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的詩(5首)

重游響洪甸水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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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落在沙洲

蒼鷹盤于天上

茅草有衰老的好身段

蘆葦的白頭仿佛是秋風的假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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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如果記仇

它就能記得我身上的舊絮

二十年了，我提著它祖先的尾巴

吹著它祖先的魚泡

騎一輛破舊的自行車

沿著下坡來到龍門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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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老，流水好跑

赭紅色的老房子涮了新漆

九曲橋下的游泳池改成了藕塘

當年膚色白嫩的少女

變成了殘荷聽雨里剛出淤泥的白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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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發了那么多的電

一直通到淠河下游老家的草屋

碾米、抽水、照我姥姥的瞎眼

哥哥是老親做親

洞房外是秋雨中的光棍和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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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山上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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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直逼山洼

嵐氣熏蒸樹枝

從車流湍急的合阜高速上望過去

古壽州猶如微微抖動的無帆船只

而八公山春風白頭

白得是如此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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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將鏡頭拉近

近距離呈現的是由白瓷

和白色有機玻璃鑄造的杯盞

這是梨花的前世和今生

江淮分水嶺上罕見的

從邈遠天山搬來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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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處，帝母宮鐘聲渺渺

山頂升騰香煙

成群結隊的游人

在仰臉承接了梨花的香粉之后

帶著各自未了的心愿

又在神祇的面前深深地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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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扯遠些，就要說到山下的幾抔黃土

淮南王墓、廉頗墓、春申君墓

這些著名的墳包夢寐般環繞著壽州

雖然碑上年年涮了新漆

青苔還是履蓋了邈遠的神思

泉眼述說著無盡的滄桑

凍土在開春酥軟

盜洞已被紛落的花瓣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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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暮色幻化成高架上燈火輝煌的車流

我的面前雖然有猛獸

但內心平靜如蜂房中的臥蛹

人面梨花，廊檐小徑

抽出繁體的經卷

白紙上是腥紅的丹藥

蜂蝶有神秘的飛行曲線

升天的是當代的神舟飛船

不可能是長髯論道的八公

說到這我的心跳又要加速了

我還能活得多少年啊

無邊的春色是如此的短暫

我不羨仙，過安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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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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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州雙塔摩青

往南，山里多寺，僧尼吃素

六地平安，那多是傳說

嘉木繞村，片茶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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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我喜歡吃瓜果

但不喜歡里面生蟲的籽粒

山水都是一樣

氣候卻造就了一種罕見的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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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夠活下來

得益于常常夜里起來喝涼水

赤腳醫生熬魚腥草湯

吃山里紅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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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湖，蝙蝠洞，轱轤嶺

響洪甸水庫是個大魔鬼

坡上時常有采茶的姑娘

我喜歡寫詩

更會治糖尿病和高血脂

過了紅石谷

野味也無趣了

我像一個醉酒的人

思想的暫時渾亂

不耽誤我做一個愛茶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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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熟讀縣志和《茶經》

桌上瓷碗，飄浮的芽尖

渾濁不可能，心境慢慢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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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北，淮之南，木上花，梅與雪

——記女兒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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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幾天

我突然想到無為縣的老家

想到烏黑的老宅、活在地上的和埋進土里的長輩、飄逝

在澹澹水域的童年

屋后有木，木上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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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棵連根帶皮的木頭

從江之北一直漂到淮之南

你可能不知道

愛情往往就發生在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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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一朵雪花兒

正從北方往南方趕

她路過淮河大鐵橋、古壽州、吳山廟

她會到達你用功的廬州府

陌生的廬州府在深夜掏出燈火

教弩臺上白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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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太聰明了

有時也不免發一會呆，楞一下神

你想家了嗎?想爸媽了嗎?

今夜你記著

有一朵雪花兒會在宿舍窗玻璃上停留0.01秒

向你展示梅花0.01秒的笑臉

今夜，一根木頭在操場邊發芽

兩片芽兒，含苞的手掌

托著一朵大雪花

這里照照，那里照照

沒有人見到過雪花打骨朵兒是什么樣子

東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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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是你花銀子造的

才幾十年，就不跟你姓了

姓什么早已忘記

它現在叫奇怪的東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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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一扇木門

發現貴州來的姨媽抱著貓躺在地板上

又醉得認不得人了

她少女時代的經血

是箍鐵馬桶上剝落的紅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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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樓上，黑白電視機開著

《聊齋》劇播完之后

一直是爍爍的雪花點子

此時大雪壓住屋頂

小瓦難覓

褐色的桁條又被蟲子蛀斷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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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角的桔梗可以喂牲口

水竹是用來做笛子的

東十房住人，西十房貯糧

姨媽的身子讓位于四散的魂魄

只占據一小塊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