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風暴陰霾目前尚未散去,世界經濟究竟何時復蘇尚無定論。而眾多研究人士達成的共識是,世界貿易發展的嚴重不平衡是引發這場危機的重要因素之一。其中,中國日益強大的出口競爭力,尤其是對美投資與貿易的巨額順差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
西方輿論普遍認為,由于中國大量持有美元儲備與美國國債,并在金融危機期間執行人民幣盯住美元的匯率機制,大大降低了利率平衡機制與匯率平衡機制的調節效率,造成中美雙邊經貿乃至世界經濟自動恢復平衡的效果大打折扣。除美國外,歐盟對中國的貿易逆差近年來也在逐步擴大。
人民幣成為眾矢之的
金融危機以來,西方發達國家急于恢復本國經濟,由于居民儲蓄率處于上升狀態,失業率也很高,居民消費信心不足,照搬過去的歷史經驗依靠消費來拉動經濟已經不可行。而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通過投資來刺激經濟發展的舉措,也在2009年下半年以巨額財政赤字的結果宣告失敗。此時,出口作為三駕馬車中唯一可能奏效的措施被各國政府高度重視。
全球貿易失衡由來已久,在這個關口要靠出口來立竿見影地拉動國內經濟增長,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通過打貨幣價格戰,使本國貨幣大幅貶值,從而達到刺激出口的目的。德國在這其中先行一步,經濟恢復勢頭極為強勁。此后,歐元區的其他國家,以及美國,甚至包括新興國家都紛紛效仿,通過貶值來獲得出口競爭力。9月份,伴隨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的召開,各國匯率之爭愈演愈烈。9月底,巴西、日本、韓國、泰國等國都被IMF懷疑采取政策干預匯率,以遏制本國貨幣升值。新一輪的匯率戰就此打響。
各國在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來推動本幣貶值的同時,也將目光聚焦在了人民幣匯率問題上。發達國家只有借匯率問題想方設法增加對中國的出口,才能盡快解決其面臨的困境。近期,美國指控中國政府操控匯率,甚至威脅要對中國進行貿易制裁。特別是9月29日美國國會眾議院通過了針對人民幣的懲罰性貿易法案——《匯率操縱法》,旨在對“匯率低估國”征收特別關稅。中美雙方圍繞人民幣匯率的爭端再度升級。
在西方國家對人民幣匯率的逼壓下,人民幣的升值速度自9月份以來不斷加快。9月21日,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達6.6997,首次突破了6.7關口。10月15日,6.6497的中間價再創記錄,刷新了人民幣匯改以來的新高。自從6月21日匯改重啟以來,不到4個月的時間,人民幣累計升幅高達2.76%。而由于短期內人民幣的快速升值,順差減少、資產價格攀升、通脹抬頭、熱錢流入等諸多問題也開始涌現出來。
由此可見,人民幣匯率問題不僅關系到中國自身的經濟發展,也影響著西方國家的切身利益。那么,人民幣究竟該不該升值,新時期的貨幣戰爭將走向何方呢?
