局反映情況,并撥打了市長熱線。他相信政府有能力,也會公正處理好他的問題。結果,他的問題被領導批復到了街道居委會,居委會干部帶著開發商去了他家兩次,但給予的承諾只有一句話:還建80%!其他任何附加條件都不能提。自己居住了幾十年的房屋無故被指違章建筑,還為此遭受了錘破墻、打傷人的殘害,連一句話的解釋都沒有,老余覺得很委屈。當著居委會干部和開發商的面,老余提出了三個并不過分的要求:一是要求開發商尊重歷史和事實,對房子準確定性,是否屬于違章建筑?二是要求對其野蠻行為公開賠禮道歉;三是賠償經營門店損失。誰知開發商對他所提出來的問題根本不理睬,并拒絕協商。從此以后,不再有開發商上門,也不見居委會干部上門,只有幾個手臂刺有龍蛇的小青年拿刀舞棒地在門前晃動。

上訪看來是沒什么希望了,老余干脆坐在家里守護著自己的房子。但他不能一刻都不離家門,可出門不到兩個小時,他的住房四面墻壁已被錘出好幾個洞。半夜驚醒,幾十噸河沙就堆在了他的大門口。進入冬天,寒冷的北風呼呼地從墻洞往里灌,老余整夜凍得睡不成覺,時刻擔心有人來傷害自己,人身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但他仍然死守在他的門店。后來,他的兩間房子又被單獨用磚墻圍了起來,并安裝了大鐵門,成天被一把鎖鎖著,不讓他們一家人出進。老余想出去,只好翻爬圍墻。有一次下雨墻滑,他沒抓住墻沿,一跤跌下去摔成重傷,斷了三根肋骨。老余心里清楚,只要他離開了房子,房子馬上就會拆除。他受了傷也不肯離開房子半步。但他重傷在身,又患多種疾病,加之又急又怕,身體徹底被拖垮了,整天高燒不退,妻子含淚再次把他送進醫院。

家里不能沒人,否則他的家就會被拆,等到家被拆了,想找人都找不到,這種情況在他所在的城市經常發生。老余把老家的侄女找來看護房子。結果,拆遷公司見主人不在家,四個人強行將侄女抬出了屋子。他們對著房內又灌水又撒沙,還夜半三更在屋里燃放鞭炮。老余住在只隔了一條街的社區醫院里,第一次聽見鞭炮轟鳴聲從自家門店響起,驚駭得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臉。妻子王華撥打110,干警上門后才制止拆遷公司的野蠻行為。好心的干警勸他們搬家算了:“你一個小戶人家怎么斗得過拆遷公司?”

與此同時,老余的哥哥去老家給父親掛清明,等他回家,自己的房子已經被得到拆遷公司好處的承租戶推倒拆除了。看著好端端的房子被拆,嫂子氣得像一只發了怒的獅子,她立馬通知娘家兄弟來幫她出氣。結果,嫂子自恃人多勢眾,失手打破了承租戶的頭。她因故意傷害罪被判拘留四個月。余老大天天去區政府上訪,區政府推給街道居委會,開發商心虛不敢出來協商,居委會只能給余老大做工作。

沒有想到的是,拿地心切的拆遷公司竟然巧借此事開始離間兄弟感情,制造家庭矛盾。他們拿了偽造的合同和簽字去找余老大說:“你看你爭什么?你弟弟就比你聰明些,他比較識時務,見好就收,已經簽了拆遷協議。你爭來爭去又爭到了什么?弄得老婆去坐牢,太不值了。房子已經拆了,你再不簽字就沒人管你了。只要你簽了字,就把你老婆放出來。”余老大是個腦梗病人,有時清醒,有時糊涂,他沒有向弟弟求證是否屬實,帶著對弟弟的一肚子怨氣就把拆遷合同給簽了。拆遷公司又拿了哥哥的合同去給老余做工作說:“你看,你哥哥比你聰明些,他曉得斗不過政府,打來打去還不是把自己的老婆送進了牢房?這就叫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你還是簽字算了,如果你不簽,政府就會強拆,以后沒人管你了!”

老余不相信他們的話,打了個電話問哥哥。哥哥氣憤地說:“我看見你簽了協議,我才簽的!你說不簽,你騙我!害得你嫂子進牢房。”因為拆遷公司的挑撥,老余昔日情同手足的兩兄弟成了仇人,從此斷絕了往來。哥哥怪弟弟欺騙了他,嫂子認為自己坐牢是為了爭取兩家人的利益。侄女受了父母的影響,也認為叔叔自私自利,遇事袖手旁觀,把自己的父母親推在前面做犧牲品,還哄騙父親先簽約,肯定得了拆遷公司的好處。兩家誤會越來越深,哥哥仿佛有刻骨仇恨,不再信任老余。

哥嫂一家的誤解,讓老余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哥哥哪里知道他過的也不是人過的日子?兩口子住在四面透風的房子里,過著停水斷電的原始生活,要等十天半月才去澡堂里洗個澡。買桶裝水煮飯吃,點蠟燭照明,承租戶也頻繁上門找他們索要賠償損失,還威脅說不賠損失,他們就拆房子。

我們見到王華時,只有50歲的大姐,滿頭白發觸人眼目。王華說,為了拆遷,自己一年之中飽受煎熬和驚嚇,不知不覺就急白了頭。老余內外交困,整個人也快崩潰了。他想不清楚,只有兩間房子的拆遷為什么變得如此復雜,他的要求難道真的就過分了嗎?只要求政府給房子一個說法,是否屬于違章建筑;只要求拆遷公司公開賠禮道歉,承認工作程序失誤;只要求賠償經營門店的損失和打傷承租戶的醫藥費用。可拖了整整一年,卻沒給他一個說法。政府推給下一級辦事機構,下一級辦事機構推給開發商,開發商蠻不講理,動用市井無賴逼他,嚇他……

他說,拆遷公司就像有組織的黑社會,人員是抱團成伙的地痞流氓,他們對拆遷戶無惡不作,不時上門尋釁鬧事,明里暗里加害拆遷戶,使這個拆遷區域的人整天活在恐慌之中:“不說自己是高干子弟,紅色后代,即使是一個普通公民,政府也該傾聽一下我們的訴求啊,何況他們有錯在先!像這樣下去,這個社會還有公理存在嗎?”在拆遷過程中,老余沒越級上訪過,沒找過媒體投訴,他一直在請求政府解決問題。但某些政府官員的麻木讓他失望至極。也許在他們的眼里,他是個刁民,是個異類。他們壓根兒沒把他當成一個正常人。老余甚至懷疑父親那一輩人的流血犧牲是否值得?自己下崗失業都沒有怨恨過政府,但房屋拆遷卻讓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最令人不能理解的是,開發商白的可以說成是黑的,仿佛成了政府的代言人,政府卻不站在中間說話,拆遷戶夾在胡蘿卜和大棒之間,只能選擇其一,非死即活,非活即死,沒有平等協商的折中方案可選擇。”

老余說,當又一串炮仗被人有意丟在他房間里轟響時,他徹底作了妥協。他在電話中歇斯底里地朝拆遷公司喊道:“我已經被你們折磨得受不了了,你們如意了吧?簽約!簽約!”氣憤難耐的兒子望著病床上的父親,責怪地說:“你要妥協,也別當著他們的面說啊,他們這個時候可能樂翻天了,罵你是熊包軟蛋!”可老余沒有回答兒子的話,為了拆遷,他已身心疲憊。兒子太小,如果不選擇做熊包軟蛋,非要去自焚跳樓,去硬拼,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讓親人傷心,自己受害。即使以生命作代價,也不一定能解決任何問題,做個熊包軟蛋總比冤死強。

拆遷已給他們帶來太多的傷心,老余簽約后執意離開了自己居住已50多年的老屋。當他最后一次來到老屋所在地時,老屋已被夷為平地,而這塊地的圍墻之外卻雨后春筍般冒出了許多臨時經營用房,市聲喧嘩,生意紅火:“這才是真正的違章建筑啊!可這些真正的違章建筑在不搞開發的時候,又有誰來管,誰來問呢?”

不能不說,野蠻拆遷還在。血拆,還在進行之中。

就在我們結束湖北的走訪,輾轉幾個城市調查的途中,安徽省利辛縣星辰房屋拆遷有限公司在沒有安全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對一棟五層樓房進行拆除作業,12點多,被拆的樓房突然發生垮塌,80多歲的老人孫仲學在自己家中被砸死;安徽省阜陽市潁州區為“幫助”開發商逼走屋主,不惜收羅社會閑雜人員前往屋主家助陣,任由開發商打傷屋主家人,致使一名屋主不堪其辱自殺未遂成植物人。就在前不久,我們還得知了河北省邯鄲廣平縣僅用10天時間非法拆遷33萬多平方米民居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有數據顯示,國家信訪局從2003年到2006年接待的上訪人員當中,有近40%涉及拆遷,而建設部同期相關比例則達到了70%以上。媒體報道的血腥拆遷只是“冰山一角”。因違法和暴力拆遷,到底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遭受慘重損失?

迄今無人作過統計,也作不了統計。

政府:戴著鐐銬的舞者

和諧拆遷、陽光拆遷,是歷史的必然。新的搬遷條例討論稿中提出了將政府擺上拆遷的主導地位。許多血的教訓可以說明,唯有這樣,才能真正避免血拆、野蠻事件發生,才能更有利于保護拆遷戶利益。但通過我們的走訪調查,政府無論為之付出多少,但如果沒有將拆遷中政府、拆遷人、開發商三方行為以法的形式規范的《拆遷法》出臺,好事便難以辦好。即使能辦好,政府仍如戴著鐐銬的舞者。

“我的北街我的家”

這里是湖南省一個縣城的貧困區。

這里居住著1000多個城市邊沿人。

或者說,他們是改革開放三十年后,留下的最后貧民。

70年代末,北街還是一片沒有開墾的處女地,名曰安然湖。在缺吃少穿的年代,勤勞的城郊村村民將地勢較高的湖田開墾后種一季稻,低湖田任其生長野蒿苞等水生植物。由于它處于城鄉接合部位,這塊濕地的寧靜很快被喧囂的都市聲所打破。特別是改革開放后,這塊地被慢慢蠶食,進城的農民工晚上無處可住,就在安然湖邊搭棚歇夜,后來棚改房,搭建出許多小三間居所。沒有一條下水道,沒有一條水泥路,沒有一座公共廁所。這大概就是北街最初的雛形。

北街是容城最雜最亂的棚戶區,居民大部分是原城郊村村民和進城務工的農民,也有一部分是下崗工人。由于企業改制,破產和倒閉,失業后的他們大多靠做小商小販和打零工勉強維持生計。可好景不長,由于過度的筑基淤填,私搭亂建,安然湖區域的水系遭到破壞。只要下一場暴雨,大部分居民便出不得家門。2008年洪水泛濫成災,北街成了“水鄉澤國”。以后每年雨季來臨的時候,這里就出現淤積,居民進出嚴重受影響。這個區域的海拔屬整個縣城最低處,一下雨,全城周邊雨水全部都要集中到這個地方。

這個區域的生活環境最差,由于地處城中心,對城市整體的發展負面影響也最大。幾屆領導多次研究,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多次在會上提出提案和議案。因為水患,這里的居民也多次上訪告狀,他們強烈要求政府對這個區域進行改造。攔截縣委書記、縣長的事時有發生。但法子想盡了,因為沒有資金,北街一直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水患問題。2008年,縣政府順應民意,決定啟動北街舊城改造工程。這個工程啟動之后,與此配套,政府將拿出4000多萬元資金來完善這里的民生項目。

但就是這樣的拆遷,卻經過了足足兩年之久。到現在,還剩有五戶沒有簽約。這個擁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容城,和中國任何一個普通縣城一樣,在改革開放的三十年中,既享受了發展進步帶來的方方面面成果,也滯留了改革陣痛中無以消解的種種頑疾。觀其歷時兩年的拆遷過程,其房屋征收過程中所反映出的人事關系之復雜,規范征收的難度之大,歷史遺留問題之集中,令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在這兩年多時間里,政府在中央大力提倡和諧陽光拆遷、一些省市卻頻頻出現野蠻血腥拆遷的大背景下,一切為拆遷戶著想,沒有政策,就“摸石頭過河”,采取政府主導,部門負責人包干上門宣傳政策、化解矛盾、扶貧幫困等人性化的手段,派干部和每一個拆遷戶協談。至今為止,雖然基本達到了預期目標,但在這次拆遷過程中,全縣上下為此動用的人力、物力、財力遠遠超過了預期的計劃,僅就干部上門做工作,沒有一戶上門少過百次。不僅如此,政府所承受的壓力和風險已經不堪重負:“十年內,這里將不會再有人提拆遷二字。”

“修成最美的一條街與我無關,補多少錢我才關心。”“我這一輩子沒沾過政府什么光,讓我遇到拆遷是運氣好。這樣發財的機會來了,我不多要點錢,以后還有什么機會要?”“千年等一回!遇上拆遷等于中了頭彩,我要用它享用一世!”“你說我要錢不要臉也沒關系,有的人為了錢還去殺人,我不要臉又算得了什么?”從這些拆遷戶的心態,可想而知工作的難度。政府要求講公平、講良心,干部上拆遷戶的門怎樣進門,怎樣說話,遇到尷尬局面怎么辦?成了每一個上門做工作的干部每天都要絞盡腦汁去想的最頭痛的事。

首先是找人難。

六月的田野,頭上烈日炙烤,地面焦干滾燙。胡立軍不停地抹著臉上的汗水,一步不落地跟著一個60多歲的老人在密不透風的棉田里來回穿梭,他想通過幫助老人打農藥,做通思想工作。可老人絲毫不為所動。一桶農藥打完了,全身衣服汗得透濕,擰得出水來,老人背著藥桶頭也不回地走了,只撂下一句話:“我的房子不拆!”

