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的9.11

幾周以來，美國政府一直堅持英國石油公司(BP)是唯一應該為海灣石油泄漏災難負責的罪魁禍首，并責難BP一直沒有采取有效措施封堵漏洞。白宮發言人吉布斯曾指責BP:“他們有封堵漏洞的專家團隊，那是他們的責任。”

但如今，奧巴馬在新聞發布會上突然站出來說:“如果你們猜測誰應負責，事實上應該我負這個責任。”他承認政府沒有對美國礦產資源局實施充分改革。多年來，美國礦產資源局一直是個丑聞充斥的聯邦機構。奧巴馬同時承認他過于輕信石油巨頭:“當情況惡劣時，我錯誤地相信了石油公司會采取集體行動。”他透露要成立一個調查此次災難的委員會，并暫停新的深海鉆井項目。

然而，泄漏仍然沒有停止。在總統新聞發布會前幾個小時，人們發現，約6英里寬、22英里長的油柱正從鄰近BP“深海地平線”鉆井平臺的井頭流向莫比爾灣。負責清理石油的指揮官艾倫將這個泄漏稱為“侵略”:“敵人沖到岸上了”。

在奧巴馬發言的時候，事態傾向明朗化:這不只是一次生態災難，它是自9#8226;11事件以來美國遭受的最為慘重的襲擊。

如同基地組織實施的襲擊，海灣的災難也是伴隨著無盡的警告發生的，而政府卻忽視了這些警告。奧巴馬不僅沒有兌現治理美國礦產資源局的承諾，而且繼續縱容這個機構同意BP的危險鉆井活動。奧巴馬派遣高級助手向大家虛假報低石油流速，即一天5000桶。事實上，在奧巴馬開發布會當天，負責評估石油泄漏流量的流速技術小組重新將流速估為每天1。2萬-2。5萬桶。小組成員知道，這個數字指的是對“油柱”最低評估，他們在報告里沒有指出上限。哥倫比亞海洋地理學家科隆指出，上限數字應該為一天5。5萬桶。

讓人惱怒的是，由奧巴馬宣布的暫停鉆井計劃對預防未來災難影響不大。禁令只停止了33處深海勘探鉆井，占海灣地區油井總數的不足百分之一。更讓人不堪的是，美國政府已經允諾BP繼續其在亞特蘭蒂斯鉆井平臺的深海生產。亞特蘭蒂斯鉆井平臺位于比BP在“深海地平線”鉆井平臺更深2000英尺的水域，離路易斯海灣只有150英里，每天能從海底提取20萬桶石油。文件顯示，這個鉆井沒有工程合格證。5月19日，26位議員聯合寫信給美國內政部長薩拉查，要求立即叫停以上項目。

那么，美國政府對未來災難的反應如何?一份發給議員助手的郵件顯示，自從深水鉆井平臺下水后，美國礦產資源局對“亞特蘭蒂斯”的安全風險為“零接觸”。有理由相信，海灣漏油如同奧巴馬所繼承的其他災難事件一樣，是小布什政府的錯誤。但是，奧巴馬無疑給BP鉆井“亮了綠燈”。

礦產資源局已成朽木

一份報告顯示，美國礦產資源局與石油公司沆瀣一氣，他們不是出席在石油公司的酒會上或瑞士滑雪途中，就是與公司官員一起鬼混。審計員們接到命令不得調查美國礦產資源局所完成的交易，安全官員們例行收到石油公司的禮物，還默許石油公司操縱他們的監督報告。

事實上，奧巴馬從一開始就完全意識到應該糾正美國礦產資源局的疏漏。他專門任命他“偉大而又親密”的朋友薩拉查去糾正美國礦產資源局的不端行為。薩拉查2009年1月執掌內政部，不久前到美國礦產資源局總部發表演講，斥責他們“樹立了腐敗與濫用職權的最差典型”。最初，薩拉查否決了在阿拉斯加、海灣及兩個海岸上下游開放用來海底鉆探的3億英畝水域的提議，他承諾要改革美國礦產資源局，使他們不再重蹈覆轍。不過，薩拉查的所作所為只是想讓公眾接受這樣一種理念:漏油災難應由上屆政府承擔責任。

