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

一個人應當有愛。因為愛是內心燃燒的火焰，是照耀生命白晝與黑暗的太陽，也是走在人生路上最堅定和恒久的力量。

——題記

一

夜來臨了。

山村的夜來得晚，月亮很晚才升起來，閑坐在村口大榕樹下納涼的人們呼兒喚女，各自吆喝著回家睡覺。整個山村變得鴉雀無聲了。

夜色緩緩地濃重起來，沉沉的。皎潔的月光仿佛一層白霜鋪在大地上，靜靜地，透過墻外的大榕樹，越過低矮的圍墻，軟軟地傾瀉在這個山村小院里，村里所有的雞鴨牛羊都已經沉沉睡去，四周安靜下來，唯有一盤石磨發出的聲響特別明顯。燈光透亮的那戶人家，大黑狗還睡在石磨邊上，耷拉著腦袋，不肯回窩。它不時地睜開眼，迷糊地瞄一下四周。大黑狗一直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像在熟睡，又仿佛在窺聽，耳朵始終直挺挺地立著，均勻的呼吸似乎沒有松弛的感覺，像是隨時準備著為主人的榮譽而戰。狗就是一種特別忠實的動物，主人沒睡，它是不會睡的，它覺得和城里那些被人抱在懷里的寵物不一樣，它是衛士，是哨兵，是主人忠實的侍從。大黑狗始終陪伴著主人，稍有異響，馬上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進入狀況。

那盤青色的石磨還在不停地轉動著，常年來石頭與石頭的磨合，把最初的粗糙凸凹、空洞刺耳變成了一段和諧的聲響，磨石的聲音隨著石磨有規律地轉動、錯落、輕重、交疊，猶如一個個和諧的音符在跳動，譜成了一曲優美的山村變奏。這是一種山村里家家戶戶都會自備的石磨，大小一般由家里人數的多少來決定。一雙不算白皙的女人的手在石磨前飛快地忙碌著，左手嫻熟地轉動石磨的桿，右手拿著勺子不停地往石磨里加料加水，連夜趕著磨好粉，備好料，準備第二天一早到集市上去賣涼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勤勞的女人阿珍就這樣周而復始地一過好多個年頭。

二

阿珍是彌渡縣苴力鎮白云村的村民。她絕對是莊稼人眼里的俏姑娘，是整個白云壩子里數一數二的好姑娘，她人長得利索，身材高挑，濃眉大眼，肩能挑，手能提，動作麻利。尤其是爽朗的笑聲，從山頂跌落山谷，傳得很遠，整個人透出的精氣神兒燦爛得連村邊盛開的山茶花都嫉妒。

阿珍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家里70多歲的爺爺奶奶長年帶病，早早地就依靠藥罐子養著，父親是一所中學食堂的勤雜工人，母親獨自一人成了家里的全勞力，承擔著所有的重要農活，長年繁重的體力活計累得母親身體狀況愈來愈差。小學在村子里讀書，學習之余聰慧懂事的阿珍為母親分擔了許多家務勞動，砍柴燒火、洗衣做飯、帶領弟妹找豬草、喂雞鴨，收拾家務全攬在肩上，任勞任怨。小學畢業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一中，從偏遠的山村到縣里的中學，要走過很長很長的山路到鎮上，再從鎮里坐車到縣城，沒有文化的母親不準她再繼續念，一來是家里條件艱難，姐姐走了，弟妹誰管?二來年僅12歲的女兒獨自走幾十里山路，出遠門，也不放心。一向孝順的阿珍這回卻執拗著，不肯答應，一心要走出山外去念書。在鎮中學食堂工作的父親周末回家，為女兒做了抉擇，放棄縣一中，隨父親去鎮中學念書。