劉河建老兩口已經80多歲了,當他們得知自己的房屋列入拆遷范圍后,怎么也不愿意搬遷。

經過多方打聽,毛云海得知老人有個兒子劉立新在株洲鐵路部門工作。毛云海一行人來到株洲,卻聯系不到劉立新,電話號碼撥了上百次,仍然是用戶已關機的提示音。接下來的幾天,毛云海搭乘出租車、摩托車到和株洲鐵路系統相關的單位去打聽。第三天,劉立新的手機終于開機了,劉立新說他在株洲機務段工作,關機的原因是全國鐵路系統安保工作會議在株洲召開,會議還有4天才能結束:“你們還是先回去吧!”劉立新在電話里說。“你安心開會,我們不急,等你散會后我們再聯系。”

一句話好說,可等人的日子簡直像坐牢。

人找不到沒辦法,可找到人又是怎樣的情形呢?

女干部劉曉華記得,每次到王岳家里去時,王岳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一個身患癌癥的70多歲老婆婆。她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到過王家了。每次進門,看到老婆婆,劉曉華都發自內心親熱地喊一聲“伯母”,口氣比喊自己的娘還要親熱。看到王婆婆在種菜,她就幫著種菜;看見老婆婆烤火爐壞了,就趕緊拿到外面去修;沒有什么事情做,就陪著老人聊天。有一次她見婆婆的面部有些浮腫,就關切地問起了老人的病情。誰知王婆婆氣不打一處來:“不是你們天天來吵著鬧著要拆我的房子,我哪里會氣出肝癌?政府害了我呢,你們再說拆遷的事,我一條老命搭給你們算了,反正我遲早也是一死!”為了拆遷,劉曉華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她自己家里有好多親戚都不認得,但王家的三姑六姨她都認得,她覺得自己對父母親都沒這么盡心孝順過。此前說到房屋拆遷的事,王岳說找他的老母親。劉曉華問婆婆,婆婆又說是兒子當家。再問,“看在你嘴巴甜的份上,補償80萬元!”王婆婆的要求和房屋評估價格相距太大,只能找王岳協談。可等回王岳后,王岳和劉曉華見面的第一句話就很直白:“我趕上了拆遷是中了頭彩,必須享用一世!房屋不補80萬元也可以,就地置換兩個門面和一套住房,除此之外,再沒什么好談的!”

在這個區域,家庭夫妻關系不穩定的多,身體有大疾病的多,下崗工人的子女多。許多拆遷戶認為,錢又不是政府的,是開發商的,多要一筆是一筆。窮怕了、苦怕了的北街人將拆遷當作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機會。何西元,癌癥病人,再婚家庭,兩口子無工作,家庭負擔重。為了爭高價補償,她多次跑到指揮部去打滾哭鬧:“你們不補我25萬塊錢,我就不簽約,你們要強拆,我就拿命拼,蝦子死了會變紅,不相信你們不怕。我反正是個癌癥病人,我不怕死,拿自己不值錢的命為兒子換幾個錢也劃算。”有位老人有兩個女兒,一個染上了艾滋病,一個女兒長期吸毒,家里債臺高筑。老人幾次尋死,但想到自己兩個不爭氣的女兒沒人照看,又不忍死。看到有干部走上門來協談房屋拆遷,她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草:“兩套房子,一個女兒一套,外加20萬塊錢!我不要政府養老,我要政府養我的兩個女兒的老!”無論怎樣做工作,不達到他們的要求便免談。再談,便大肆哭鬧,便尋死覓活。

反應最激烈的一個群體是這個區域的下崗工人。聽說房子要拆遷,糧食系統50多個下崗工人正好找到了積怨的爆發口。動員會開不成,上門做工作做不通,水潑不進,他們激烈對抗拆遷,拆遷成了引爆改制遺留問題的導火索。面對分戶上門做工作的一個個領導,他們終于有了發泄的對象:“你們端了我的飯碗,現在又要拆我的窩,你們還讓人活不活?”“你們膽敢拆我的屋,我就敢讓你的腦袋搬家。”1988年,這個縣糧食系統只有1000多人,到1998年就猛增到2000多人。糧食系統工作輕閑,僅收一季糧食,福利待遇又高。當初許多人恨不得削尖了腦袋往糧食系統鉆,有辦法的便費盡心機將子女全部調到糧食系統。可好景不長,國家啟動糧食系統改革后,一家一家的糧食人緊接著下崗。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下崗工人有的便拿了刀子追著領導趕:“我們沒飯吃了,你為什么還在上班?”有的背著行李就堵在了領導的房門口:“都是一個系統的,我們下了崗,你為什么還不下崗?就憑你是干部?要活都得活,要死一起死!”最初幾年,糧食局想盡了辦法解決遺留問題,但仍然上訪不斷。300多個日夜的煎熬,他們最終還是明白了阻止拆遷絕不可能,便轉向要求政府解決自己合理與不合理的遺留問題和種種困難。

拆遷成了老百姓所有利益訴求的一個筐,什么事情都往里裝。事實證明,由政府主導拆遷的新搬遷條例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野蠻血拆,但新的問題又顯現出來。政府面對的便不再是一棟房子,而是這棟房子自身所承載不了的各種訴求,是社會暫時還無法消除的貧富矛盾,是幾十年改革開放過程中這些城市貧民的所有積怨。換言之,面對的是一顆顆需要撫慰的心,是一個個家庭需要解決的求學、工作、醫療、養老的生存之需。而政府不是萬能的,更不能違規操作,因拆遷而引起的小老百姓與大政府的對峙便在所難免。

房屋產權明晰之后

在湖南省岳陽市,有一棟房子地處偏僻,破舊不堪,已十多年沒有人住了。上門做工作的拆遷干部曹雪靈花了兩個多月時間打聽,才知道房子是一個出門在外做生意的女人吳榕的。但后來得知,房屋的真正戶主是她已過世多年的丈夫劉創平。生活所迫,吳榕帶著兒子早嫁了人,在外靠做小生意謀生。這樣,房子的繼承人有很多,劉創平的父母仍健在,劉創平和第一任老婆曾有一女。曹雪靈去益陽找到吳榕后,把這個情況跟她作了通報。聽得目瞪口呆的吳榕以為曹雪靈是嚇唬她,她對曹雪靈說:“我不管那么多,房子反正是我兒的。你得幫我!”“你行蠻是行不好的,法律規定了的事,不會為你一個人而改變。我只能去給你做工作,要他們放棄繼承權,但你也要配合支持工作。”聽了曹雪靈的話,吳榕的情緒才慢慢緩和下來。

曹雪靈在婦聯工作過十多年,相關法律法規早已爛熟于心,為婦女維權,有其豐富的經驗。為了證明吳榕是合法繼承人,她要吳榕拿出結婚證,身份證,戶口本等原始依據,證明她和劉創平是合法夫妻。可吳榕卻說,自己一樣東西也沒保存。從益陽回來后,曹雪靈馬上去公安局戶籍科查她的戶口記錄,又去民政局查她的婚姻登記檔案。結果卻令人失望,既看不到她的戶口信息,也沒有她的婚姻登記證明。打電話問吳榕,她說原來的戶口在連市,結婚后戶口遷到了劉創平工作的原單位,屬于集體戶口。問她結婚證在哪里打的?她說是在城關鎮打的。直到此刻,曹雪靈才清楚吳榕是一個無身份,無戶口,無單位,無結婚證,無職業的可憐女人。隨后,曹雪靈又跑到城關鎮去查她的婚姻登記檔案,在刺鼻的霉味和沾滿灰塵的檔案室里,曹雪靈整整翻了一天資料,眼睛看花了,腿腳站得麻木了,也沒查到吳榕的婚姻登記檔案。她又走訪當時負責婚姻登記的老同志,他們也回憶不起來了。吳榕手里只有一張過了期的一代身份證,為了幫她重新辦理戶籍登記和落實身份證,曹雪靈又專程去了公安局幾趟。

為了幫助吳榕爭取更多的利益,辦完相關合法手續后,曹雪靈又上門找到她的公婆和繼女做工作,曹雪靈細細道出吳榕出門在外一個人帶著孩子的艱難,勸他們放棄房屋繼承權。吳榕的公公婆婆看在孫子的份上,對放棄繼承權沒有了異議,他們愿意把自己繼承的兩份財產全部轉贈在孫子名下。劉創平的女兒小劉卻不想放棄自己的權利,她說自己很早就失去了父親,沒有像別人家的女兒一樣有父親的疼愛,出嫁有豐厚的嫁妝。現在父親的房子要拆遷,按照法律規定,她依法享有繼承權,她要求分割自己應得的那一份財產。

“你父親也舍不得你呀,現在他走了,你憑自己的能力做生意,又成家立了業,要是你父親地下有知,他該多高興啊。”曹雪靈安慰開導起了小劉:“盡管和繼母沒有很深的感情,但你和弟弟還是有感情的,加上他還在讀書,你做姐姐的就將繼承權讓給他算了,你弟弟長大了也會感激你的。”小劉聽了曹雪靈的話后好半天沒有作聲。想到因病早逝,沒有享過一天福的父親,小劉的眼圈紅了。弟弟和自己一樣也是可憐人。父親過世時,弟弟才6歲,不知道父親死了,當時他天真地問姐姐,爸爸睡著了怎么老不醒啊?小劉抱著弟弟哭倒在地。曹雪靈提到弟弟,小劉的心痛了,她當著曹雪靈的面表態,愿意將自己的繼承權轉贈給弟弟。婆婆和繼女還寫了一份放棄繼承權的書面材料交到曹雪靈手中。

誰知房屋產權明晰之后,吳榕的底氣一下子足了,在爭補償款的問題上,她無所不用其極。先是回避曹雪靈不和她見面,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接著要求將評估價只有13萬多元的房屋補償到30萬元或原地置換不找差價的兩個門面和一套住房。為了做通她的工作,曹雪靈考慮到她孤兒寡母,從沒對她講過一句重話,總是用好言好語耐心開導她,用行動來感化她。可只要曹雪靈說到房子簽約的事,她的臉說變就變:“我的房子不補30萬元就免談。”曹雪靈問她:“你要補30萬是怎么算的?”“我的房子一年租得5000元,我活20年,就有十萬元,政府現在要拆我的房子,我沒租金收入了。我的房子值得20萬元,補30萬元很好算的。”曹雪靈耐著性子勸她:“哪有你這樣算補償價的,你還是要講點道理啵。”吳榕馬上站起身揚著手說:“你說我不講道理,那我們就不談了。”邊說邊氣沖沖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曹雪靈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一點辦法也沒有。一廂情愿地想感化她,但吳榕似乎是鐵石心腸,絲毫不為之所動。