除了將幾個雇員送上刑事訴訟外，薩拉查并沒有終止美國礦產資源局的違法行為，這個部門的幾位丑聞主角仍然“在其位不謀其政”。

美國礦產資源局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知道深海石油井噴的可能性。2000年5月，一份對海灣深海鉆井的環境評估明確警示“可能會有大量石油泄漏，泄漏后果將會十分復雜”。這份報告指出，在最壞的情況下，石油泄漏量會達到一天5000-11。6萬桶，而且會持續四個月。報告的結論為:“沒有可行的辦法去處理泄漏的深海石油”。

同時，美國礦產資源局的一份研究報告也提出了警示，此種泄漏會導致海上作業的終結，沒有一個公司對這種災難會有解決辦法。但在布什政府期間，美國礦產資源局并沒有聆聽這種警示，只是單純地認為這種泄漏不會發生。

最為荒唐的是，奧巴馬上任兩個月時，BP上交了“深海地平線”油井申請。BP聲稱泄漏是“不可能的”，而且油井對野生動物及魚類沒有任何“副作用”。它認為即使有泄漏發生，對區域海灘、濕地和海岸的鳥類也沒有多大的負面影響。在申請中，BP更是聲稱在半熱帶的海灣中要保護的敏感物種有海象及包括海獺、海獅在內的冷水哺乳動物。很明顯，這樣幼稚的錯誤源于對BP在北極鉆井計劃的“剪切與粘貼”。讓人費解的是，BP在快速布置泄漏反應資源的“主要設備供貨商”一欄中，提供的竟然是日本一家家庭購物網站網址。這么“華麗”的錯誤提示了這份582頁的反應計劃實際上只是一個文案練習——顯然，沒人讀過這份申請。

在內政部的默許之下，即使BP沒有保護瀕危動物的許可證，美國礦產資源局仍舊給它們頒布絕對免責權利。“深海地平線”研究組的科學家公布的初審報告認為，美國礦產資源局沒有實行包括《凈水法》在內的大量環境法規。去年4月6日，在BP提交申請不到一個月后，美國礦產資源局給這個石油巨頭“亮了綠燈”，讓它在沒有實行全面環境評估的前提下在海灣鉆探。一頁的批準令中沒有對BP設任何限制，只是提了個溫和的建議:操作務必小心。

漏油后的白宮一周

一直以來，美國政府都在謀劃著半個世紀以來最大的海底鉆探擴張計劃，奧巴馬著力推動在北極、東南海濱以及海灣的新水域實行新的海底鉆探。他忽視了海洋科學的高級專家們的警告:海底計劃很大程度上忽略了石油泄漏的風險，要求薩拉查在更多的科學研究后才對北極實行鉆探。

然而，奧巴馬與薩拉查卻“義無反顧”地推行這一計劃。5月31日，兩人齊齊出現在安德魯空軍基地。薩拉查說:“我們要做的事并不容易，但我們要做的事是正確的。”他堅持認為自己對美國礦產資源局的改革正在奏效:“我們是根據完善的信息與完美的科學做決定的。”奧巴馬稱贊薩拉查為“我們所擁有的最好的內政部長”，并強調政府已經對鉆探計劃研究了一年多。兩天后，他拍胸脯向民眾保證:“事實上，現在的石油鉆塔不會引起泄漏，技術上是非常先進的”。

18天后，在第40個“地球日”前夕，“深海地平線”像一顆炸彈爆炸了。

從海灣鉆探一開始，BP就一直與積聚的氣體作斗爭。直到4月20日，被壓抑的沼氣終于爆炸，致死11名工人。兩天后，價值5億的30層鉆井平臺沉入水底。當天晚上，奧巴馬在白宮召開緊急會議，要求將石油泄漏當作頭等大事來抓。第二天，海岸警衛隊根據BP的保證，聲稱泄漏只限于儲存于下沉鉆井平臺的石油。看起來避過了最糟的危機，奧巴馬隨即轉身前往北卡阿什維爾“歡度周末”。

當被問泄漏是否會對總統的海底鉆探日程形成阻礙，白宮發言人吉布斯極力輕描淡寫:“我想它不會是一個新的問題，我懷疑這是第一次意外，我也懷疑這將是最后一起事故。”