村頭的山茶花嬌艷地怒放著，紅得似天邊的云霞，墨綠的大榕樹在雨的滋潤下發出許多的新枝，枝條隨風飄飛涌動著翠綠，生機勃勃。大黑狗在人群里躥來躥去，不停地奔跑著轉圈，似乎在追逐著一種無比的快樂。即將走出大山的阿珍興奮得臉紅撲撲的，幫爺爺切好煙絲，給奶奶剪了指甲，為弟弟妹妹洗好所有的衣服被褥，給水缸挑滿了水，給豬雞牛羊找好了料草。她期待著，期待著認識山外邊的世界，喜悅、焦灼、期盼、渴望不斷交織著，撞擊著她的心靈。

三

山外面的世界真的很不一樣，平坦的馬路，寬闊的校園，校園的小池塘蕩漾著輕快的水紋，池塘邊的那片樹林，高大的梧桐樹被修整得更低矮、更整齊的一簇簇矮樹圍繞著，矮樹是一種叫做米蘭的、能散發出香氣的植物，淡淡的黃花，星星點點，除了能發出香味之外，跟山里的山茶花沒法比。

學校的寄宿生活帶給了她太多的新奇與感受，山外面的孩子似乎天生聰明，讀書不費勁，望著他們成天泡在球場上，可成績卻依然好得令人羨慕不已。阿珍拼命地背著英語單詞，反復記憶著歷史、地理、政治、生物的各個知識點，演算著數學、物理、化學等各種公式，而太多的科目需要學習，時間總不夠用，不大習慣這種繁雜的學習方式，山村小學的教學質量有一定的局限性，死板的學習方法禁錮著思維方式，習慣了死記硬背的阿珍對更為靈活系統的學習不大適應，再怎么刻苦努力換來的成績也只是一般般。成績平平令她煩悶不已，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環境的改變，學習的壓力漸漸地使她有了初嘗煩惱的困惑，笑容慢慢地從她的嘴角邊退去，一種莫名的憂慮襲上心頭。望著窗外那朵緩緩飄過的云，云的下面，山的那邊，多病的爺爺奶奶，彎腰耕作的媽媽，年幼無知的弟弟妹妹，低矮破舊的老屋，一切的景象成了她最最脆弱的想念符號，淚水像是決堤的河，止不住地流淌著。想家，是她用來排遣煩惱和寄托希望的唯一方式。

成績還是沒太大的起色，原本開朗的阿珍沉默了許多。此時的阿珍愛上了閱讀，長時間泡在學校閱覽室里，大量的文學讀物，小說、詩歌、散文、戲劇、各種故事，甚至不分好次，不分種類一并不放過，鄉鎮中學閱覽室其實也沒有太多可挑選的書籍，然而，對于阿珍來說已經是閱讀的天堂啦，那些讀物經她手里一拿就放不下，讀得津津有味。也就在這段快樂的閱讀時光里，阿珍懂得了很多道理，嘗試著用心靈來感受和了解認知世界萬物。學著用理性的思維和真正的實踐來觀察分析周圍的一切，思想變得成熟了許多。

四

怎樣的閱讀，怎樣的豐富，怎樣對知識的渴望和吸吮，都無法繞過嚴肅的錄取考試，面對著以分數為最終判決的應試教育，阿珍姐勉強地以考分和父親是本學校的教工子女可以加分的情況下考上了高中。而就在阿珍念高二時候，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平凡的事情。父親的身軀矮小瘦弱，不足一米六十，性格中的老實本分，甚至懦弱木訥為自己惹來了一場禍端。同是學校食堂的另一個年輕高大的工人，總是隨手吞走學生食堂的米、面、菜油，父親看不慣，出面制止，卻被那個工人一頓暴打，癱倒在地上，那人還不依不饒，一腳狠踢在父親的頭上，左邊的耳朵頓時血流不止，在日后漸漸地失去了聽覺。阿珍當時聞聲趕來，把父親送往醫院救治，悲傷和憤怒充斥著她的內心，農村人時常說一句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懦弱的父親一生輕言細語，從沒跟任何人紅過臉。面對調皮的學生總是一副和藹的笑臉，打菜打飯總是很公道，面對家庭十分困難的學生，暫時買不起飯菜票，父親甚至允許他賒著，記著帳，舍不得讓學生餓著，時間一長，記著的帳有的成了死帳，而他總是拿出自己的工資貼補上，沒有一句怨言。這樣善良本分的一個快退休的老實人，為維護學生的集體利益，阻止著不良行為，卻被打得鼻青臉腫，耳朵失聰，天底下還有公理可講嗎?學校領導膽小怕事，害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正面解決問題的態度。