曹雪靈曾經為她所付出的努力,在她看來,似乎一錢不值。

拆了大家拆小家

不走訪,不知道做一名拆遷干部有多難。

有的做拆遷工作做到自己親戚家,花錢貼物“扶貧”不算,還挨冷臉受罵;有的拆遷工作任務沒完成,家已散了;有的僅僅為拆遷,積勞成疾,過勞至死而無人敢對外提起。

在四川成都,干部李銳為了做通一個戶主的工作,夜夜蹲守在戶主家門口。戶主白天晚上忙著做生意,每到回家時都很晚。晚回的戶主對他的到來避而不見,見了也不理不睬。李銳不死心,在連續蹲守了十多個晚上后,戶主實在過意不去,將他讓進門。然后,是一次一次地上門。做通了這戶人家的工作,李銳又得趕著到第二戶人家。他一般情況下早晨6點鐘就出家門,要到凌晨兩點鐘才回家,過的是兩頭不見天的日子。從事拆遷工作的干部壓力大,拆遷工作太難做,有的戶主提出的一些不合理要求令人哭笑不得。李銳就遇到過很多:有位老干部家的房子要拆遷,他提出的要求很多,其中還有這樣一條,他說拆遷可以,必須先讓我出趟國。原因是退休前所在單位曾答應他出趟國的,后因鬧“非典”不能簽證沒去成;有個戶主是做生意的,十多萬元欠款收不回來,說政府不幫他把欠款收回來,就不談拆遷;有個干部一定要政府將兒子調到政府機關才肯談拆遷;還有的甚至要求政府將離家出走的妻子找回來、服刑的兒子放出來……李銳面對每一個拆遷戶提出的無理要求,他只能耐心解釋,積極誘導,重話都不能說一句。

做過拆遷工作的人就知道,做拆遷工作是對干部綜合能力最極致的考驗,要懂得心理學,社會學和各種政策法規,協調能力要強,邏輯思維要縝密,又要善于表達,還要有同情心,除此之外,還要有能打“持久戰”的耐性。白天,兩頭摸黑地上別人門做工作,自己的家只能拋在腦后。晚上回到家里,妻子當然早就慪了一肚子氣,責怪丈夫不顧家,錢沒有掙回來,人也看不到。面對妻子的委屈,李銳更覺委屈。李銳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達到極限。我們采訪李銳時,他已經和妻子離了婚:“沒有別的想法,只希望多獲得一點理解和尊重,做拆遷工作實在太難了。”

在長沙市走訪時,一名干部為了做通一個拆遷戶的工作,先是想盡辦法,沒有成功。后來掌握了戶主酗酒成性的心理,特地上門請他喝酒。拆遷戶很高興,端了酒杯對干部說:“如果你今天喝贏了我,拆遷補償價格就你說了算;如果喝不贏,我說了算。”干部見他表態豪爽干脆,當即答應說,行。當時他正在吃胃藥,身體不舒服,只能忍痛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干了近三兩白酒。又有過幾次在酒桌上的較量,干部以喝酒比狠做通了這個拆遷戶主的工作,干部很高興。可最后一次翻江倒海地嘔吐過后,很快神志不清,同事把他送進醫院急救,又洗腸胃又輸液,好不容易才脫離危險。妻子知道他醉酒的原因后,很不理解地責怪:“你不要命了,不做人了?”干部發出一聲苦笑:“你不曉得做拆遷工作有好難,我哪里敢把自己當個人看。”還有一名剛做完闌尾手術的村支書,未等拆線就上門做群眾工作,戶主思想不通,無論怎么做工作都不簽約。本來坐著的他一時急火攻心,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結果,傷口一下炸裂,血流不止。

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干部。在拆遷工作中,與拆遷指揮部工作人員沾親帶故的拆遷戶也成了最重要的被“看著”的對象。

任繼華,拆遷指揮部安置辦主任。他先后兩次從事拆遷工作,兩次都不得不面對妻子的娘家親戚。第一次面對的是舅舅,舅舅下崗后沒有賺錢門路,希望他想辦法多補些錢。協議久談不成,最后一次上門做工作的任繼華,就拿出自己的2000元錢送給了舅舅,請舅舅帶頭簽協議;第二次面對的是患癌癥的姨姐,他拿出自家省吃儉用的2000元錢,開始做姨姐的工作:“你還是要盡快去做手術,條件再差,病還是不能耽誤。房子拆遷的事,你想想我的難處,帶個頭算了。”姨姐說:“別人都說我會沾光,你不來拆遷我還好些,我拼了這條死命去爭,政府未必就不怕我?”“你評估的時候,尺拉松點,多算點面積,別人也不曉得,尺又不會說話,還不是人在掌握!”旁邊親戚也幫腔。任繼華只得軟纏硬磨,給她講道理:“別人都曉得我是你的妹夫,都在看著你。你的房屋評估價是要公示的,我怎么能給你多加面積?”姨姐聽了任繼華的話后顯得很失望,原以為妹夫在指揮部工作可以沾光的,看樣子還真指望不上。看到妹夫將省吃儉用的錢拿來給她治病,姨姐簽了約,是450多個拆遷戶主中的第43個。

像過去的交糧繳款一樣,組里農戶,就看組長帶不帶頭。余立新在一個組里為頭,村里動員會后,余立新便想第一個簽約,但住在同一棟樓的弟弟的工作做不通。產權屬于兩兄弟共同擁有,弟弟以補償價太低為由拒不簽約。組長想了很多理由說服弟弟,要求他理解自己當組長的難處。但弟弟根本不聽,還挖苦哥哥說,一個破組長,有什么留戀的?多爭些補償款才是本事。余立新被逼無奈,他利用弟弟期望高價補償的心理,將父親已申明了放棄而分給兩兄弟的幾萬元安置費全部算給了弟弟,放棄自己應得的部分,只要弟弟答應一個條件,帶頭簽約。弟弟見哥哥退到這一步,遂成全了當組長的哥哥。

在長沙,我們還聽到這樣一件事。這件事一直近乎殘忍地占據著我們的心,讓我們難受。一名村干部眼看著騰地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便通宵達旦上拆遷戶的門做工作,一連三個晚上沒有休息,勞累過度,幾次暈倒在地。在選舉村主任時,群眾認為他辦事踏實,特別是在拆遷中能盡可能地多為村民爭利益,大家一致推舉他為候選人,把他看作最信賴的當家人。結果,他被高票當選為村主任后,壓力更大,在后一次拆遷工作中,因心力衰竭活活累死。

道一聲強拆,好沉重

依法強拆,是拆遷征地不能回避的一個話題。

但只要和政府官員交流,你就會明白,沒有一個官員愿意強拆,很多的強拆是迫不得已。

在長沙走訪,一位政府官員說,政府不愿強拆的難處,有五個。

一是不希望與群眾對立。拆遷戶不愿簽約主要是為了多爭補償款,如果走到強拆這一步,拆遷戶會覺得臉面已被撕破,有的就會選擇干脆孤注一擲,不管不顧地和政府激烈對抗。多一個強拆戶,政府就少一份社會穩定,多一份社會責任。所以如全國“兩會”等特別敏感時期,有的地方政府還會動員拆遷干部去找拆遷戶打牌喝酒,甚至安排干部陪拆遷戶遠游等活動。因為一旦拆遷戶進京上訪,兩相比較,進京的維穩成本更大。

二是擔心出現極端事件。哪怕拆遷工作做得再好,補償價格再高,安置再到位,強拆組織得再嚴密,只要因為拆遷死了人,一般會定性為惡性事件。負責做拆遷工作的人員就要受處分,甚至丟官。這對于干部個人來說,所冒的政治風險太大。拆遷戶能通過協商簽約,干部就多了一個朋友,少了一份強拆風險。一旦實行強拆,后患無窮。

三是害怕媒體借機炒作。強拆一旦出現極端事件,媒體追求新聞的轟動效應,記者可能會迎合少數群眾仇官仇富的心理,不是客觀公正,而是偏聽偏信,將小事化大。在報道中,由于信息把握不準,所發報道以偏概全,造成負面影響。

四是行政成本和風險高。強拆要走的法律程序多,法院要收執行費,動用的工作人員也多,公安、消防、城管、衛生等多個部門的工作人員要配合強拆行動。公權力用得太多太濫,老百姓也不滿意。

五是后續維穩工作難。順利強拆能促進戶主踴躍簽約,從整體上推進拆遷工作。反之,可能引發強拆戶頻繁上訪,留下長久的隱患。強拆之后,戶主遺留下的問題更多,協調解決問題的難度更大。

所以,政府不是迫于無奈,不會強拆。

但強拆又必不可少。

拆遷戶為了阻止強拆,可謂方式方法用盡。

北京市延慶縣延慶鎮自由街村格蘭山水小區53歲的康順清在挖掘機來到門前時,他和未拆遷的鄰居一起向執行者投擲酒瓶。一名現場工作人員臉部被劃傷,縫合8針;武漢市東西湖一農民楊友德選擇的方式是自學“阿凡達”,在自己承包的田地里搭了個8米高的“炮樓”,同時還“研制”出新型的近距離攻擊武器“汽油彈”,并在“炮樓”上放置了躺椅,準備長年累月全天候守衛自己的田地。今年2月以來,他以自制的武器曾兩次轟退上百人的強拆隊伍。

有的拆遷戶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開始打起樓臺的主意,以此逼迫政府滿足合理與不合理的訴求。

樓臺,歷來是用來登高望遠的地方,但在拆遷中,卻成為拆遷戶頻頻選擇用來與政府對峙的道具。發生在不同拆遷地的“跳樓秀”,有的假死演繹成了真死,秀出的是金錢利誘下親情之鏈的無情斷裂;有的迷途知返,不再甘為他人、為金錢作炮灰,秀出的是自己人生底片上一截永遠裁剪不去的陰影。

就在我們走訪的長沙市,一出由拆遷地男人導演,女人表演的跳樓秀由此登場。

這是2009年的冬季,正在當地走訪的我們聽到了這個消息。

我們不在現場,但我們看到了當地新聞記者抓拍到的影像中的現場。

畫面打開,首先很清晰地看得見一個黃發女子拿著一個話筒,在兩名女子的推舉或者說攙扶下,戰戰兢兢在往樓上爬,旁邊有人在不停地喊話為她壯膽:“上!上!”看上去,整個場面十分混亂。有女子的高聲尖叫和男子幸災樂禍的聲音不停地轟響。

畫面上有樓梯,但已沒有扶手,記者指著畫面介紹說:“因已簽約,這棟樓準備拆除,到了五樓時,是一個平臺了,上六樓的隔熱層沒有扶手,如果稍微不慎,摔下去就會沒命。”記者說,她恐高,很怕,但為了勸阻她們,她還是跟著趕過來的常務指揮長趕上去了。上去后,正好看到有幾個女子把這個喊話的黃發女子扶著騎在墻上。女的用喇叭顫顫地喊話,不像是示威,倒像是在應付樓下的人。記者說,看架勢,她根本就不想跳,不敢跳,她是嚇唬別人的,她抓著繩子不松手,很害怕的樣子,很顯然她是被人逼著上來的。

記者說,當時她真的好擔心,上面的處境真的很危險。黃發女子害怕自己失足落下去,弄得不好還會將扶她的人也帶下去。影像中,我看見畫面里記者在不停地對黃發女子勸導:“你真的不能這么搞,這么危險,你不下去只怕會失足落下去的,哪個跟錢有仇?心態可以理解,但生命重要些啵?”“你死了誰來負責?都是女的,你有什么比命重要?你死了要再多的錢有么子用啊?”

在影像資料中,我還聽到趕到現場的副指揮長很憤慨的高喊聲:“像不像一個爺們兒啊,把幾個女的推在上面遭受危險。孬種!”

黃發女子很快離開了樓頂,不知是現場工作人員的勸導起了作用,還是黃發女子自己的覺悟。

跳樓秀發生半個月之后,我們來到黃發女子的門店前,正在忙生意的黃發女子招呼我們坐到火爐邊。她說她已經主動簽了約:“本來是想嚇他們的,結果反倒差點嚇死我了!哪個舍得死呢,駭他們一下。”問起她為什么要跳樓,她說當時他們一家是這樣策劃的,男人有父母有孩子,“死”不得,只有我死:“下來后,有人跟我開玩笑說,你死了他不出一年就討個年輕的,你劃得來嗎?所以,下來后我說,為什么要我死呢?我不死!”

