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書上說,我這種雙魚O型人,對于權貴天生有著反感,這解釋了為什么我一直是個窮光蛋。同理,我對那些豪華食材也從來沒有太大的追捧──一萬元一口的頂級魚子醬理所當然地應該好吃,問題是其好吃程度能否帶來一萬元能買到的所有快感的總和,又實在有待商榷。
所以,火腿老雞伺候出來的魚翅,比塑料好吃一點的燕窩,天殺沒人性的熊掌,這些統統不在我的欣賞之列。反倒是最質樸的白菜,吃一輩子都不膩,才是人間真味。
我不是北方人,沒有經歷過到了冬天就藏一地窖白菜的盛況。有北方朋友說他這輩子再也不吃白菜,我一直懷疑那只不過是貴娘親沒有把它做得出色之故。話說西安有道宴席菜叫做“金邊白菜”,用的是花打四門的的做法。史書上說后來慈禧太后經過庚子之役逃到了西安,每天要花200多兩銀子吃飯,一桌子菜,只吃兩三種,其中必吃的就有金邊白菜。
“花打四門”四個字,宛如京劇武生騰挪翻滾。去西安的時候拜訪過一個老廚師,問過花打四門到底是什么絕技。說起來原來就是翻瓢,又叫顛鍋。平時我們看到大排檔上的師傅把鍋里的菜拋得老高,嘩啦一聲燃起巨火,然后猛炒幾下,大致就是“花打”了一兩門。
而所謂四門,說的是從前往后,從后往前,從左往右,從右往左四個方向。烈火烹油,手起時火光四射,手落時煙消云散,見香醋,見醬油。看大廚做這道菜有種看雜技的享受,眼睛慢的人只看得一柄大勺在火光中飛舞,鼻子里聞到香氣的同時,眼前已經是一盤嫩生生,脆爽爽,四邊微焦的白菜片。這道菜考的完全是廚師手上的功夫和火候。大廚說,要練花打四門也簡單,用鐵砂,鐵鍋,每天站著拋上兩三個小時,練到鐵砂飛上天落鍋無一濺落,肩膀勞損胳膊粗壯,也就差不多了。而火候也是關鍵,中國老一派廚師都把火候排在調味之前,因為火候不對,材料就糟蹋,再調什么味道進去,也不過是丑姑娘臉上化妝,遮遮丑而已。
而白菜的另外一道傳世之作當然是川菜里的開水白菜。“開水”是個迷魂陣,事實上又是無數高級材料吊出來的頂湯。戲子的腔,廚子的湯,都是成就名角的秘密。而開水白菜這四個字,就像某個名家自稱“鄙人拙作”,一來比較符合東方哲學的低調圓融,二來也大有“趁你輕視嚇你一跳”的居心。
做開水白菜麻煩,要剔白菜的筋,要用針尖偷偷劃開白菜梆子以便入味,要掀開整棵白菜從外到里逐葉淋熟以追求內外同一火候。這樣的一棵白菜從味道和工序都足以蔑視鮑參翅肚,這么說來,也算個“鳳凰男”菜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