阿珍憤怒了。年僅17歲的她，只去過縣城一次的她，只身來到縣法院，起訴打人者，為父親伸張正義，討個公道，要求行兇者公開賠禮道歉。她沒有錢請律師，不會寫訴狀，一切從頭學起，最后，竟像模像樣地按照規范寫出了訴狀，并擔任了父親的辯護人。法院了解情況后，十分重視這個案件，很快接受了這起訴訟，并決定公開判決，把庭審地點安排在父親工作的學校，全體教職工和學生做旁聽，把這次庭審當作給全校師生進行的一次法律知識的宣傳講座。

學校大操場上，黑壓壓地坐滿了老師和學生，由法官組成的庭審團氣氛緊張嚴肅，17歲的阿珍內心其實是無比的恐懼和焦灼的，山區里的女孩子，甚至城里的這個年齡的孩子，也沒見過這種場面，面對著這樣艱難的時刻，外人也許永遠也無法體會她內心的感受。大家都為阿珍父女捏了把汗，沒辦法啦，即使是斷頭臺也只能咬著牙上了，看著原告席上的父親，滿頭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眼角分明還淤青著，左邊的耳朵意味著從此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此刻的阿珍沒有一滴眼淚，面容也沒有太大的悲傷，她平靜得簡直讓你無法呼吸，讓人心碎。此刻，她急著要趕忙上去，勇敢地上去，去站在父親的旁邊，陪著父親一起，討回做人的尊嚴!

正義終歸戰勝邪惡。終于，庭審結束，法庭判定被告人犯了故意傷害罪，判刑一年，監外執行，并承擔所有的醫療費用，賠償經濟損失，當庭公開道歉。隨著法官的宣判，操場上響起了雷鳴般激動的掌聲。當打人者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父親跟前鞠躬道歉的時刻，阿珍眼里的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法律是公正的，人們的內心總是善良的，人們信仰公平與公正，嫉恨強霸，同情弱者。

五

一個人應當有愛。因為這樣才能幸福。愛別人，愛一切的親人和朋友，甚至有認識或不認識的人，而且也從這些人那里得到愛，得到溫暖、智慧和人生的方向。

生活不是一帆風順的，命運總是在不停地和人開著黑色的玩笑，人的一生中，有風平浪靜的時候，就有疾風驟雨的時刻。那一日，生命的笨鳥一直在啁啾著，阿珍無比深情地告別了所有的同學和老師，心情灰暗地踏上了歸家的路程。太陽火辣辣地照在人身上，似乎太陽之火也在憤懣地燃燒，不斷吞噬著生命里的許許多多的激情和希望，三年的高中生活留下了太多的回憶，快樂、狂喜、無奈、傷悲，阿珍成了一個落榜生，在那一個季節里，聽到見到許多落榜的學子，唉聲嘆氣，淚流漣漣，也見證了山野間蝗蟲鼠害泛濫的災害和農人愁苦的臉龐。沒有知識的農民就只能長年困在貧瘠的土地上，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勉強維持著簡單的生活。兩個妹妹一個弟弟日漸長大，也到了該走出大山去念書的年齡。耳聾的父親沒干幾年也因為不適應工作，不得不提前辦理了病退手續，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四個老人需要人照顧，家里一貧如洗，僅靠著父親微薄的退休金來生活，除了能勉強填飽肚子，家里實在拿不出一分錢來供弟弟妹妹上學，弟弟妹妹面臨著失學的困境。所有的擔子一下子落在了阿珍的肩上，她成了這個窮家的當家人。高中畢業生，本是村里屈指可數的“文化人”了，可有文化又能怎樣呢?在那個愚昧落后的山村里，文化不能吃也不能御寒。吃糠咽菜，長輩、孩子沒叫一聲苦，可面臨著開學的日子漸漸臨近，弟弟妹妹期盼的眼神，讓阿珍心如刀絞，一籌莫展。