呵呵笑著的黃發女子說,那次是受了人蒙騙。問是誰,她搖搖頭,說不能說。對這個問題,她要我們不再問:“我到外面跑了好多年做生意,都沒做起來,還是回到家門口的生意好做些。想來想去還是應該拆,政府把這里重新規劃好了,我們才有長遠的生意做,有生意做,一家老小就有保障。”

她告訴我,就在她簽約的第二天,她的鄰居,因拒不履行自動搬遷裁定義務,縣法院對她家的房屋進行了強制拆除。

強拆是痛的,痛在每一個被強拆戶的心上。

我們來到了這戶人家。這戶房屋被依法強拆過后,女主人又一次回到了這里,電話線沒斷,房屋只拆除了門窗,女人暫時還可以在里面打電話,在里面做飯。我們爬過封住大門的水泥板,來到女人身邊。女人說,男人已在外找好了門面,他們在清理一些有用的東西準備搬遷。女人和我們說話的時候,滿面羞紅,總是低著頭,顯然剛剛才哭過。她說她不知道會真的搞強拆。幾乎每個拆遷戶都對她說過,要她抗著,頂著。每到協談得差不多的時候,都有人打電話給她,只要她家不簽,最后強拆了她家,他們會湊十幾萬元補償她家強拆的損失。她說她上了人家的當。

也許在她看來,曾經的強拆是一個夢,一個噩夢,但夢醒后,我們相信她不會停留在夢中。她說已經找好了門面準備搬遷。

幾天后,我們意外地在電視上看到了她的丈夫,他為他強拆造成的損失感到難過。同時,也表示了對強拆的理解:“政府的舊城改造,是一個利國利民的好事,我們都應該支持和配合。造成這樣的局面,很不值得。在這次拆遷中,自己遭受了很大損失,回過頭來想,也給政府造成了很多麻煩,這是不理智,也是不應該的。希望沒簽約的拆遷戶配合政府,把舊城改造工作搞好,改變這里的生活環境。”

對這戶人家,干部上門做工作時間長達一年有余,就在強拆的前夜,指揮部指揮長、常務副指揮長、副指揮長、安置辦主任等都與他有過協談,一直談到凌晨四時,無望而歸。

拆遷之痛,是拆遷戶之痛,也是政府之痛。

站在政府的角度,強拆不是目的,只是一種手段,因為依法依規做工作做不通,講道理解困還不能解決問題,那么政府最后的保障手段只有依法強拆。據了解,這項工程牽涉到600多戶要搬遷,但大多數通過一年多的協談已自愿簽約,真正強拆的只有1%。一位政府官員說,政府對每戶都不想啟動強拆,但是又必須將強拆作為保障手段。我了解到,這個縣近年鋪開的除了舊城改造,還有高速公路的征地拆遷,有水利建設的征地拆遷,即將而來的是鐵路建設。在這些工程中,絕大多數的群眾持支持態度,遇到個別拆遷戶工作做不通,政策法規宣傳他不聽,多次協商無果的情況下,政府只能采取依法強拆的辦法來推進整體工程。

我們所調查的四川理縣,距震中汶川30多公里。地震之后,民居房屋全部受損,因為塌方,有一個村子農田全部被埋,為修路建橋,援建隊需拆遷部分民居。經當地政府多次協商,大部分群眾通情達理,但仍有部分群眾工作做不通,甚至有人指著湖南援建工作人員大罵。一直到我們今年4月走訪的時候,有一座房子仍然沒有協談成功。薛城鎮長鄭茂說,災后重建工作量大,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最難的就是協調拆遷征地這樣的糾紛。地震災區尚且如此,何況其他地方。“強拆有高行政成本,高行政風險,每個參與的人都被懷疑,被指責……哪怕是在地震過后有益于老百姓的本地民居風貌改造和配合各省援建的學校重建項目。”四川地震災區一位官員道出了政府的苦衷。他說他期待有一部《拆遷法》盡早出臺,既能規范政府行為,又能規范老百姓和開發商的行為。如果任何事情大家都愿意依法依規來解決,尊重法律,服從法律判決,矛盾問題會少很多。他說政府在拆遷工作中,更需要也更愿意依法行政,依法辦事,依法依規處理任何事情。

只是,拆遷工作作為“天下第一難”,很多問題不是法律本身能夠解決的。

比如人性。

唐福珍,誰是你的幕后推手

人性,是在拆遷走訪過程中常常叩動我們的心扉,引起我們反思最多的一個詞。

我曾經在同一片拆遷地的三個現場觀察過。這三次強拆的過程嚴格依法,所有被拆遷戶人口均有專人勸離現場,沒有出現一起暴力抗法、多人聚眾鬧事的場面。過程很平和。這應是每個人都期待看到的理想場面。可我在圍觀者臉上看到的卻是,這似乎有違他們腦海中的游戲規則,或者說,太不過癮。看不到被拆遷人行動上的“暴力”,耐不住性子的圍觀者便開始語言上的“暴力”了,且一次比一次出語鋒利:“這個場面是做戲給人看的,你看那個老板沒哭沒鬧,像什么強拆?”“如果政府強拆我的房子,我就死給他們看!”“死!死給他們看!看他們敢不敢!”巧合的是,似乎是應了那些話的興頭,在法院進行的對第三戶依法強拆過程中,這一戶就真的擺開了與法官對峙的陣勢。我趕到拆遷地時,夫婦倆攙著請來護院的殘疾哥哥站在房中間,一股濃烈的汽油味正彌漫開來。但很快有人帶著工具沖進去,將銬上了鐵鏈的汽罐迅速啟出移到門前的大卡車上。之后,戶主兩口子及殘疾哥哥,以及戶主喊來助陣的七八個親戚還是被相繼勸離出門。沒出事,和平解決,這應是好事。沒有想到,夫妻倆最終沒能做到以“死”抗爭,倒從此成了這些拆遷戶眼中瞧不起的人。有一天,我聽見實在受不了冷嘲熱諷的戶主的怒聲謾罵:“拿我當炮灰,你們發財,沒有這么好的事!”強拆中沒有出現“火爆”場面,似乎反倒成了這里的某些拆遷戶的遺憾。

在困難年代,一片野菜地就可以令草芥般貧窮的生命百折不撓。在汶川地震災區,以泥土為食尿液當水便可以讓廢墟下的饑渴得到滿足。如果有辦法能調查訪問那些在拆遷中死亡的人,我相信絕對沒有幾個心甘情愿為拆遷補償送死。是什么力量將他們推上不歸之路?

人性的巨災時代

看過太多的案例,在國外,拆遷無時不在上演,依法強遷同樣。作為最后的堅守,他們有過焚屋,有過幾代人的上訴,甚至有過群體性沖擊立法院,但卻從來沒有一例違法建筑屋主在拆遷補償達不到目標的時候,去自焚,以毀滅自身來換取利益。他們最極端的做法,是依法,甚至是沖擊“法”,在法律內尋求公平公正。作為一個個體的生命,他們生命的尊嚴,首先得到了自我的有效保護。

而在中國,自殘事件卻屢屢發生。首屈一指的是成都老人唐福珍。這位載入中國2009年拆遷史冊的民間“英雄”,以一把自燃的火,把中國人的同情心燃燒到了極致,也徹底地毀滅了自己。唐福珍的一把火舉動,在一定程度上,著實推動了一個社會的進步,其現實意義不可低估。但她一念之下的錯誤舉動,卻毀滅了自己的生命。眾所周知,當最后的強拆日期來臨,通過網絡媒體我們也看到,法律程序是一步步到位的,絕不是那天清晨的強拆突然襲擊。在之前那些漫長的日月里,她的兒女,她的親人,她的鄰居,都在做些什么?是誰催生了這把焚燒生命的火?是誰撕碎了一位母親生命的尊嚴?是誰在助推這幕悲劇的產生?

走訪過眾多拆遷地,全程了解過幾次法院強拆之后,我相信,潛意識里期望悲慘情景發生的不只是一個人。甚至可以近乎殘忍地說,死者的親人、死者的鄰居,甚至包括大多數在等待觀望中的拆遷戶,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無不在期待著類似的極端事件發生。

在湖北,有一起因爭奪補償款兒子逼死老人的事件,令人悲憤難平,也留給我們無窮的反思。

拆遷戶劉爹的房子評估價是28萬元,兒子與他合計后,要價80萬元。無論怎么給兒子做工作,兒子就是不答應。面對這樣的戶主,拆遷指揮部在做工作無果的情況下,申請將劉爹的房子依法走程序,進行強制拆遷。劉爹知道房子要強拆的消息后,不想強拆,但兒子執意要80萬的價才簽合同。他也沒辦法,便在村里向人提起。有人隨意打了一個哈哈說:“要是政府拆我的房子,我就拿死來嚇他們,看他們敢不敢?”劉爹也說,是的,死了的命還值錢些。其實,在拆遷戶中拿死來要挾政府的話不稀奇,隨口說說,沒有誰會放在心上。再說,劉爹也是壯著膽子說的。他那天跟人說過,他死干什么啊,日子又不是不好過,只是想多要點錢。

強拆的前兩天,干部開始再次上門做劉爹的工作,希望劉爹能選擇主動簽約;并詳細給他算了對比賬,說強拆只能按照法院的裁決價格補償,要損失好幾萬元。劉爹想簽,自己的房子本來破舊,簽了后可以住經濟適用房,還能落個十多萬塊錢,有什么不劃算的呢!但想起兒子不同意,沒敢簽。在強拆的前一天,再也沒有人來給劉爹做工作了。老人心里開始有些忐忑不安,政府真的要強拆,強拆就會損失很多錢。他想打破僵局,好不容易晚上等回了兒子,誰想兒子卻反過來問他:“你當那么多人說過的,我還問你一句,政府萬一強拆,你怎么辦?嗯?”

劉爹在兒子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必須默認的答案,這個答案令他有一絲不祥的預感。這是一個他不敢去選擇的答案。整整一個晚上,閉上眼睛,劉爹眼前就出現兒子逼人的目光,他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眠的劉爹還是鬼使神差地硬著頭皮對兒子說了一句:“萬一政府來強拆,我就死給他們看。”聽到父親這么說,兒子不再吱聲。

9時,法院對劉爹的房屋開始實施依法強拆。300多個著裝整齊的法警和其他工作人員圍住了劉爹的房子,一時間警笛聲聲,人影綽綽,氣氛異常緊張。劉爹看到眼前的陣勢也傻了眼,他后悔自己不該硬扛,沒有主動簽約。他和兒子此刻即使有三頭六臂也阻擋不了房屋被強拆的命運。

法警進屋后開始清點財產。劉爹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自認倒霉。劉爹徑直上樓,想取出存放在房間的錢和重要物品,之后勸兒子想通些。當時,他應該是早忘記了自己對兒子的“承諾”。可兒子記得,當他看到法警將兒子強制勸離現場的情景時,他像被雷擊了一樣,他動不了了!因為他清晰地聽到了兒子如雷般朝他滾過來的咆哮:“爺老子,你說只要政府來強拆,你就死的!你死啊!死啊!”兒子一邊對勸離他的法警拳打腳踢,一邊情緒失控地對他大叫。

兒子的話一定令他如雷轟頂,他沒有想到,最終逼死自己的真的是親生兒子。自己隨意說出的一句話竟然讓忤逆不孝的兒子當作了要價的法碼。既然到了這一步,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好留戀的?萬念俱灰的劉爹站在高高的樓頂上,不再多想,一頭栽了下去……

盡管事實上是兒子逼死了老子,但因為老子死在了“強拆”的面前,兒子當然要“據理力爭”。最后,這樁人命案以兒子獲得一筆不菲的“賠償金”而了結。

“只有死幾個人,看他們怎么收場!”“死了人,就有錢補了!”如此令人驚駭的話語,在拆遷戶的笑談中不時出現。親父子間是如此,夫妻間如此,拆遷戶與拆遷戶之間可想而知。在一些拆遷地,誰都不想自己去死,有的人卻期望有人死。有人死,自己興許可以從中跟著獲得利益。誰在助推拆遷戶自殺,引發極端案件?誰在期待外地媒體報道過的極端個案在自己的鄰居中出現?是誰想用別人的死或傷殘來換取心理的快意和對拆遷的阻止?是誰在打如意算盤想以他人的鮮血來換得自己的不義之財?在身邊真的出現自殺自殘的血腥場面時,那些事實上起著以心理暗示助推他人死亡作用的人,真的能夠做到心安理得嗎?哪怕在其中得到了可觀的經濟利益?錢買得到財富,買得到生活的舒適,可買得到血脈親情、買得到良心道義、買得到孜孜以求的幸福感覺嗎?

