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厚陳錫聯

劉鄧大軍中有“三陳”，均為獨當一面之驍將。“三陳”者，陳賡、陳再道、陳錫聯三將軍是也。

陳錫聯將軍是湖北黃安高僑區陡山彭家村人。父早夭，遺兩子兩女，將軍為長子。為生計，將軍自幼隨母四處乞討，獲剩飯殘羹，養家糊口。1929年4月某日，將軍乘母熟睡，悄然起床，趕往鄰村，參加了紅軍游擊隊，是年十四歲。

陳錫聯將軍參軍前，其母知之當兵愿望，每晚睡時，必握其手。將軍年幼，只知當兵可減輕家庭負擔，而不知慈母思子之痛。參軍后，李先念曾派人至將軍家中看望其母，問路于一衣衫襤褸的要飯婦人:“陳錫聯的家在哪兒?”婦人惶惶，追問之，方道實情:“我就是陳錫聯的娘啊!”多年后，將軍率部路過家鄉，與母見一面。將軍指屋中物，曰:“我這里有的，都可拿回去。”陳母對曰:“見到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將軍向筆者言及此事，老淚縱橫，曰:“我可以說是忠臣，但不是孝子啊!”

陳錫聯將軍身經百戰，出生入死，尤善打硬仗、惡仗、苦仗，被譽為“小鋼炮”。戎馬生涯中，身負四次重傷:一為左手，大拇指被炸傷;二為下頜處，一彈穿進，由后脖耳根處飛出，從此右耳殘疾;三為胸部，子彈由前胸進，后背出，貫通傷;四為腰部，一彈橫穿腰部，左進右出，亦為貫通傷。將軍言，幸虧都沒有打中動脈，否則早就沒命了。又笑曰:“我身子前后左右有四個洞，因此心中有氣出得快，心胸寬。”

紅軍時期某役，陳錫聯將軍左手拇指受傷，由于包扎不慎，血液不流通，漸漸壞死，終成黑色。一日，陳錫聯將軍取白酒，連飲兩大口，又飲一口噴于剃頭刀上消毒，大喝道:“媽的，給我黑了，沒啥用了!”旋即瞪眼咬牙，舉右手飛刀斷左指，故將軍左手拇指缺一截。

紅軍長征路上某日，陳錫聯將軍與某將軍同行，突遇一支武裝藏民襲擊。對方蠻勇，“哇哇哇哇”大聲吆喝，舉槍揮刀撲來。陳錫聯將軍反應敏捷，扛起機槍率警衛搶占高地，掩護某將軍撤退。這次戰役，陳將軍腰部被一彈擊穿，當即昏迷。負傷后，某將軍送來一袋大米，并下死命令:“抬著走，不準丟。誰把陳師長丟掉，我就砍誰的腦袋!”事后，陳錫聯將軍常言某將軍一袋大米的救命之恩，從不提自己因掩護某將軍而負傷之事，胸懷可見一斑。

長征途中陳錫聯將軍腰部負傷后，護士作了簡單包扎。某日換藥，將軍察看傷口，竟無一絲血跡，甚納悶:負傷哪能不見血?便指示數位士兵將自己高抬，傷口朝下，果然腹腔中有血緩緩流出。將軍言，幸虧自己有經驗，否則血在肚子里還不把人脹死?

1945年10月19日凌晨，時任一二九師三八五旅七六九團團長的陳錫聯將軍率部主動出擊，夜襲陽明堡飛機場，一舉擊毀日軍飛機二十四架，震動全國亦振奮全國。是役為一二九師抗戰之首戰勝利，亦為陳錫聯將軍獨立指揮戰斗之始。筆者見將軍兩次，將軍從未提及，問之方答:“這一戰沒有打好。一、不會打飛機，只知道拿鐵鍬砍，這能砍壞幾架呀?二、一架飛機爆炸，其他飛機也跟著炸了，好多戰士來不及跑，犧牲了。”將軍繼曰:“如果我們那時對飛機了解得更多一點，就會倒上汽油把它燒光，會干得更漂亮!”

陳錫聯將軍次子任空軍某部飛行員，1982年4月在執行任務中遇難桂林，時年三十二歲。事后，所在部隊領導見將軍，神情惶惶。將軍則慰藉曰:“你們不要太難過，戰爭年代有犧牲，和平年代也會有犧牲。家里的工作我來做，你們放心。”聞者無不感動。

1963年1月21日，沈陽軍區在八一劇場隆重舉行“雷鋒班”命名大會，時任軍區司令員的陳錫聯將軍代表國防部宣讀命令，聲如黃鐘大呂。而后，將軍依次和“雷鋒班”戰士握手。其時，將軍見一個士兵滿臉悲凄，垂首斂目，遂側身問軍區工程兵部主任王良太:“良太呀，這個低頭的戰士是誰?”王對曰:“司令員，他就是撞死雷鋒的喬安山，剛從禁閉室出來。”陳錫聯將軍一手握喬安山的手，一手拍其肩，曰:“小伙子，抬起頭來!不要背包袱。要像你的雷鋒班長那樣，好好開車，好好做人!”喬安山對將軍教誨，銘記終生。三十年后，終成電影《離開雷鋒的日子》的主人公，一時名揚全國。

1998年春，陳錫聯將軍與張愛萍將軍、蕭克將軍同赴香港參觀。某日，將軍一行至中銀大廈，港人見陳錫聯將軍滿臉紅光，氣度不凡，均曰:“此人身上有豪氣，必為大官。”爭相與之照相。將軍有求必應，樂哈哈與之合影，對曰:“我也沾沾你們的財氣。”■

(責任編輯/呂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