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主義觀點
鴿肉很鮮
用和平做下酒菜
裁軍會議開得酩酊大醉
女招待
有許多意味深長的手藝
那一年的諾貝爾和平獎
捐給了國防部
愛國主義的定義要重新注解
不是犧牲以后
烈士才被稱為英雄
英雄是不死的
英雄的故鄉在1914年和1919年
世界爆發過戰爭
戰爭改變過世界
馬列主義深入人心的時候
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才開始分娩
不算晚
人民的理解剛剛滿月
和平是一盆美味佳肴
戰爭是一瓶烈性酒
出售給人類
世界東倒西歪
工作著是美麗的
打聽一個死去的人
不可能毫無目的
自我從事考古工作以來
我希望我探尋的對象
死得越早越好
這具化石對我沒有感情
一時無法研究出她距離我們的時間
尤其是性格
我怎么會失望呢
至少我用手指敲她腦門的時候
她馬上會作出反應
她的回答很奇特
有點像雨水打在窗上
(同事中有人逃離了現場)
我很愛聽這幽幽的恐怖聲
仿佛在向一位知己訴說著什么
我十分驚愕
她對我無端的信賴
回春轉綠的魔術我可不會
和對待親人一樣
我常去這具化石墳地踏青
而我不能停止工作
打聽更多死去的人
如今時尚火化
我也將被別人打聽
不要失望!現在就說──
敲幾下我的骨灰盒
一定告訴你這是為什么
我心中的宗教景觀
這么多年,這么多女子
這么多悄悄滋養的珍珠
我蚌一樣的心情
終于像一個嬰兒的四肢
舒展在這個愈來愈令人心疼的世界
世界的俗氣在不知不覺中
成為我們腦袋里最后一根生銹的發條
手指已無法彈去睫毛上的壓迫
就像推開了傷心的過去
我依舊生活在你們中間
風,常常穿梭在我的骨髓里
始終的寒心是因為我一次次的激情
是你們哈欠背后的無所謂
就像我貢獻了氣氛,卻
獨自感嘆在自作多情的活該
這么多年,這么多朋友
這么多漸漸無望的愛情的宗教
全都成了我一個人的內心景觀
夜晚,我游覽自己確定的墓地
在寧靜的冬雨中
我仍然能聽見你們的步履
和我一起走向無知的年年月月
回家
長途跋涉,跟著鞋回到自己的家園
田野凋蔽得像剛剛遭受了一場強盜的洗劫
推開門,低低的氣壓把爐灶整成了咳嗽
我的情緒彌留在屋內
久久不能散開,像積滿塵土的頭發
小河在村頭祖母一樣地絮叨
這世道怎么像我多年不見的兒孫
陌生得要從胎記才能辨認,他們
折騰了這么多年,再來燒我這把老骨頭
反正也活夠了,百年以后還是一把土
播種吧,即使連年歉收,像我
書寫的詩歌,連自己也養得半饑半飽
還要殺蟲除草,一個農夫的本質
時間的蟒蛇,游來游去
每逢清明,自有良心的雨水來懺悔
天高云淡,望著鳥想起一生的飛翔
揮揮手向自己的浮躁告別,然后
魚也似地沉入水底
那里的海藻、珊湖,還有一張捕撈的網
全都是我上岸就義前的流連忘返
十二月
十二月,你們終于把自己忙碌成螞蟻,而我
也必須在開始和結束之間尋找突破
十二月,我試圖割斷那些煩人的枝蔓
它們無法成為我生前的喝彩死后的花環
十二月,我總是會想起遙遠的十二月黨人
他們心愛的金發是俄羅斯上空的雪花
十二月,喜慶的習俗覆蓋了深重的苦難
我悄悄地撤離不看最終的樂極生悲
十二月,老但丁為他心愛的貝德麗采
點著了一生的蠟燭,然后神曲一樣地合上了眼睛
十二月,我零亂的詩篇堆成愛情的柴禾
一邊燃燒一邊朗讀,溫暖我自己的心緒
十二月,我得回到因多愁善感而導致的心疼
意義喝光了,說什么也都適得其反
十二月,耶穌啊你的子民渾然不知
猶大流竄于人類的血脈已有二千年了
十二月,更多的時候一晃而過
如我長吁短嘆的呼吸難敵彌漫的風霜雨雪
起風了
風光顧了你,理由
是她輕得無從著落
你有什么心事
牽掛和無奈已被時光
扯成只字片語
風有一雙發綠的眼睛
她能覺察許多漏洞
譬如風流倜儻的憂愁
譬如滴水不漏的承受
再譬如來來往往的勞頓
以及哼哼哈哈的鄙夷
風,看在眼中裝在心里
再把你放入美滋滋的夢鄉
你的納悶,風的竊喜
謎底被那份神秘的卷宗帶走了
從零開始吧——
即便風是盜賊你還能控訴
即便風是騙子你盡可揭露
再即便:風,來無蹤去無影
人們也習慣了明哲保身
你一貧如洗的家園就是鐵證
風洗劫了你,理由
是那些條例無力保護人民
你有什么陰謀和危險
兩手空空的坦誠與襟懷
早已摸透了世界的虛弱
歌唱沉默
電話那頭是過去的歲月
文字和影像的記錄太可疑
記憶染上了色彩,對方
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在朗讀比說話還難的年頭
我只能歌唱沉默
想想人的命運
一場愛情一堆財富,還有死
活著就是把欲望的根須
纏得密密麻麻
如一團幸福的謊言
再看看我自己
別人全都明白的道理
在我眼里卻成了世界荒唐的理由
極端,尖刻
我是一個異教徒
神啊,你在天上布道
我在地上煎熬
煙火熏陶著人間的美食
貪婪的筷子正夾起子民
時間咀嚼著今天,那往日
清淡、恬靜的日子
不過是一碗漱口水
牢記和遺忘
要學會重修舊好
即使雙手乏力得有些發抖
要學會久別重逢
即使歲月的皺紋布滿了臉龐
要學會若無其事
即使心靈深處泛起陣陣酸楚
要學會舉重若輕
即使迎送的雙腳灌滿了鉛
要學會洗耳恭聽
即使虛實相間的聲音老跑調
要學會溫文爾雅
即使戒律妨礙了閱讀與甄別
要學會若即若離
即使熱乎乎的往來消除了隱隱的痛
要學會牢記和遺忘
即使關于愛情我仍然一無所知
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明天,地下的冤魂不離不棄
哪怕哀號的旗幟懸在半空
明天,生還者的驚恐將永存于世
哪怕人群中只有秒擺的聲音
明天,會有多少不安的地名沖向廣場
哪怕它們總是來自貧困和荒涼
明天,車輪將運走瓦礫和悲傷
哪怕生命的鋼筋早已落入貪婪的錢囊
明天,天堂也擠滿了高低不平的待遇
哪怕老人和孩子理應獲得更多的庇護
明天,感恩的舉動仍然自下而上
哪怕神不得已暫停了布道
明天,誰敲響了鐘聲和夢魘
哪怕手臂的揮動只是無助的吶喊
明天,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哪怕拯救的金幣撒滿死者的墳頭
創作短言:一位詩人曾這樣說:“我永遠無法像男人那樣去獲得后天的深刻,我的優勢只能源于生命本身。”一個寫作者倘若僅憑借天份、學養,樂此不疲于“茶杯里的風暴”,漠視身邊的觸目驚醒事,那么他寫作的內心不是生銹發霉便是懼怕什么的了。當我們用心記錄、描繪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遭遇的點點滴滴,同樣光陰也記錄、刻畫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