在拆遷地,或者說在金錢與利益面前,少有人反思這樣的問題。

被金錢蒙蔽的何止是感恩心

女人原是一個生產組的婦女組長,在村里有賢惠能干之譽。2000年2月初,女人的兒子被醫院確診為尿毒癥。望著病床上的兒子,想到巨額的醫療費用,女人急得以淚洗面,感到傷心絕望。鎮村兩級組織得知這一情況后,發起了緊急募捐,尤為感人的是,鎮干部每人還捐出一個月的工資。當書記拿著3萬多元錢來到女人家時,當時的她感動得泣不成聲,作為一個最基層的婦女組長,她感受到了來自社會大家庭的關懷和溫暖。由于治療及時,她兒子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2005年2月,女人的房子列入了拆遷范圍。由于當時擔任婦女組長的她拒不接受,黨委書記親自上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希望她支持拆遷工作,還承諾給她兒子解決一些困難。可女人的話卻令書記一驚:“你的口頭表態我不相信,必須先付現錢給我。”第二天,書記帶著當地六個鎮辦企業的老板來到她家,要他們各自捐款5000元給女人家。六個老板很干脆,當場捐助了3萬塊錢給女人。有個老板捐了錢后開玩笑說:“書記這哪里是要我們捐助,是搞攤派呢!”還有個老板說:“我就沖著書記人好來捐的款,要不然,我是不會來的。”書記一再感激他們的善舉,說:“我也沒辦法,她家里確實困難,我又不能在補償價格上松動,只能求助于你們這些大老板。”六個老板異口同聲說“理解!理解!”

誰知女人拿到3萬元捐贈款后,感激的話沒說一句,又提出了另一個要求:“我的家庭實在太困難了,拿不出現錢買房,政府除補償款給我之外,還必須給我一套安置房,不要我出錢。”“你家里確實有困難,可政府沒有坐視不管,幾次幫你想辦法,為你解決了一些困難。但你也要體諒組織的難處,比你困難的家庭也還有,如果送一套房子給你,別人也和你攀比,我們怎么好做工作?”可書記的苦口婆心還是沒有換來她的理解,她口里答應簽約,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她竟然以幫扶解困力度不大為由上訪,指責當地黨委政府。直到上級領導來人調查,才知道女人說了假話。

現代版爭母盡“孝”

老婆婆70多歲,老伴早逝,一個女兒已經出嫁,她和兩個兒子同住在一棟房里。按照當地的拆遷政策規定,60歲以上的老人不能單獨還建一套房,只能和兒女住在一起。于是她的一棟房子的補償款被兩個兒子瓜分,卻沒有一個兒子有接母親一起同住的意思。可憐老人只能棲身在老房子旁邊的一個舊棚里,棚子是原來的牛欄屋。住在牛欄屋里的老人傷心不已,生活無人管,冷暖無人問。有滿堂的兒女,自己竟然比孤老還不如。搬遷騰房開始后,指揮部工作人員看著老人可憐,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按照政策,將老人棲身的草棚作價,決定發一筆錢補償。誰知錢能使得鬼推磨。三個兒女很快獲得這一消息,齊嶄嶄地來到了老人的棚里,相互爭奪著要把母親接到自己家里去。大兒子說:“我是家中的長子,理應盡到贍養責任,住在我家最合適。”二兒子說:“二媳婦賢惠,媽牙口不好,她會熬稀飯,您最愛吃的粉蒸肉,保證天天給您做,您住到我家最合適”。女兒說:“按照繼承法,父母的房子我也有份,這次拆遷沒分錢給我,是媽太偏心,把錢都分給了兩個兄弟,我也不怪您。但我心里還是有氣,這也是我前一段時間沒來看您的緣故。這次的拆遷補償款,媽哪個也不能給,只能給我!”

三個兒女爭搶母親,讓老人十分為難,到底跟哪個走?見母親左右為難,遲遲不表態,三個兒女干脆開始搶搬母親棚子里的東西。大兒子首先拿走了鍋碗瓢盆,心想母親煮不成飯了,肯定會跟自己走。二兒子沒搶上鍋碗,就去搶母親的衣物,母親節儉,舍不得再花錢買衣服,拿了她的衣物,母親肯定會跟自己走。女兒搶不過兩個兄弟,就死死拉住了母親,她心里想,我搶東西搶不過你們,我干脆搶人,可憐的老母親被女兒死死拽住,動都不敢動彈。

三個兒女的“孝順”行動,如果不是因為拆遷和金錢,倒也值得感動。只是他們這種沾染了銅臭味的爭母盡孝,讓人啼笑皆非。

在走訪中,我還看到太多令人可悲的現象。特別是有的家庭一旦拆遷機遇到來,家庭成員便聯手上陣,打車輪戰,演雙簧,唱紅臉白臉,演戲給人看,應有盡有。而一旦拆遷補償費到手,便各懷心事,為了各自利益的最大化不惜演出各種各樣的鬧劇。很多家庭原本不和,又因拆遷款瓜分不均,矛盾進一步升級。有的為了分一杯羹,本無來往的兄弟姊妹以各種由頭找上門吵鬧。

一個出了名的老實人吳立君,在簽約后,向我們說出了她最大的苦惱。她說這是以前萬萬沒有想到過的。原來贍養公婆時,沒有一個兄弟愿意負擔,看到婆婆就躲。現在,夫家其他兄弟見她的房子補償了錢,他們都要求分錢。

“房子是你的私有財產,他們怎么找你分錢?”我問她。

“他們總以為我們發了橫財。”

“你沒分錢給他們吧?”

“我不可能分啵,買住房后就沒存多少錢了,家具我都沒買一件新的。但他們整天整天上門來吵,吵得我們不得安寧。”我們環視屋內,確實沒有看見一件新家具。

“現在,我們兄弟之間都不往來了,原來像陌生人,現在像仇人,我的苦沒處訴,他們都不理解我。我們兩口子一年來沒買過一件新衣服,穿的都是別人給的舊衣服。從來不去坐茶館打牌,我們再蠢,幾張牌還是認得啵,主要是怕輸錢,以前過苦日子過怕了。”吳立君的男人在一家賓館燒鍋爐,一天工作12小時,還沒節假日,一個月只領得700元錢。拿不到錢的兄弟們不僅不放過立君,還想點子到男人所在的賓館使壞,說立君搶著簽約是個豬腦殼,拖到后來簽的,都暗補了錢。

“我有一百張嘴,也和他們說不清的。害得我們兩口子吵架。”說到這里,吳立君聲音哽咽,直對我們搖頭,不想再說下去。

一些家庭特別困難的拆遷戶想盡辦法多爭補償款,尚情有可原,而有的全家都在領國家薪水的戶主,亦想趁此機會多套取一些安置費。這樣的例子,不是一個兩個。在四川,有一對夫婦,原是政府某部門的科級干部。房子要拆遷,價格也還合理,他們原本已買了新房正準備搬遷。按說,這樣的拆遷戶應該不存在做工作的問題。但兩人就是遲遲沒有簽協議。理由是別的拆遷戶都解決了實際困難,得了癌癥的申請了大病醫療,子女全部下崗的享受了解困政策,而他們家除了拆遷補償款外,什么都沒有加。琢磨來,琢磨去,他們終于想到了一個增加補償款的理由:“我兒子在北京工作,沒要政府安排吧?家里的其他親人也沒討政府的照顧吧?要我們支持政府的拆遷可以呀,但我們和別人比,政府也不能讓我們太吃虧!”工作人員勸他:“你們家兩口子和兒子都拿國家工資,只能實事求是辦。”誰知他們說得頭頭是道:“我怎么沒有理由呢?我們兩口子在北京帶孫伢子,是為革命培養后代,發揮余熱吧?為拆遷的事回來,機票錢要報吧?兒子另外請保姆要付工資吧?我們回來吃住兩個月要開銷吧?我們每天為拆遷的事跑來跑去要誤工補貼吧?這些開支都是我口袋里掏的吧?多補一點錢不過分吧?你們指揮部沒錢,就要我們單位出,單位不缺這幾個錢的。”

拆遷戶,拆遷“富”?

我們姑且將這個村子叫作拆遷村。

在拆遷的風暴席卷之前,那一片坐落在大山腳下的老屋古風猶存。蟲蛀的房椽,煙熏的土墻,昭示著小村的歷史久遠。沿著山坡,坐如棋子的房子錯落有致,一條小溪從村中蜿蜒穿過,溪旁楊柳依依,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板小街是村民們平日相聚之地。從農家房舍頂上裊裊升起的炊煙,晚歸農人的歡聲笑語,成了晚霞中最美的風景。這里民風淳樸,誰家有喜事,大家都去祝賀,誰家有困難,大家都去幫助。錢財谷米,互相借賒周轉,相處得就像一家人。村里人外出謀事,在外邊工作的人提供吃住,幫忙找工作,熱心得猶如一家人。村里人受了什么委屈,他們會怒得拍桌子摔板凳,硬要去討回公道。

時光飛逝,小村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彎曲的石板街上開起了舞廳茶社,年輕人也染了黃頭發、紅頭發,外鄉的肚皮舞也跑來這里上演。客車載出一批批打工仔,打工妹,他們跑廣州、跑上海,已如吃白米飯喝涼白開水一般尋常。2008年春,村人奔走相告一個好消息,整個村子的土地將整體被征收,且因靠近省城,政府補償價出得極高。知情的人說,這無異于每家每戶在一夜之間發了一筆大財呢!小村人是淳樸的,也是善變的。就要到手的金錢刺激著小村人的神經末梢,也漸漸擦亮了一些人平日里散淡、慵倦的眼神。在接下來的協商里,有的人看著價格適宜,主動簽了約,不再費盡心力想拆遷的事;有的人見好就收,協談過兩三次,便交出鑰匙搬出了房子;有的卻亮出超出房屋市場價上百倍的數目作為一口價,無協商余地;有的以家庭困難為由,要求在獲得政府全額補償的同時,還能不掏一分錢住上廉租房、經濟適應房;有的甚至鉆法律的空子,上演出80歲的公公找上40多歲女人閃婚,兒子介紹同學與40多歲的母親辦理結婚證,兄娶弟媳,弟娶嫂子等千奇百怪的假離婚、假結婚鬧劇,只為千方百計提高補償款。導致許多家庭以法律界定的婚姻關系在金錢的利誘下成為不可告人的籌碼,生命中最牢不可破的親情鏈條開始無情斷裂。原本淳樸的村民有的甚至上演出一幕幕逼父跳樓、以刀弒母、夫妻成仇、兄弟反目的慘劇。

嚴格地說,所列其中的例子不僅是這一個拆遷村的故事,在很多拆遷地,同樣的鬧劇也上演得風生水起。

兄弟換妻

一娘生兩子,命運各不同。哥哥讀書進了城,參加工作后找了城里的妻子。弟弟沒出村,在村里種地,找了個鄉下的妻子。兄弟換妻,可謂亂倫,可偏偏這件被世人所不恥的事情,就發生在他們中間。

起因是哥嫂做夢都想為兒子掙出一套房子,但望著日趨上漲的房價,夫妻倆的這個抱負一直難以施展。在寸土寸金的省會城市買一套房子談何容易!沒想到心誠則靈,做夢都想為兒子掙套房子的哥嫂,終于在老家弟弟的電話中覓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老家的房子要拆遷!產權人是父母親,他們都已過世,不存在安置的問題,房子繼承權屬于兩兄弟。可自己戶口不在村里了,家里只能分一套安置房。起先,哥哥聽說這個情況后很著急,按照現行政策,他根本無法分到房,因為自己戶口不在村里,又不是半邊戶,而且自己在城里又有一套房子。但在巨大的利益驅動下,哥哥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并馬上開始實施。

他首先把自己在市內的一套房子過戶到了兒子名下,使自己和妻子成了無房戶,符合市內無房可以分配安置房的拆遷政策。其次開始籌劃著把自己辦成半邊戶,和妻子假離婚。可去找村里女人結婚顯然不現實,他不會蠢到找來一個女人和自己爭財產爭房產。弟媳是農村戶口,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既可分到房,又能讓肥水不流外人田。且為了共同的利益,妻子,弟媳和弟弟應該都會同意。

