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現在評職稱的名堂更多,內幕更加黑暗。回想起來,單位領導當年的決策雖然有些荒唐,卻還算是沒有“營私舞弊”,只不過是被逼無奈而已。
我是一個老編輯,退休的時候崗位依然是中級職稱。丈夫長嘆:我們單位上的打字員現在都是副處級,你這樣的業務骨干,到退休的時候還是個白丁!女兒卻說:但是社會影響是不能比的嘛。
想當年我當記者的時候,也闖過諸多“禍事”,在圈內有些名氣。后來做了編輯,依然在寫報告文學,一些重大題材常常被全國甚至國外的報刊轉載,收編入書,其數量和質量在全省本系統中都是屈指可數。此外還出版了好幾本書(不是自費出版,而是拿了出版社的稿費),這就是女兒說的“社會影響”。本來我這個人在職稱問題上比較淡泊,可是每當寫作者簡介的時候,都覺得“中級職稱”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就想掙個高級的,哪怕是“副”的也好。作品足夠了,主要是外語,第一次考副高的外語,沒有過,部主任知道了冷笑一聲,失落感總算有了發泄。第二次考外語過了,過五關斬六將,也都過來了,最后總算拿到了“資格”,就興致勃勃去找大領導。大領導說了一通好聽的,然后很耐心地向我解釋說:我們單位的老同志多,職稱又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不好辦啊。好在你還年輕,可以再等等。我說要等到什么時候呢?領導說:我們從副高開始,就按照年齡來排位,從年月日排起。你總會有這一天的。
我一聽心都涼了,覺得還不如皇帝選妃呢。皇帝選妃都還要看看姿色,再加上些才情什么的,畢竟是擇優錄取。可是這職稱的標準,居然是年齡!我們平時說到誰誰誰是教授或者副教授,都覺得這人特有學問,特有本事,雖然學問和本事與長年的積累是有些關系,可也不至于淪落到跟評老壽星一個標準了吧?當然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文章發得再多,書出得再多,“社會影響”再大,也不過是個白丁,沒有能力去改變現狀的。于是一氣之下,去弄了個“下崗指標”,一走了之。
聽說現在評職稱的名堂更多,內幕更加黑暗。回想起來,單位領導當年的決策雖然有些荒唐,卻還算是沒有“營私舞弊”,只不過是被逼無奈而已。心平氣和地想一想,這事誰攤上都為難。敢來競爭高級副高這一檔的,要么就是些“少壯派”,手里多少有些拿得出來的“貨色”,心高氣盛,傲視群雄,不好對付。要么就是老同志,把自己畢生都獻給了黨的新聞事業,有的雖然能力不咋的,觀念也還停留在六七十年代,卻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眼看就要退休了,此事關系到各種各樣的利益,總得“解決”了才說得過去。再說就是老同志之間也有競爭,好歹都干了幾十年,各有各的成就,各有各的關系,一旦對簿公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來搶去,不但影響群眾之間的關系,還影響干群之間的關系。再說無論誰上誰不上,都會謠言蜂起,讓人(特別是領導)有口難辯。于是干脆來個“按年齡排隊”的硬杠子:反正誰都有老的時候。
那時候,對于南方的一些報刊,是很羨慕的。人家聘職稱,是看“產量”。比如副高,一個月怎么也得上萬把字的稿件,還得有質量,有影響,如果拿不出來,就是聘了你,自己都不敢上。可是這樣一來“少壯派”們倒是高興了,老同志們怎么辦呢?有職務沒職稱的人怎么辦呢?弄不好都來個消極怠工,叫你大領導干瞪眼。
有人說:既然“職稱”已經變成了純粹的“福利照顧”,而非衡量個人能力的標準,干脆取消算了,免得弄得現在這樣,弊病橫生。可是想想還是不妥:人家全世界都有教授副教授,憑什么我們中國就沒有?
突然想起當年慈禧太后看人打籃球,百思不得其解:為啥這么多人搶一個球?給他們每人發一個不就得了?這個傳說一直被人當成笑話,可是我看還是有些道理,只不過要換個說法:不是一人發個球,而是多幾個球,讓各色人等都有努力的方向。聽說現在有些媒體,就不設什么副高正高,前線的骨干可以去爭“首席記者”“資深編輯”之類,待遇掛鉤,說不定比那正高副高拿的錢還要多,又有名又有利,還為今后評職稱打下了基礎,想來就不會有什么怨言了。對某些老同志,也應該想個什么招,慰勞人家的“苦勞”,但是不必非得是高級職稱。至于各級行政領導,待遇已經很豐厚了,何況在我們這個“官本位”的國家,“××長”聽起來也不比“××教授”差,職稱問題上是不是讓一讓,要不然你處處都是“獨占鰲頭”,把人才們都氣得一走了之,自己也沒面子(確有學術成就的不在此列)。這樣一來,各個層次的人都能夠各有追求,各就其位,再對職稱(主要是高級職稱)的評選嚴格把關,公開透明,“百般刁難”,說不定就有可能還其本色,讓眾人仰望的、名副其實的高級人才擁有了。
當然了,無論什么樣的“球”,都絕對不可能像慈禧太后說的“每人發一個”,都得去“爭”才能到手,爭的目的就是優勝劣汰,激發大家都去努力,“球”只不過是對這種努力的一種褒獎和認同。所以說,最終還是老百姓說的那句老話: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