六

一個人應當有愛。因為有愛的人才可愛。樂于幫助別人，總是用自己的愉快感染周圍的人，給需要笑聲的人帶來開懷，驅走煩惱和憂愁。走到哪里都受到歡迎。他們是那么透明，那么坦誠，是愛給了他們人格上的魅力和精彩。

山那邊，有座煤炭山，叫小花山，那里是男人的世界，每天小花山煤礦的男人們都光著身子依靠肩膀馱著一籃一籃的煤炭出入著煤炭洞，每馱一籃煤炭上來，給工錢2元，全勞力且身強體壯的男人們最多每天能馱15趟，就會累得趴下。雖然累，可掙錢易，在當時算是最高的工錢了，一月下來收入比在機關單位坐辦公室的人強，可那樣的掙錢方式，流汗流血是常事，更是與體能抗爭，甚至與生命抗爭的危險行業，不要說女人背煤炭從未有過，即使有，女人也絕對扛不住，而阿珍卻偏偏看中了這里，這個完全是男人的世界。她，要抗爭，要奮斗，她絕對不向貧困低頭，她不想讓弟弟妹妹沒有文化，她不想讓弟弟妹妹輟學回家，她不想讓弟弟妹妹一輩子呆在大山里，沒出息。

說服安頓好父母，沒敢告訴爺爺奶奶實情，阿珍毅然踏上了小花山煤炭山，在那里找到包工頭，想進洞背煤。阿珍剛說完來意，包工頭就大聲地笑了起來，半天回不過神的樣子，他取笑道:“女人背煤炭，沒聽說過，好生回家去帶孩子，才是正事，來這種地方跟我們男人搶飯吃啊?男人又沒死絕掉，你還是早點找個男人嫁了不就有飯吃了嘛”!男人的世界里并不是每個時候都歡迎女人的，尤其是在這危險的煤炭礦洞里，山上背煤的男人們最忌諱女人上煤炭山，說不吉利，更何況進礦洞，包工頭死活不同意，煤老板大聲的嚷嚷著，讓阿珍趕快走。阿珍流著淚執拗地和煤老板辯解著，爭取著，希望得到他的諒解和同情，即使這樣，這里所有的男人沒有一個歡迎她。

阿珍執拗著就是不下山。

深秋的煤炭山，已經有了許多的寒意，如遇雨天，礦工們下工回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往往涼水就饅頭或者涼水就冷飯，胡亂填飽肚子倒頭就睡，用來休息的工棚臟亂不堪，衛生狀況十分糟糕，生活的凌亂和隨便嚴重危害著礦工們的健康。阿珍走進男人們的工棚，燒起了熱水，洗涮碗筷，整理被褥，洗曬男人們的臟衣服。一天，兩天，男人們不理不睬，絲毫不領情，甚至惡言相向。一周過去了，兩周過去了，男人們從礦洞出來，每天有了熱水洗漱，衣服被褥干凈整齊，連小工棚也收拾得干凈整潔，一杯杯熱茶，一頓頓可口的飯菜，漸漸冰釋和溫暖著礦工們的心。礦工們自行決定留下阿珍，不讓她進礦洞，但又能給她一份工作。而目前她所做的一切，其實是礦工們最最需要的，他們集體表決，留下阿珍，幫忙洗衣做飯，收拾屋子，打掃衛生。如果老板不同意，阿珍的工資由大伙兒一起湊。淳樸的勞動者總是干著最臟最苦最累的活，內心卻往往干凈透明得如山崗上那輪皎潔的明月。