畢竟兄弟換妻還是丟面子的事,對妻子無法啟齒,就先找了弟弟來商量,商量的辦法是雙方將各自老婆的工作做通,來個法律上的兄弟換妻,變成兩個半邊戶。兩兄弟先離婚,再與兄弟妻結婚,房子到手后,再換回來。為了兒子的房子,哥哥用近乎哀求的口氣求弟弟。

弟弟聽了哥哥的話也覺得有道理,辦一個手續就能幫哥哥爭一套房子,別人的指責算什么,有什么可以計較的呢!為掩人耳目,兩兄弟先后去民政局離了婚,后按計劃辦了結婚證。要求離婚的理由很簡單,雙方性格不合,離婚對雙方是個解脫。安置房分到手后,兩兄弟又去民政局換回了結婚證,要求復婚的理由也很簡單,夫妻還是原配的好。

母“子”閃婚

女人結婚后不久就死了丈夫,經不住公婆的苦苦哀求,生下了丈夫的遺腹子。她一個人獨自帶著兒子守寡,苦撐苦熬,終于把兒子帶大了,兒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希望。擔心兒子受人歧視,她一直沒有改嫁。擔心兒子在學校吃住不好,她從兒子讀初中起就一直在學校附近租房陪讀。天冷了首先想到要給兒子添加衣物,好吃的東西留給兒子,自己舍不得嘗一口。如果兒子不高興,她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兒子煩她。兒子是她手心里的一塊寶,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金貴。

女人的房屋列入拆遷范圍后,兒子已經結婚。按照拆遷政策,女人只能分一套安置房。可兒子卻希望趁這次機會,撈取兩套安置房,怎么辦呢?政府有政策,兒子有對策。兒子想到的辦法是幫母親找個后爸,母親結了婚,就可以名正言順申請一套安置房了。可找誰做后爸呢?若隨便找個人,將來又會和母親分割財產,那還不如不找。兒子想來想去,終于想出了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他找到了自己一起讀職校的同學,當年和自己關系特別好的一個哥們兒。兒子直奔主題,勸他和自己的母親假結婚,并且慷慨承諾,只要他去打個結婚證就行了,他愿意出一萬塊錢的感謝費。輕輕松松就可以賺到一萬塊錢,同學覺得這筆交易劃算,便拿上身份證和他相差20多歲的同學母親領回了結婚證。

這不是月亮惹的禍

對于80后,到了結婚年齡不結婚,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對于有幸生活在拆遷區域的黃雷來說,就成了火燒火燎的事。家里多一個人就多一份錢,而且這一份錢不是一點點,是十多萬元!只有盡快結婚,才能多套取這十幾萬的補償款。可眼下一時去找誰呢?情急之下,他托媒人找了幾個,但都不理想。看來眼下找誰結婚已經不重要了!反正結了可以離,離了可以再找。于是權衡再三之后,他對過去的一位同學迅速發起猛烈攻勢,在見面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閃電結婚。結婚后的妻子從黃雷怪異的言談舉止中很快識破了婚姻的真相,覺得自己受了欺騙。她開始打聽拆遷的事,拆遷什么時候開始,每個人頭能夠補多少錢,房屋評估的標準是怎么確定的?只要事關拆遷,她事無巨細都很上心。房子簽約后,妻子作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決定,起訴離婚并要求分割家里的所有財產。黃雷怎么也沒有想到,妻子比他更厲害。自己算計了別人,到頭來別人又算計了自己。

而得知土地要被征收的消息后,絞盡腦汁想鉆政策空子多分一套安置房的劉勇,想來想去,卻想到的是離婚。突擊搭建沒用,違章建筑一分不補;馬上生個孩子也不行,又會違反計劃生育法,條條道路都走不通。情急之下,他找到拆遷相關政策,開始一頁頁解讀。得知一個家庭有兩個戶頭就可以分到兩套安置房的消息,他立馬找到妻子商量假離婚的事。妻子覺得莫名其妙,日子過得好好的,感情又沒破裂,離什么婚呢?劉勇笑著罵妻子是個木腦殼,不如他聰明。他討好地對妻子說,我怎么舍得和你離婚呢?又不是真離婚,等把安置房撈到手了,我們再辦復婚。妻子覺得丈夫的鬼點子還可以,就同意離了婚。為了掩人耳目,兩口子離婚后,丈夫就外出打工,妻子在家等拆遷。誰知在等待拆遷安置的三年時間里,妻子獨守空房,漸漸地覺出度日如年,心里不由得因愛生恨,覺得丈夫為了騙房子離婚太不光彩,將來他有了錢,可能還會變得更壞,說不定現在在外已經有了女人,自己還在受他的蒙蔽。兩人之間的距離遠了,對方身上的缺點被一一放大開來。加上沒有及時溝通,女人心中的積怨越來越多。特別是劉勇每次打電話回家,開口就問拆遷何時開始,從不先問她一聲好,女人覺得他好狠心。想來想去,女人便想到了真離婚。劉勇回來簽約的同時,女人拿到分給自己的房子和補償款,說什么也不愿和前夫復婚了。劉勇多次上門求情,最后還是落了個雞飛蛋打,人財兩空的命運。這是他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煤炭婆婆有個智障兒子,口眼歪斜,嘴角流涎,見了人只會嘿嘿笑個不停。特別高興的時候,他還會手舞足蹈,讓人不敢對他多看一眼。人家的兒子大了可以找對象,她連想都不敢想。聽到房屋拆遷的消息后,她猛一激靈,如果有一個媳婦娶進門,就可多補一個人頭的安置費啊,十幾萬塊錢到哪里去撿!女人不必太漂亮,是個蹲著撒尿的就行,只要能幫她掙來十多萬,癡點傻點也沒關系。煤炭婆婆定了擇媳標準后,便發動村里人幫她兒子找媳婦。

天下事還真有湊巧一說,鄰村當真跑來了個愿意送上門來做她媳婦的女人。煤炭婆婆家的傻兒子要娶妻,成了村里的新鮮事。全村的人都來看。在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女人進了洞房,隨同她進了洞房的,還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老年男子。女人介紹說來人是她舅父,自己父母早亡,是舅父把她帶大的。第二天,舅父很早就開車走了,女人送走舅父后,就“啪”的一聲扣緊了洞房門,不讓智障丈夫進去,只有吃飯的時候才出洞房。吃飯也很奇怪,有時候扒了幾口飯,突然毫無來由地吧嗒吧嗒流起眼淚來。煤炭婆婆問她哪里不舒服,女人也不肯講,只有她舅父來了,女人才高興異常,兩個人關了房門在屋里嘰嘰咕咕低聲說話。煤炭婆婆幾次偷聽,但沒聽清他們在說些什么。

煤炭婆婆感覺到不對勁,怎么只見媳婦的舅父來,從來不見她的舅媽來呢?未必她的舅父也是個老單身漢?婆婆問自己的傻兒子:“你跟她睡了沒有?”傻兒子說:“我沒跟她睡,我在地上睡,她跟舅父睡。”煤炭婆婆此刻才曉得舅父的身份,這種事聲張不得,家丑不可外揚。看到媳婦已顯懷的樣子,她像看到了一沓票子。只要媳婦幫她騙來十幾萬塊錢,管她生的是哪個的種,說不定這個雜種又可為她多掙出十幾萬的補償款呢。

可煤炭婆婆的愿望最終還是落了空。補償款還沒有到手,為兒子結婚、媳婦生孩子花光了積蓄的她,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這個消息在她聽來有如晴天霹靂。媳婦還不等滿月就去法院起訴離婚,說她當初不曉得丈夫是智障,日子再也無法過下去。得知消息后的煤炭婆婆懷揣了一把菜刀到法庭大吵大鬧,威脅說哪個法官判她兒媳離婚就殺了誰。盡管法院暫沒判決,但媳婦和“孫子”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為了孩子落地辦不上戶口而借地生子的女人,已經回到了她身為二奶的家。村里干部每次上門要求煤炭婆婆騰房搬遷,老人不說其他的話,就一句:“幫我把我孫子找回來,安置房不分給媳婦。不達到這兩個條件,我不搬。”

拉“郎”配,幾十萬巨款美夢成灰

土地征收的消息傳到村里,一單身老男子的母親也和眾人一樣高興,但又暗暗作急。自己家里人口少,安置費比不過人家,她感嘆自己的命苦,丈夫死得早,唯一的兒子又是個老單身,不能作任何指望。聽說一個人口有十幾萬元的安置費,如果兒子結了婚,子子孫孫一大家人,該補好多安置費啊!老人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遠遠望見一個外地女工在種菜,旁邊還有兩個小孩在玩耍。老人便覺心底一亮,何不把女工母子三人討進門呢?一個人口十幾萬,三個人口就是好幾十萬塊錢。自己家里一下子增加了三口人,還怕比不過人家?天下哪有比這更劃算的事呢!

在老人的極力撮合下,單身老男子很快和女工結了婚。誰知老人的如意算盤被打破:無論怎么據理力爭,根據政策,進門來的女工一家三口只能按照正常婚遷計算一個人的安置費,兩個小女孩的戶口不能算作安置人口。原來,為杜絕漏洞,在拆遷公告發布之后,村里就已經凍結了戶口準遷,且對安置人口有明確規定。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不幸的事一樁接一樁地找上了這家人。當年6月,女工因搶收地里被水淹了的西瓜,淋了暴雨,患上了急性腦膜炎,住院花了一萬多元錢。病診治好了,人卻沒有恢復,半天不說一句話,也做不動農活了,兩個小孩子整天哭鬧不止,聽得老人心里發毛。

長此以往只會把家拖垮!老人又開始打兒子的主意。說媳婦命硬不能要,是個克星,她把前任丈夫克死了,說不定又會克死你。兩個女兒是拖油瓶,把她們養大也要一大筆開支。自己母子倆會被她們拖死。誰知這時的兒子已不像當初那樣再聽從她的擺布。他堅信女人的病能治好,治不好,他也要。有女人的日子,說話有人聽,做事有個伴,孩子喊爸爸,妻子叫老公。如果失去這一切,還有什么活頭?

望著又一次走進房門要他趕走老婆孩子,強逼他離婚的母親,失去理智的他跑到廚房內摸出一把菜刀,對準毫無防備的母親說,你再要我離婚,我就要你死……

“拆遷戶,拆遷富”,不拆遷不富,拆遷了就富!在如此利誘之下,一些拆遷戶任金錢淹沒了內心的善良和淳樸,巨額錢財到手后,有的人更是無法自持,許多人由此過上了不思勞作,只圖享受的茶館子進、酒館子出的生活。“感覺像升了天一般,有的買了車因飆車出事身亡,有的學了富人包二奶,有的吸食毒品;有的在用于技能培訓的電腦上剛學會打字,就開始玩網戀;有的戴著3萬多元的勞力士手表,還要求吃低保;有的去賭博買碼,將拆遷征地款輸得一干二凈。這個從前民風純樸的小村成了治安刑事案件高發的重點村。”一位在這里從事拆遷安置補償的工作人員搖頭嘆息。

征地拆遷結束一年后,村支書作了一個統計,意外死亡6人,被判入獄3人,13個家庭離異。一些從來不曾發生的悲劇,已經開始在村里上演。說起拆遷,村支書痛心疾首,他后悔當初不該把所有的補償款都分給村民,應該提留一部分給村集體經濟組織,替大家理好財。只怪自己當初沒有堅持,當時,村民們強烈要求分光,就全部分了。了解到鄰近一個村將上億元征收拆遷資金作為集體經濟組織所有,因經營得好,村民每年都有人均3萬元的分紅收入。可當我們來到這個村了解情況時,這個村支書也在擔心:“有一部分人想著反正年年有錢分,便把分到手的錢拿著茶館進,酒館出,有的賭博賭得不回家,欠下大債。如果這些人不改變懶惰、貪圖享受的習慣,坐吃山空,今后怎么把日子過下去?”