4月24日，海岸警衛隊的蘭德里告訴記者在升流管里發現了漏油，流速估計為一天1000桶。接下來的5天，政府部門在處理漏油方面采取了積極措施，但是這種努力遠遠對付不了BP私下里估計的一天1。4萬桶的災難。

奧巴馬的注意力卻在別處。度假回來后，4月26日，奧巴馬與紐約揚基隊混在一起，恭賀他們在世界職業棒球賽中奪得頭魁。后來，他抽出時間與洪都拉斯總統聊天。在與密西西比州州長巴布爾接通電話時，他們重點談了在當地造成損失的颶風，略微涉及到石油泄漏;4月27日，奧巴馬參觀了愛荷華州的渦輪機裝備廠;4月28日，他又參觀了密蘇里州的生物燃料提煉廠，討論了伊利諾伊斯州昆西的財政改革……

直到第二天，國土安全部長納波利塔諾表示，BP造成的災難已經接近于波多黎各的面積，隨即指定利用整個地區資源全力應對。從“深海地平線”爆炸到白宮開始全面接觸漏油事件，足足一周有余——這種松懈使得危機最終失去控制。

為掩飾真相曾為難科學家

奧巴馬政府始終沒有接過掌握局勢的韁繩，而是堅稱BP應為清理泄漏負責。一位記者曾經問吉布斯:“您說BP負責、政府監管，是不是意味著政府最終會接管清理?”吉布斯的回答斬釘截鐵:“不，負責方應是BP。”實際上聯邦規定，指揮與清理石油泄漏這種災難不應只留給像BP這樣的公司，政府應該“指揮整個聯邦、州或私人行動”。

此外，政府沒有確保BP在陸地上順暢清理，缺乏船只和設備使得100多英里海岸全都被原油覆蓋。所以，讓BP堵塞油井的后果就像“一個醉漢進入一個破損的汽車，然后協助警察完成事故調查”。的確，美國政府將海灣的命運放在一個屢次犯罪的累犯手里，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美國政府似乎從一開始就想讓BP悄然無聲地處理這一事件，對公布泄漏獨立評估的科學家一再為難。一位受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局資助的科學家公布的數據比政府評估數字高出很多，很快就被官員施壓要求收回數據。國家海洋和大氣局局長魯布臣科甚至遣責這一數據是“誤導性的”、“不成熟的”。

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局曾因科學嚴謹性而廣受尊敬，然而這次它顯然與白宮“穿一條褲子”。一位在局里工作的科學家說:“海洋與大氣局極力捂住一切事實，直到事實顯而易見。”

政府官員現在承認石油會一直涌出，直到8月份救援井到位。石油繼續舔舐著路易斯安那、阿拉巴馬、密西西比和佛羅里達;鵜鶘巢里骯臟不堪，鳥蛋和鳥巢都在石油里浸泡著;魚蝦在這片深水里失去了超過三分之一的領地，也許再不會恢復元氣;海灘上已是一片荒蕪，游客堆積的小鎮正在逝去……

政府與BP都有理由對石油泄漏低調處理。對于BP來說，他們動機是省錢:根據《清水法案》，每一桶泄漏的石油公司都需付4300美元的罰款。對于奧巴馬政府來說，這場災難使得總統擴充海底鉆探的計劃偏離軌道。

然而，白宮已經表明它無意去改變擴充海底鉆探計劃。BP災難發生四周后，在議會聽證會上，因奧巴馬計劃而遭到質疑的薩拉查站在了石油巨頭的一邊。這也許可以解釋政府一直掩飾石油泄漏的政治目的。對白宮的鉆探計劃持批評意見的人認為，奧巴馬決定推遲在北極的鉆探及任命調查BP的委員會只是緩兵之計，目的是緩解公眾對這次災難的憤怒。

奧巴馬推行擴充海底鉆探計劃，部分原因是想贏得氣候立法選票，用石油泄漏的風險去對抗全球變暖引起的更大威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最后，他只能使“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環境災難更為復雜化。即使環境法案最終得以通過，墨西哥灣災難會是全世界對石油依賴的一個最丑陋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