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調元與夫人胡小璧結為良緣,有一段十分奇特的經歷。
那年,李調元剛滿19歲,中了秀才,父親李化楠也在這年赴浙江做官。李調元在家中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有時難免感到悶倦、枯燥,畢竟是10多歲的年輕人。一天,鄰居王德元來李家玩,對李調元說起一件奇事:德陽的柏隆鎮柴市巷開了家醫館,不醫病,專門醫詩。李調元聽后大吃一驚,根本不相信。王德元詛咒發誓說他親眼所見,掛的是詩醫的匾牌,醫生的姓名叫胡林,千真萬確。王德元40多歲,干的是走縣竄鄉的“騸豬”營生,小時候讀過兩年私塾。
李調元相是相信了,卻很不以為然。心里暗道:“從古至今,就沒有聽說過掛牌行醫的‘詩醫’!”年輕氣盛的他,下決心要去戲弄戲弄這個“詩醫”。
第二天,李調元一大早就起了身,梳洗并早餐后,故意穿了一身大紅色綢緞長衫,背上個翠綠色的書袋,顯得詫眉詫眼、俗里俗氣的,然后雇了一輛馬車,直奔柏隆鎮去了。到了柏隆鎮,一眼便看見柴市巷。李調元下了車,步入巷子,沒走幾步,就見一座小院坐北朝南,看上去十分古樸,門框右邊果然掛了一塊長方形匾牌,上書“胡林詩醫寓”5字。李調元一看,禁不住自言自語說:“這個王德元,原來如此!”他本想離開,但略一思索,還是推開了門。
李調元剛走進去,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就迎上來:“請問是要看病?”李調元點點頭,抬眼一看,上房左邊屋內的書案后,坐著一位神清氣爽的老者,此人便是胡林詩。其后掛了一副對聯,上聯“門前喜看千株杏”,下聯“心里常存半部書”。李調元步至書案前,向胡林詩稍稍鞠了一躬,故作誠惶誠恐的樣子,說:“晚生早就知道胡老先生學問非同尋常,若先生學問不是非同尋常,焉敢掛牌醫詩!”胡林詩眉頭一抬,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穿得大紅大綠的年輕人,心想:“這個人把我胡林詩的姓名分開認了,以為我是醫詩的。反正今日沒有病人,我倒要看看此人能說出何等大紅大綠的話來。”
落座、看茶。李調元開口:“聽友人言,先生專醫詩病,而且藥到病除,妙手回春,故不遠幾十里路前來求醫。還望先生不吝賜教。”胡林詩故作正言道;“詩有八病: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八病之外,尚有合掌、岔題、出韻、失粘四病;四病之外,尚有孤平,孤平之外,還有肥瘦。”李調元聽后一怔,心里道:“看來此人有點學問,不過詩有肥瘦之病倒是聞所未聞。”忙問:“這八病、四病、孤平之說晚生倒是聽說過,而詩有肥瘦之說恐為先生信口開河吧?”
胡林詩聞言,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穿得俗不可耐,但出言卻咄咄逼人。稍作停頓,又接著說:“詩有病肥、病瘦之說,古來有之,只是知之者甚少,緣其食古而不化也!”李調元道:“愿聞其詳。”胡林詩心想:“看來這個年輕人很有個性,這詩有肥瘦,本來是想戲弄于他,然話既已出口,豈能收回!”他慢慢喝了口茶,沉吟片刻,徐徐開口道:“先說病肥,凡詩有重詞疊語者,皆為肥詩。如‘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便是實實在在的肥詩。”李調元驚問:“此乃杜牧流傳千古之絕唱,何謂實實在在的肥詩?”
胡林詩道:“清明本是時節,但用‘清明’二字即可,何須再加‘時節’;行人不在路上,難道在天上耶?‘路上’二字實在多余!‘酒家何處有’本是問句,何用‘借問’二字?肥也!肥也!遙指杏花村,當地村民人人皆知,何必定要牧童!故此詩可減肥為‘清明雨紛紛,行人欲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何如?”李調元聽得入迷,一時沒有回話。胡林詩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很有幾分得意地問:“年輕人,關于肥詩,你明白了么?至于那瘦詩......”李調元起身向胡林詩一揖,說:“‘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即是瘦詩。夫十年是久旱,百年亦是久旱,瘦也!萬里是他鄉,百里亦是他鄉,又瘦也!金榜題名,歷來不鮮;洞房花燭,人皆有之。此二句是瘦得來最不應該的!此詩應增肥為‘十年久旱逢甘雨,萬里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監生金榜題名時’”(監生的秀才功名不是經考試取得,而是由捐納獲取,不能參加舉人和進士考試,故不可能有金榜題名之時)。
胡林詩聽后著實一驚,禁不住說了聲:“如此悟性,難得!難得!”對李調元頓時有了好感,二人結成“忘年交”。原來,胡林詩曾做過戶部侍郎,告老還鄉后,從不張揚,離開家鄉渝州來到德陽柏隆鎮開了一家醫館懸壺濟世。在此后的交往中,李調元對胡林詩的學問、人品、醫術極為敬佩,執意拜胡林詩為師。胡林詩也十分看好這個聰明伶俐、好學上進的青年。3年后,胡林詩便將自己的寶貝女兒胡小璧許配給了李調元。
(責編 關 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