距離和諧有多遠

“嘉禾事件”出現之后,拆遷相關問題引起湖南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在城市管理、棚改拆遷、維護穩定、處理歷史遺留問題等方面,省委、省政府強調,從關心每戶拆遷戶的實際困難入手,干部上門入戶與拆遷戶溝通,并協調開發商讓利于民。長沙市人民西路的拆遷,是嘉禾事件發生之后進行的一項全市拆遷大環境最差、難度最大、任務最重、特困居民和特困企業最多的棚戶區拆遷。他們在沒有出現一次強拆、沒有一次阻工、沒有一例群體上訪、沒有一起安全事故的前提下,完成了858戶的拆遷任務。在指揮部,我們看到了50多戶拆遷戶送來的錦旗和感謝信。2008年,衡陽“11·8”暴力拆遷案發生,涉及的4名國家公職人員被移交司法機關,11名國家公職人員受到不同程度的黨紀政紀處分,其中3人被開除黨籍。2010年6月15日,荊門城區天鵝廣場附近的5戶民居被數十名不明身份的人強行推倒。室內戶主被強行架出門,家里生活用具被埋。接到報案后,當地民警迅速趕赴現場將5人抓獲。從這些調查得來的個案中,我們看到陽光拆遷已是曙光初現,和諧拆遷離今天并不遙遠。

當拆遷隊依據《拆遷條例》與手捧《物權法》的民眾對峙時,我們希望所有的拆遷最終能回歸這種基本的人文關懷。

媒體新聞,可以這樣寫

對于震驚中外的“唐福珍事件”,太多的媒體給予了民眾表達最深切同情的平臺,這本無可厚非。然而這種導向背后,并沒有因此而遏制悲劇的發生,反而讓被拆遷戶將此類事件變本加厲地上演。媒體的責任何在,道義何在,他們應該如何取舍?

談到這個問題,記者楊豪曾對我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開除了,才知道新聞可以這樣寫。”他說,現在想起當時的那篇拆遷報道,心里就發毛,確實為當時的沖動后悔。如果當時不沖動,而是同地方政府協商,請求他們在拆遷開發的同時,妥善做好群眾的安置工作,效果就會大不相同。后來他到另外一家媒體后,就吸取了那一次的教訓,作了一個有益的嘗試。那是在報道京珠路大憶段占地補償糾紛的事情時,群眾也曾上訪多次,政府當時一直沒有解決。他接到群眾的許多控訴后,趕到了當地。但他首先做的事,就是勸阻群眾不要上訪。之后,他們將當地政府、建設單位和群眾三方的代表組織到一起坐下來談,看問題出在哪里。省級指揮部說款子已經劃到縣級指揮部來了,縣京珠路指揮部說款打了鄉政府的財政上。原來是鄉財政負債,把一部分錢給挪用了,正在想辦法撥付。協商的最后結果是,補償款退還給村民。當著他們的面,領導向村民鞠躬道歉。幾個村民也站起來承擔責任,說他們的方法太過激。對于這件事的處理,村民相當滿意,以后這里再沒有出現過群眾集體向媒體投訴的情況。組織三方協調,居然達到了三方都滿意的效果。他說,從這件事看,媒體面對涉及社會熱點的投訴時,采訪報道要特別理性,稍不慎,就可能激化矛盾。報道要著重宣傳的效果,要有助于促進問題的解決。無論是媒體報道的“釘子戶”,還是所有的拆遷戶,他們的利益訴求應該在法律、政策允許的范圍內進行,媒體應該善意提醒拆遷戶遵章守紀。民意的表達必須以依法作為前提和條件,違法的民意表達就會惡意混淆視聽,擾亂公眾視線。面對各種民意表達,媒體應理性,不能感情用事,學會甄別。

干部上門,可以這么做

華容縣組織部紀檢組長劉志南第一次見到羅臘梅時,根本沒有動員她拆遷,而是和她拉家常,征求她對拆遷工作的意見,問她家里還有哪些困難需要解決。羅臘梅兩口子下崗后,總覺得低人一等,出去怕見人,擔心別人看不起自己。聽了劉志南句句都是問候關心的話語,羅臘梅一下對劉志南產生了好感,盡管她也想爭高價補償,但面對劉志南這樣的好人,她實在無法說出口。羅臘梅說,自己能夠主動簽協議,主要是劉志南首先尊重了她,沒有把她推到對立面去。不像別的工作人員上門就講狠話:“你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你搞得贏政府?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還有的工作人員上門做不到三次工作就威脅戶主說要強拆。還有一件事讓羅臘梅特別感動。2009年4月份,羅臘梅生病做手術住了一次醫院,劉志南主動去醫院看望她,并提出為她申請大病醫療救助。羅臘梅當時躺在病房里,做夢也想不到劉志南會去看望她,當他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同室的病友都羨慕羅臘梅有個在組織部工作的好親戚。羅臘梅說清緣由后,他們都半信半疑地望著羅臘梅,以為她在編故事。2009年7月3日,羅臘梅主動提出簽約。

“不管你們拆不拆,先送唐霞看病要緊!” 華容縣建設局設計院院長劉碩的工作對象是唐其文。當他從鄰居處得知唐其文有個患上了怪病的女兒,已被丈夫和婆婆趕回了娘家,且已雙目失明的消息后,他決定先把拆遷工作放到一邊,勸唐其文送唐霞到醫院去診斷病情。誰知唐霞父母和哥嫂家境都十分困難,能供唐霞一粥一飯養命已屬不易,送她去看病,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在劉碩的幫助下,唐霞由父親陪伴坐上了去省城湘雅醫院看病的“專車”,車是設計院派的,陪她去看病的是院長劉碩。在去之前,劉碩已委托自己在湘雅工作的同學掛了專家門診號。早春二月,寒風凜冽,但唐霞心里卻是熱乎乎,亮堂堂的。她對劉碩說:“劉大哥,我真的不想死,如果我的病能治好,我這一輩子就做牛做馬報答你!”為確診,劉碩先后兩次陪護唐霞到湘雅醫院。設計院干部先后墊付給唐霞2萬多元醫藥費、住院食宿費。不幸的是,唐霞最終被湘雅醫院確診為腦瘤晚期,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唐霞知道結果后,盡管萬分痛苦,但回到家后的唐霞總是催促父親去簽約:“如果你不簽,就太對不起劉大哥了!”唐其文含著淚答應了女兒的請求,主動去指揮部簽了拆遷協議。

長沙市芙蓉區政府副區長劉建新自1991年到2002年,一直都與城管工作打交道,他最早引入人性化的拆遷理念,在確保不突破政策的前提下,從低保、就業、特困補助、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等多個方面入手,從不回避其中的困難與矛盾。銅鑼灣廣場是該區重點招商的棚改項目,在其預售開盤之際,黃興北路部分拆遷戶借廣場開業之際,采取堵門、掛橫幅等過激行為,對政府施加壓力。劉建新副區長得知情況后,迅速趕到現場,當他表明自己是芙蓉區人民政府副區長的身份,有什么事情他來處理時,部分拆遷戶將多年的積怨一齊朝他發泄。一位70多歲的老太太死死地將其抱住,圍過來的拆遷戶越來越多,說政府不解決拆遷遺留問題,就軟禁劉建新。當時,在場的有公安干警、街道社區干部,只要他不出言阻止,拆遷戶完全可以被疏散,但他卻一一聽取拆遷戶意見,現場協調和解決一個個問題。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拆遷戶中一些歷史遺留問題經與相關部門協調,得到很好的解決。

拆遷戶,社會公益靠你參與

羅臘梅簽約后又幫助上門干部做拆遷戶張如意的工作。張如意簽約時申請了一套經濟適用房,而且還指定了樓層,必須是三樓。因為她簽約的時間太遲,第二期的經濟適用房已經沒有了三樓,必須等第三期。2010年3月搬遷騰房時,張如意以不解決經濟適用房為由拒絕搬家,且無論怎樣做工作,她都不聽。羅臘梅主動提出把自己在人和花園購買的經濟適用房讓給張如意。

最早簽協議的王紅建說,房子列入拆遷范圍后,她心里真的不想拆遷,但居住環境太差了,路沒一條好的走,房子密密麻麻,水、電、路都沒規劃好,如果都不支持拆遷,舊城改造就會一場空。拆遷公告、房屋評估價格公示不久,王紅建認為評估合理,便主動到指揮部去簽了約。

簽完拆遷協議后,王紅建還把小姑子母女倆接到了自己家里,把叔叔接來家里住。叔叔的三個兒女都不在本地,他的生活也由王紅建料理。王紅建耐心給叔叔做工作,要老人支持政府的拆遷,并承諾還是像從前一樣照料他的生活起居。經不住侄媳婦好言相勸,叔叔同意拆遷,并全權委托王紅建去簽約。

吳立君的房子在拆遷區域。起初得知房子要拆遷,吳立君急了。由于城市防洪,吳立君原來的房子被拆遷,想不到新買的房子又要拆遷。她說:“指揮部的人上門做了很多次工作,我的想法開始有了一些改變,政府改造舊城是好事,應該支持。我做了一輩子老實人,不想被人說半句多余話,不管是公事和私事。干部們來一次,我就不好意思一次,他們給我做工作,是看得起我。”2008年10月8日,她和丈夫到指揮部主動簽了拆遷協議。

政府,公信力應以體現民意來彰顯

“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不容置疑的歷史規律。而民意作為個體切身感受匯集而成的群體意愿,有時候它是善變的、不穩定的、沖動的,甚至是虛假的、錯誤的、自私的。民意不全占有真理。政府在從政過程中體現民意,需體現善良、真誠、正義、公平、公正、理性的民意,從而讓權力在民意監督中不偏離正軌,改進政府工作,為廣大群眾謀求更多的利益。

容城北街拆遷,拆遷區域95%以上的老百姓持理解和支持態度,但也有部分老百姓不配合拆遷工作,極少一部分人因自己一些困難沒有得到及時解決,以拆遷為由發泄心中的怨憤。面對拆遷戶群眾的各種訴求,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認真傾聽。根據群眾的意見,縣委書記組織干部進行民情大走訪,縣長先后七次邀請拆遷戶代表懇談。在書記民情大走訪和縣長懇談活動中,干部任拆遷區域群眾暢所欲言,反映自身的困難,咨詢政策法規問題,提出解決各自實際問題的請求。縣委、縣政府采取多種形式,對所有問題逐一作出解釋和說明,并對拆遷戶提出來的每一個問題與拆遷指揮部逐一認真研究,對符合政策的合理要求予以解決。

與此同時,縣委、縣政府以平和的心態、寬大的胸襟主動建議拆遷戶以法律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以此幫助政府找問題,達到更好的依法行政。并對群眾反映強烈,且舉報屬實的拆遷戶索取的超額困難補助款依法予以凍結追繳,對到拆遷區域偷盜、詐騙的不法分子予以嚴厲打擊。通過啟動多項扶貧解困措施解決拆遷戶實際困難,維護拆遷戶利益,使容城拆遷贏得了更多群眾的尊重、理解與信任。在這個拆遷區域,曾書寫200份《給全體拆遷人的公開書》,意圖阻工的拆遷戶在簽約之后,還專題致信縣委、縣政府,感謝在舊城改造中對民生問題的關注與重視。

回過頭來看這個區域的拆遷,如果說拆遷征地給拆遷區域的群眾造成了一段時間的生活不便,但這個區域內的老百姓生產生活困難卻在這次拆遷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解決。這是歷史的必然。因為拆遷,一個寫在地理版圖上讓人陌生抑或讓人漠視的名字——北街,作為一個貧困死角的符號,引起了全城人的注意。這次拆遷中采取的部門包干政策,卻讓每一個單位有了走進社會弱勢群體,走進經濟發展死角看一看的機會,有了真正的體察民情,關注民生的機會。在這艱難的兩年中,干群關系得到了最好的調和,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的血肉一樣的親情,又在這個地方的干部群眾中綿延。

規劃的缺位與尷尬

都是規劃惹的禍?

成都金牛區唐福珍自焚事情發生后,輿論大嘩,國人爭論的焦點是規劃部門不作為,甚至有人說是規劃惹的禍。回溯唐福珍事情,我們感覺到了規劃的缺位和尷尬。

1996年,成都市金牛區天回鎮街道金華社區(原金華村)4組私營企業主胡昌明支付5萬元青苗補償費和建房占地款后,與金牛區天回鎮金華社區簽訂了《建房用地協議》。但一直未辦理《規劃建設許可證》及用地審批手續,違法修建了1600平方米左右的磚混結構及簡易結構房屋。

2009年,金華村修筑公路,唐福珍夫婦投資700萬元所建的綜合樓屬于拆遷范圍。因定性為違法建筑,僅補償拆遷款217萬元,遭到唐福珍夫婦拒絕。2009年11月13日,唐福珍與其親友與強行拆遷隊伍相持了近三個小時后,突然情緒失控,自己點燃傾倒在身上的汽油自焚,導致嚴重燒傷,現場執法人員迅速救援并送往醫院救治。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唐福珍于11月29日死亡。后來,此事件已被定性為暴力抗法,城管執法局局長鐘昌林因現場處置不當被停職。

唐福珍的房屋屬于違法建筑是不爭的事實,應該實施依法拆除。村里確實無權和胡昌林簽訂《建房用地協議》。為什么在胡昌林蓋起千萬元的綜合大樓之前,規劃部門沒有及時出面制止?房子建了13年,規劃部門從未認定過是違法建筑。如果事先不阻止,事后不處罰,唐福珍怎么認可自己的房屋是違法建筑?現在要拆遷了,規劃部門才認定是違法建筑,這讓唐福珍一下子又怎么能夠接受?

