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是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帝制朝代,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集大成時期。清朝統治中國268年之久,又距今未遠,其歷史和社會問題,與當今息息相關。故編纂一部公允可信的清代史,整理清人在近三百年間遺存的豐富文史資料,實屬切要之舉。
編史要務,首在采集史料。整理出版清代文獻、檔案,亦為大清史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一以供修撰史籍之依據,二則為搶救、保護、開發清代之文化資源。
清代近三百年,政治家、軍事家、經濟家、學問家、文學家、藝術家層出不窮,創造了燦爛的歷史文化,其中極為重要的一項,就是個人詩文別集。據有關書目統計,今存各種清代詩文別集,作者約二萬余家,數量達四萬多種。這些詩文別集數量浩瀚,諸體皆備,題材廣博,然而至今尚未得到全面而有效的整理,更遑論開發利用。迄今為止,經整理出版的清代詩文集,主要見于與《四庫全書》相關的幾部大型叢書,即《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續修四庫全書》、《四庫禁毀書叢刊》以及《四庫未收書輯刊》。由于各書體例的限制,清代詩文集僅作為其中幾部書籍的一部分,所收錄的數量仍然有限。還有更多的稀見刊本、珍善本、稿抄本,尚分散于各地,查閱極為不便,甚至有的深鎖庫房,連藏者也未必知其價值,更有些散落民間,尋覓無蹤,不少孤本正面臨失傳危險。這種狀況,不僅直接影響到清史研究的深入開展,也不利于古代文化遺產的保存和流傳。有鑒于此,清史纂修工程草創伊始,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主任戴逸教授就提出了包括文獻、檔案以及外文資料整理出版在內的基礎工程,和修史主體工程二者并行不悖、相輔相成的工作思路。
《清代詩文集匯編》從存世的清人詩文集中精選出在清代政治、經濟、學術、文學、藝術等方面具有相當影響的作者的個人詩文集,以及在內容上具有史料價值的個人集子,達四千余種,遍訪全國各大圖書館、各藏書機構,挑選最佳版本,分800冊影印出版,在形制上為綠面燙金,16開精裝。為了方便閱讀利用,于每位作者之詩文集前,特意配以作者傳略,并且注明參考資料之來源文獻。該書規模宏大、內容豐實、編排合理而又自成體系,所收書稿絕大部分是首次影印公開,有些稿本、抄本,屬天壤僅存,瀕臨湮沒失傳,所以片紙只字,亦彌足珍貴。
《清代詩文集匯編》的完成,不僅免于研究者四處收求資料之辛勞,給學術研究帶來極大便利,也非常有利于珍善本古籍的保存保護,在學術出版領域,堪稱是一樁盛舉,亦是一樁善舉。但于編者而言,編纂《清代詩文集匯編》卻是艱難之舉。中國存世古籍大概有十五六萬種,其中一大半是清人著述。品種如恒河沙數,是編纂清人詩文集的主要難點之一。另外的難點還有收藏分散、版本混亂等等。故《清代詩文集匯編》的編纂,主要分為尋訪群書和案頭編輯兩個步驟。
先說訪書。清代統治既久,文化發達,學士才人,比肩相望,無論作者人群,還是著作數量,清代詩文集都要遠遠超過此前任何一個歷史時期,此造成其多。清以前之典籍,經歷代學者梳理研究,對其數量、類別、版本、流傳、收藏、真偽以及價值已有大致了解,乾隆時編纂《四庫全書》,亦大規模清理、甄別存世古籍;而此后至于清末,人競著述,典籍積累遠邁從前,但正逢國家多難,未能投入力量對大量新出典籍再作整理,故不僅不知存世文獻總數,且部居舛誤,界劃難清,殿刻本、局刻本、精校本與坊間劣本亦混淆雜陳,此造成其亂。清代文獻,尤其個人之詩文別集,分散收藏于國內各圖書館、高等院校、科研機構,以及博物館、出版社,乃至私人藏家手中,甚至遠在國外,多蛛網塵封,鮮為人知,此造成其散。此外,清人別集多有未經刊刻,及印量極少、遭文字獄查禁毀版者,故有大量稿本、抄本、孤本、珍稀本難覓其蹤;且因文字獄屢興,書籍多被挖改刪削,尋覓早期印本也即全本,或校刻精善之版本,須用多館藏本比對;各館藏書品相參差,或缺或全,或集數館所藏才能拼成全璧;通行書目又多有訛誤,按圖難以索驥,凡此種種,致工作量劇增,而進程遲緩,此為訪書難。
訪書難,編輯亦不易。其一,詩文別集為個人著述,各書印刻時間不一,而各收藏單位往往將收羅到的同一作者的集子放在一起,既有重復,各處藏書篇幅、冊數也不盡相同,排放次序更不一致,今日既然整理出版,需把它們一一厘清,正確編排。其二,古人編書,有將父輩、兄弟、子侄作品摻入其中并刻的,而現有著錄多一并算入總卷數,造成混淆,今須分別析出,作為附錄。其三,影印大型古籍叢刊,既稱整理,必有體例,而古人刻書或自成體例,或隨意作為,今既要將數千種形態各異的古人著作納入一套叢書的總體例,又不能作大調整(因為幾千種書不可能一一說明,徑改會淆亂古書版本),只能戒懼謹慎,巧妙安排,然后在目錄以及輯封著錄、書口文字中體現出整理成果,讓讀者明了。其四,清人詩文集多稿本、抄本,不標頁碼,而且圖書多重新裝訂過,頁次多有顛倒,遇到這類書稿,編輯須逐頁通讀,頗費功夫。其五,為方便讀者閱讀利用,詩文集配有作者小傳。這套叢書涉及作者三千多人,大多數缺乏傳記資料,更無現成工具書可查,撰寫難度極高,編輯在整理影印古書的同時,又等于在審讀一部清代人物辭典。其六,四千余種圖書,按體例規定,要依照作者生卒年前后排序。很多作者的生卒年在別處無法查考,只能在其本人詩文如自壽詩等中尋找端倪,費盡周章考證出來后,又須改正小傳,并調整原來的次序,理好的冊數又得推倒重來,只能自嘲“自討苦吃”。
訪書難,編輯不易,然而正如叢書主編紀寶成教授所言:“保存典籍,弘揚文化,乃一代學人志士之神圣使命。吾人得以致力于斯,誠一大幸事,亦為義不容辭之責任。”躬逢盛世,能親身參與修此大典,實為幸事,而能親手將如此多的珍稀版本貢獻社會,嘉惠學林,亦為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