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后,晶晶隨第一批求職者進入公司,她來自農村,眉目間的清澈純真,一下子打動混跡商場多年的我。晶晶來應聘保潔工,我心有憐惜,但初中尚未畢業的她,別無選擇。
我是這家酒店的經理,和妻子從大學校園一路走來,已有十年。光陰流轉,情感也發生著不易察覺的裂變。每次看到朋友身邊的嬌妻或美女,亦有艷羨,如藤蔓在心底滋長。
妻子做家庭主婦,按我們現在的條件,完全可請保姆或鐘點工,但她排斥那種 “陌生人的味道”,宅在家忙里忙外,樂此不疲。
當然,妻子不知我對晶晶的曖昧。除了噓寒問暖,還變著法子給她放半天或一天假,晶晶欣然接受,常以短消息道謝,“孫總,你人真好!”迎面碰著,笑靨如花,紅面,低頭,匆匆走開。
有天中午,妻子打來電話,說要送來親手做的午餐,她在電話里撒嬌,“老公,記得獎勵我哦!”熟悉卻久違的一句話,觸動心弦,眼前閃現出幾年前的場景:我剛剛辭職創業,整日忙碌,心力交瘁。全靠妻子支持,籌錢、跑客源,晚上,她親手做好飯菜送到公司,兩個人趴在辦公桌上狼吞虎咽。
那是最艱難的時光,也是妻子最好的年華,每逢她送來便當前,都會說“老公,記得獎勵下我!”她要的獎賞,不是禮物或鮮花,只是一個吻,或額或唇或臉頰。
想到這,我的心被某種尖銳物撞了一下,生疼。
午飯后,我吻了妻子的手背,她高興得似個孩子,拉我陪她取車。電梯擁堵,我們只好走安全通道,轉角處,不經意看到,晶晶正坐在樓梯上啃饅頭,這是她的午飯吧!她看到我,剛咬的饅頭噎在嘴里,不小心打翻身旁的玻璃瓶,涼開水溢漫一地……如她眼睛里一圈圈蕩開的驚恐、失落和尷尬。
我拉著妻匆匆下樓。
妻子問我,這是怎么呢?我說,回憶起你我往昔,有點傷感。妻子沒我貧嘴,話鋒一轉,說要買菜、接孩子,欣欣然驅車離去。這兩年,不知對妻子撒過多少謊,每次堂而皇之,而這次,罪惡感一股腦冒了出來。
月底,我給晶晶多發了300元獎金。但是,第二天,她就找我來退錢,“只有我一個人有,我不能要!”我喏喏,“你干得比別人多,比別人好,這是你應得的。”
晶晶終于接受,但更拼命干活,一個人抵得上兩個人。見我,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松自然,一些小恩小惠也一概謝絕。
起初曖昧的想法漸漸遁去,被晶晶看似弱勢實則堅強的氣質過濾得簡單而純粹:我只是幫助她,尋求內心一份妥帖和安定。
7月,晶晶主動找我,說小弟考上大學,需5000元錢,父母快急得賣血了。我爽快地借給她,說等弟弟畢業后再還。但幾月后,晶晶捧著厚厚一疊鈔票出現在我面前,我接過錢,壓得透不過氣。
我有點沖動:“晶晶,這點錢我不要了,你留著自己用吧,你過得好我就很安慰了!”
晶晶有些吃驚,然后看著我說:“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沒有什么能回報你的,你到底想要什么……”說著,她主動投進我的懷抱。面對她突兀的舉動,我手足無措,不斷地輕聲說:“晶晶,我像對妹妹一樣疼愛你,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晶晶哭將起來:你不是我男人,你沒有資格疼愛我。說著,她推開我,擱下錢,跑開。第二天一早,她的一雙眼睛紅腫得像饅頭,前來辭職,倔強得幾頭牛也拉不回來。
我站在辦公室窗前目送晶晶,她提一大編織袋,吃力地穿過人行道,走上對面的公交站臺,十分鐘后,公交車緩緩進站,接著,人和車消失于人海。她一直沒有回頭。
我眼角飄濕,正欲轉身,看到妻子的紅色凱越朝酒店方向駛來,才恍然記得,早晨離開家時,妻子就叮囑過,要送午餐,還說,“老公,記得獎勵我哦!”
一年后,我跟妻子聊起和晶晶的事,她心平氣和地說,“你并不知道,你的好意早已被不諳世事的鄉下姑娘收藏。她知道你有老婆后,怕愛上你,才逃避你。”
我終于明白,晶晶的走,是她對我最好的感謝。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