規劃管理嚴重滯后

規劃應該是一個城市的靈魂,有人說:“規劃科學,是最大的節約;規劃失誤,是最大的浪費。”但我國規劃立法卻相對滯后。中國于1990年4月1日對規劃立法并正式頒布了《城市規劃法》,2008年元月1日,《城市規劃法》改為《城鄉規劃法》。規劃大大滯后于經濟發展的速度。

1986年以前,大多數縣級市都沒有編制規劃,我們所調查的華容縣也不例外。縣規劃辦的前身是設在基本建設委員會的城建組,單位和居民建房只需要口頭申請報告,口頭批復。城建組的工作人員根據自己的學識水平,拿了圖紙去現場放線,連規劃許可證也不需要頒發,規劃管理基本上處于無序狀態。

到了1986年,城建組才統一制作規劃許可證,在發證的同時收取每本30~50元的規劃證工本費,并逐步開始規范管理。1990年4月1日之后,國家建設部才開始統一印制有防偽標志的規劃許可證。縣規劃辦于1990年才成立,但規劃仍然沒有強調其剛性。規劃對城市建設引導和控制雙重作用機制沒有協調統一,城市規劃并非是單靠規劃部門來實施的。因為管理的不規范,導致城鄉規劃失控。縣里的規劃辦只管城里的建房,農村一塊交給街道建設管理站發證,同是縣城區域,規劃卻被人為地分成兩塊,兩個機構同城管一個事,結果導致規劃弊端越來越多,辦證收費標準不一,亂規劃現象層出不窮。政府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1993年正式發文取消街道建設管理站,將人員收編后進行統一管理。

這個縣的規劃管理情況大致如此,全國各地也差不多。可謂“窺一斑而知全豹”。規劃的滯后和缺位在城市建設中由來已久。

在我們質疑城市建設規劃的滯后和管理的無序時,規劃部門的同志更是有苦難言。一位長期在規劃部門工作的同志說:“規劃編制沒有延續性,讓管理部門無能為力,規劃掛在墻上,沒有轉化為指導性和操作性很強的政府文件,沒有建立城市建設的項目庫并完善規劃跟蹤機制,沒有建立項目審批的協調機制,沒有建立規劃執行的責任追究機制。責、權、利也沒有很好地統一,規劃辦是一個獨立的行政執法主體,卻要接受規劃委員會的管理。

“種房子”與現實之難

隨著城市建設的快速發展,有一種現象不能忽視。城市不斷在向外延伸、擴展,城郊的菜農看到自己的土地不斷地被征用。眼看慢慢就會無地可種了,怎么辦?種房子!在自己的土地上蓋房,落一份家產。有這種想法的農民很多,花盡所有的積蓄甚至借錢也要蓋房。而且不是一間兩間,一棟兩棟。有的自己沒能力蓋,就把土地賣給親戚,讓親戚來蓋,自己分得一杯羹。由于城郊的土地屬于農村,現行政策是農村土地屬集體所有,村民只要向村里說一聲,村里睜只眼閉只眼,房子也就蓋起來了。“種房子”比種莊稼的效益高出許多倍,暫時沒有拆遷就租給別人住,收租金,拆遷了就能占著房子獲得一大筆補償款。很顯然,“種房子”現象屬于無證建房,是違法建筑,這種現象為下一步城市建設拆遷埋下了無窮隱患,增加了矛盾,也增加了管理成本。

城郊違法建筑多如牛毛,“種房子”成了城市化的伴生物。

緊鄰武漢東湖風景區的漁光村,村民得知要開發的消息,三個月內像種蘑菇般地冒出了多棟違章建房。有人為了趕進度,讓泥瓦匠日夜加班。盡管城管部門竭力制止,甚至還三五天開出一支浩浩蕩蕩的四五十人的隊伍,拿著鋼釬,背著鐵錘,開著挖土機,推倒了一些在建樓房的磚墻,敲斷了好幾家違建的樓板,甚至還挖倒了兩棟違章建房。但仍沒能震懾住這些違章建房的村民。他們像瘋了一樣,同城管執法人員打起了“游擊戰”。你白天來,他們晚上蓋;你今天拆,他們明天又蓋。終因法不責眾,首尾難顧,最后還是冒出了30多棟違章建房。直到開發商進來,和村民簽字之前還在蓋。政府為了和諧穩定,也只能給違章建房戶相應補償。

由于建房是為了獲得拆遷補償,這些“種”出來的房子常常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2009年8月,有個叫李金發的村民為了趕進度,追著8名泥瓦匠日夜不停地施工,水泥都沒有凝固就不斷往上加高加層,7天就蓋成了一棟三間四層的小樓。結果泥瓦匠在粉刷墻壁時,外面的大雨一淋,房子轟然垮塌,8名工匠全部砸死在里面。幸好當地政府及時趕到現場作了協調處理,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群體事件。

說到拆遷區域的規劃問題,我們采訪規劃辦主任時,他說出了規劃問題的癥結:“規劃是動態的,不斷發展的過程,具有時段性和地方特色。隨著經濟發展的形勢,城鄉規劃也在不斷發生變化。比如十年前規劃修建的馬路,比較寬闊,過了十年,這條馬路又窄狹了。十年前再好的規劃,現在都可能是敗筆。規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也是導致規劃廣受國人詬病的原因。管理執法的艱難也是規劃部門本身難以克服的問題。”

如果把城市建設管理的責任都推給規劃部門,同樣有失公允。現在規劃部門的地位越來越高,作用越來越大,但同時也意味著責任越來越重,似乎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了規劃部門的身上。規劃超前了,體制跟不上;做法超前了,理論跟不上;作用超前了,地位跟不上。這是規劃工作面臨的困境。

失地農民,繞不開的話題

受傷的總是農民

拆遷引起的暴力事件,大部分發生在農村集體土地上。如2009年12月11日發生在成都金牛區的唐福珍事件,2009年12月14日發生在北京海淀區北塢村的席新柱事件。當大量警車和政府人員來到北塢村,包圍了席新柱家的時候,被打傷住院的席新柱身上已經潑滿了汽油,他喝令拆遷者不要進來,但拆遷者強行闖入,這時席新柱點燃了身上的汽油。

2009年1月開始,北塢村定為“城鄉一體化”試點工程,不到兩個月,《北塢村騰退改造方案》出臺,但令拆遷者十分惱火的是,席新柱一直不肯“自愿”騰退。席新柱認為,一平方米的土地只能換一平方米的樓房,自家的土地可以蓋成房屋出租,而搬到樓房靠什么吃飯都成了問題。因為沒有“自愿”騰退,11月24日下午,席新柱和另一沒有騰房的村民于新貴被6個身份不明的人員打傷,于新貴被打得昏迷,血流滿面。席新柱右臂骨折,右小腿骨折,肩胛骨折,身上多處受傷。

北京市海淀區人大代表許志永撰文指出,與唐福珍事件不同,在席新柱事件中,強拆是以“村民自愿騰退”為名義,將集體土地改變用途,由村委會出面,沒有規劃許可證,沒有土地征用批文,沒有聽證,沒有拆遷許可證,沒有爭議裁決,沒有申請強拆執行,沒有任何法律手續,就強拆了席新柱家擁有產權的合法房屋。從這起事件中可以看出,現行農村土地征用制度仍然帶有濃厚的計劃經濟色彩。政府包辦一切的傳統觀念依舊滲透其中,這與當今的市場經濟很不協調,從而構成了對失地農民利益的極大損害。

在土地征收相關問題的走訪過程中,我們同樣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盡管一些拆遷辦與待征地所在的村簽訂了整體征地補償協議,但大多數村民拒簽協議,其主要原因有三個。一是各地征地農民的社保政策不一,有的尚未出臺,這是他們的最高期待所在,農民還要等待、觀望。二是土地基本上已劃給村民作宅基地,村民要價較高。三是涉及拆遷區域內的魚池等建設性補償和特種養殖補償與村民要價相距甚遠,存在較大分歧。

失地農民是我們無法繞開的一個話題。在我國城市發展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農民失去土地。失去土地的農民,身份并沒有因為農村土地轉為城市用地的時候而轉變為城市居民,去開始一種新的美好生活。相反的,有很大一部分卻淪為了務農無地,務工無崗,社保無分,創業無錢的流民和弱勢群體。關注失地農民的生存和發展,是各級政府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

關于失地農民的問題和對策

就中國城市拆遷過程中失地農民的問題,我們采訪了正在作這個課題研究的華容縣委辦副主任程敖山,他對這個問題論述得較為透徹。

一是征地補償標準不科學,不合理。現行農地征用的補償是以土地前三年年均產值為基準確定的。二是征地補償費的分配不公平,不明確。《土地管理法》規定的征地補償共有四項:土地補償費、勞動力安置補助費、青苗補償費和土地附著補償費。其中土地補償費歸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所有,這明顯有失公平。三是征地程序帶有明顯偏向,征地的程序大體可分為申請與實施兩個階段,就目前而言,兩個階段的程序都不完善。申請是指按照土地利用規劃向上級主管部門申報,履行審批程序,這實質是啟用土地征用權的問題。世界其他國家一般都要經過國會或州議會討論批準,決定是多數人作出的。而我國只需上級主管部門審批,只經少數和幾個人同意就可征地。實施階段明確規定的程序是“兩公告一登記”,即公告征地方案,補償安置方案和進行補償登記。四是安置主體不明確,方式單一。征地者多數采取貨幣安置方式,即發放安置補助費后“一腳踢”。為數不多的安置補助費不足以進行自主創業,因此,大部分失地農民又不得不落入失地又失業的困境。

程敖山提出,針對失地農民,各級政府應該完善和設計補償方案。第一,修改《土地管理法》中市場經濟要求和保障農民權益不適應的條款,切實改變現行征地制度對農民的補償標準嚴重偏低,違反市場經濟和城鎮化基本規律的現狀。第二,建立和完善農用地分等定級和農地價格評估體系。參照資產評估辦法,確定補償標準,參照城鄉勞動力工資水平和養老、醫療、失業等社會保障,確定就業安置補償標準。第三,在單純的征地補償費用之外,再增加一定數量的投資資金,專門用于失地農民的創業和發展。

北大教授沈巋說,農村集體土地上的拆遷問題依據是《土地管理法》和《土地管理法的實施條例》:“我們覺得應該有一部統一的法律來管城市和鄉村的征收拆遷,但現在一時難以出臺。畢竟城市和農村的土地不歸一個部門管,管城市房屋拆遷的是住房和城鄉建設部,而管集體土地的是國土資源部。”

我們的愿望和沈教授的一樣,希望國家能早日出臺一部統一的征收拆遷法律文本。

失地又失業的農民是城市發展的軟肋,涉及城鄉協調發展的大局,更涉及農村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如何讓失地農民與城市和諧共生,是對各級政府和相關部門的考驗。無論如何,民生觀要大于審美觀。充分關注和解決好失地農民的生存發展,無疑能夠更好地促進城鄉協調發展,社會和諧穩定。

作者簡介:

阮梅,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華容縣文聯主席。先后在中央政策研究室《書刊摘報》《新華文摘》《讀者》《北京文學》等數十家刊物發表作品200余萬字,70多篇作品入選權威選本,中篇報告文學《農村留守孩子,中國跨世紀之痛》獲得新世紀第四屆《北京文學》獎,出版《世紀之痛——中國農村留守兒童調查》等文學作品6部。

吳素梅,女,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華容縣文聯副主席。先后在《文學界》《芳草》《藍盾》等30多家專業報刊發表文學作品50余萬字。2004年和2008年分別出版散文集《與心同在》《心靈絮語》,2005年出版《青少年心理健康讀本》。

責任編輯 師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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