阿珍具有一顆善良仁愛之心，也許仁愛這個詞太普通，同時寓意又太深刻，以至于人們往往忽視了它存在的真實價值。孔子的仁愛思想，是以誠信為基礎，以寬容為主線，以關愛他人為核心，把寬仁慈愛當成做人的最高理想。也許阿珍自己不曾體會到，也未能明白這樣深奧的哲學理論，可她隨時都在以實際行動踐行著這種思想，傳遞著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美德。

煤炭山上，阿珍一干就是三年。在那三年里，阿珍結識了一個叫阿菊的孤兒，阿菊是小花山煤礦附近村子里的女孩子，從小沒了父母，每天到工地上撿點礦工們的剩菜剩飯充饑，阿珍收留了她。讓她和自己一起干活，分工錢給她，一起為礦工們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后來，這個叫阿菊的女孩子成了阿珍的弟媳婦，這是后話。

三年后，全國很多地方的煤礦相繼出事故，國家不允許開設小煤窯，責令強行關閉小煤窯，小花山煤礦也不例外，所有的煤炭礦工人失業了，都返回自己的老家，繼續守望著那三分瘦地，廣種薄收，靠天吃飯。

七

夜幕漸漸降臨，飛鳥歸林，田野上一片寧靜，蟬不噪，鳥不鳴，就連人們的腳步聲也放得很輕很輕。皎潔的月光透過隱隱約約的云層，給原本金黃的麥浪，穿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

山村的夜晚此時寂靜得令人有些煩悶，村口偶爾傳來三兩聲狗吠，在礦山工作的三年里，阿珍節衣縮食，把所有的工資都寄回家里。修繕了房屋，平整了院子，接通了自來水。這年的阿珍26歲了，三年里，媒人踏破了門檻，她就是不松口，總說，自己出嫁了，家里老老小小怎么辦?一直拖著，想等弟弟妹妹大些再考慮個人問題。農村的女孩子剛滿二十歲就急急忙忙地找婆家嫁出去了。阿珍成了村里的老姑娘，按現在時興的說法，那就是“剩女”了。兩個妹妹相繼考上了高中。弟弟初中畢業后，再也不忍心把生活的重擔全壓在姐姐一個人身上，怎么勸都不再讀書，選擇了一個男子漢所有的擔當。

離村十里外的大河村有個皮膚黝黑的名字叫阿年的小伙子，他身材健碩，勤勞精干，幾年來一直癡癡地鐘情著阿珍，一心想要和這個通情達理，勤勞善良的女子共赴婚姻的門檻，阿珍去煤炭山的三年里，阿年拒絕了村里好幾個姑娘的心意，一心一意等待著阿珍。無論刮風下雨，阿年常常出現在阿珍家的老屋里，每逢栽種和收割的農忙季節，他都會來幫忙，搶著把所有重的、累的莊稼活全干完，收拾好糧食，碾好白米裝好倉，不論酷熱還是寒霜，他始終在默默地關心照顧著四個老人，老人年老病多，不是這個疼就是那個病，四個老人常常需要打針吃藥，每遇這樣的情況，都是阿年趕來背著去看，完了又再背回來，細心照料著，不焦躁，也不嫌棄。起初，阿珍一直不答應阿年的追求，說自家條件差，情況特殊，再加上老的老，小的小，拖累大，怕耽誤了阿年。阿年不善言辭，話不多，他一直低著頭，不作聲，任憑阿珍怎么拒絕，就只顧著手里的活計。干完活就走，可第二天天還沒大亮，又騎著自行車，顛簸十幾里山村路，出現在阿珍家的院子里，挑水劈柴、飲牛羊、喂雞豬，該干什么干什么，全然像呆在自己家一樣。三年來，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們早已把這個不愛說話的男子當做了這個家的一份子，當成了自家的親人。幾個月后，在父母的主持下，村里鄉親們的幫助下，阿珍和這個勤勞善良的小伙子喜結連理，舉行了一個簡單熱鬧的婚禮。