匯率不是貿易失衡的唯一原因
客觀來看,伴隨著中國經濟長期高速增長和連續多年的巨額貿易順差,人民幣匯率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存在低估的事實。但匯率問題只是貿易失衡的一方面原因。當前的中美貿易格局是由于雙方的資源稟賦差異所形成的,并不能通過短期人民幣升值來解決。全球失衡問題也是如此。
近10年的海關數據顯示,中國對美國以外的很多國家,尤其是亞洲國家和地區都是比較大的貿易逆差。從亞洲金融危機以后的貿易情況看,中國對美國的順差,主要是通過兩個方面來實現的。
一方面是國際產業從日、韓、中國香港、中國臺灣轉移到中國大陸進行加工貿易后復出口產生的順差。上述國家和地區在中國大陸設立的外資企業從母國或地區進口原材料、輔料、配件,在中國進行加工、組裝后,通過企業原有的銷售渠道出口至歐美等國。由于各國對進口產品的原產地認定以發生“實質性改變”為原則,加工產品的出口國便由上述地區轉移到了中國。實際上,中國對美國的這部分順差很大程度上是由這些產業轉出國或地區對美國的出口轉移演化而來的。亞洲金融危機以后,中國對東亞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貿易逆差不斷擴大,以及美國對這些國家和地區逆差有所提高,但對整個東亞地區逆差卻相對減少的事實可以說明這一點。
另一方面,美國在華設立的跨國公司與集團內部或與其他國家跨國公司之間的貿易也在中美貿易中占有很大比重。
中國貿易結構以“兩頭在外”的加工貿易為主要模式,進出口多以美元計價,這一特點決定了人民幣匯率變化對貿易總體情況的影響比較有限。歸根結底,產生貿易順差還是由中國的資源稟賦和經濟結構決定的。
假如人民幣在國際輿論的逼壓下快速升值到一定水平,中國對美的貿易順差將立即跨境轉移到其他新興市場國家,他們擁有與中國相似的要素稟賦優勢和以勞動力密集型產品為主要的貿易類別,美國將依舊處于貿易總逆差狀態,而其反復強調的“人民幣匯率調整到位將為美國提供更多就業機會”的愿望卻得不到實現。
不可否認,人民幣升值在短期內可以降低中國的出口,減小對其他國家的貿易順差。但匯率問題不是造成貿易失衡的唯一原因。20世紀80年代日本的歷史經驗也表明,匯率升值并不能從根本上消除貿易失衡,美日貿易依舊失衡,同時引發了日本經濟嚴重泡沫化。
中國經濟目前稍有回暖,但仍然較為脆弱,如果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際迫使中國拉高人民幣匯率,一旦中國經濟陷入低谷,重蹈20世紀日本的覆轍,西方國家乃至全球經濟體勢必遭受重大損失。通過人民幣大幅升值讓中國為世界經濟恢復而買單的企圖,將不僅嚴重扭曲中國經濟發展軌跡,更可能造成“多輸”局面。
中國應繼續堅持匯改
無論是出于外部政治需要,還是為了自身國家利益,人民幣一次性大幅升值都不能從根本上改善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的貿易狀況,更不能解決當前全球貿易摩擦、經濟失衡問題。
但是,拋開外部對人民幣升值施壓問題不談,僅從中國國內情況看,當前中國經濟持續增長、出口形勢有所好轉、并持有巨額的外匯儲備,更為重要的是,長期以來人民幣匯率相對僵化的形成機制導致中國經濟結構調整舉步維艱。
短期來看,進行匯率政策改革,推動人民幣穩步升值是應對當前復雜國際經濟形勢、適應全球金融市場發展的需要。著眼長遠,人民幣漸進式升值有助于適當緩解國際經濟失衡的狀況。
其中要解決的首要關鍵問題是讓市場因素在匯率形成機制中發揮更大作用,實行更加靈活的匯率政策,參考一攬子貨幣定價,放開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幅度,允許人民幣相對平穩地升值。第二,提升人民幣在世界貨幣市場上的地位,逐步推動未來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進程。第三,面對美國持續實施“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中國應考慮外匯儲備貨幣的多元化,通過逐步增持歐元資產、適當購置石油儲備、加大境外投資的參與力度等途徑,減少未來因美元計價資產貶值所帶來的損失。第四,中國應主動加強與其他國家的對話,一方面強化與歐盟、亞洲各國及俄羅斯等全球主要貿易對象的合作,探討建立相互的貨幣支持機制;另一方面引導各國更多關注解決經濟結構性的根源問題,適當化解人民幣升值的部分外界壓力。
人民幣匯率改革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進程,應該從根本上通過調整經濟結構、有選擇性地增加進口、削減出口退稅、加強外匯管理等手段努力實現國際收支平衡,特別是對美貿易的平衡,減少外匯儲備過快增長;配合漸進、有序的匯率生成機制改革,在人民幣升值進程中嚴格控制熱錢流入,防止資本泡沫的產生;擴大內需占比,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同時擔當更多的國際責任,應對不斷升級的匯率戰爭,努力創造多國共贏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