八

一個人應當有愛。有愛的人，才能好好地生活，才會珍惜生命，珍惜每一天。有愛的人，才懂得創造，懂得艱辛，懂得勞動和收獲。

婚后的阿珍依然辛勤地勞作著，家里院外被她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她孝敬老人，服侍公婆，養育兒子，善待鄰里。她快樂開朗直率大方感染著村里的小媳婦，成為了村里婦女們的偶像。她會做許多當地的小吃，涼粉、卷粉、擦擦粉，碧綠的蔥花，金黃的辣椒油，酸甜的香醋，惹得你口水直流。她帶頭在村里第一家安裝上了太陽能，建起了沐浴房，提倡好的衛生習慣，讓一家人干干凈凈地過日子，同時也方便村里的人們沐浴洗澡;她率先提倡人畜居住分離，家禽圈養，利用糞土糠渣建起了沼氣池，用沼氣燒水做飯，提倡廢物利用，節約能源;她率先實施科技種地，把小麥畝產單產量提高到縣級歷史最高水平;她率先建起蔬菜大棚，精耕細作，無公害蔬菜遠銷省內外，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不缺吃，不少穿。可有件心事總在困擾著她，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弟弟娶了那個叫阿菊的女孩子，幾年了，到處尋醫問藥始終沒能懷上個孩子，眼看著弟弟一根獨苗面臨著絕后的境況，父親母親悶在嘴里，急在心上，時間久了，母親竟然為此事郁郁寡歡，一病不起。已經是兩個男孩母親的阿珍，也著急不已，卻無可奈何。思來想去，輾轉反側，含著淚水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把年僅一歲多的小兒子過繼給弟弟弟媳來撫養。一個母親做這樣的決定是需要巨大勇氣的。生活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總是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雖然小兒子去的是自己的弟弟家，是孩子的親舅舅，可作為母親，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眼珠子、命根子，這樣的決定比“壯士斷腕”更需要勇氣和決心。

毗雄河的水因連續的旱災，早就干涸了，寬闊的大河，竟然看不到一絲潮濕的痕跡，河谷露出了深深的裂痕，酷烈、焦灼、干渴纏繞著紅土地上的耕作者，農村人的心善良通透得像水晶一樣。阿珍是老大，是大姐，是家里頂著的半片天，她得撐著，努力地撐著。“生活其實都是一樣的，你對它哭，它絕對不會給你笑，你要選擇美好的一面，就能快樂一點兒……自己反復把這些快樂放大，幸福就能像一顆種子一樣，生根發芽，慢慢壯大。”阿珍如是說。

尾聲

是啊，人生幾何，最長不過百年，即使你走再遠的路，路還是那條路，即使你爬再高的山，山還是那座山，而人的內心只要有愛，只要有期盼，目光就不會渾濁，心靈就不會黯淡，只有被心靈吸收的光色芳香，才是我們人生的真正收藏。

【作者簡介】李詠香:女，漢族，大學本科學歷，中共黨員，1972年9月生，大理彌渡人，1994年畢業于大理學院音樂系，同年到中共彌渡縣委宣傳部，先后從事電視記者、播音，文明專干，干部人事和縣文化產業工作。曾多次參加全國、省、州縣各類聲樂演唱比賽獲一等獎，積極活躍于州縣的聲樂舞臺上。多次成功組織策劃國內外文藝演出和文化交流活動，為弘揚和發展民族民間音樂文化做出積極的貢獻。

責任編輯 楊義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