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甚至說不上是事故,卻導致了一場群體性事件。6月11日,馬鞍山花山區旅游局長汪國慶駕車時,因一個中學生推車經過,不小心擦刮了其后視鏡,發生口角糾紛,這名官員遂下車打了那個中學生。圍觀的民眾包圍了官員的轎車,將大街小巷堵得水泄不通,當地最高官員到場,承諾將當事的局長就地免職,事件才得以平息。
引發這起事件的原因很簡單,不是因為一個成年人打了中學生,而是因為人們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官腔:“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領導!”人們大概還會記得,前年爆出的深圳海事局副局長猥褻女孩后高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來的,級別和你們市長一樣高?!苯又?,“最牛團長夫人”在莫高窟打人后也喊道:“我是有身份的人?!痹诎l生糾紛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提到自己的“權力身份”。然而,正是這樣的表白,激起了圍觀民眾的憤怒。
或許有許多官員不明白,這樣的話為什么也能激起民眾的反感?難道這不是一個事實陳述嗎?是的,在權力足以威懾民心、傳統的權威秩序井然的時候,“我是領導”可以成為一道護身符;在官僚已成為一種普通職業、民眾普遍具有平等意識的時候,“我是領導”只會讓人付之一笑;而在舊的威權秩序已瓦解、新的平等秩序仍未確立的社會轉型期,特別是在社會矛盾日益尖銳的時候,“我是領導”的權力表白便成了危險的導火索,它不僅不能保護自己,反而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這一現象,提醒人們要注意到,社會對抗的某些特征已經出現了令人擔憂的苗頭。導致這種現象的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是權力的無所不為,肆無忌憚,社會異化成權力社會。所謂權力社會,簡單地說,就是一個人只要掌握了權力,就可以高高在上,占據社會資源。
值得注意的是,越是基層官員,越是表現出赤裸裸的權力優越感,從而造成官民之間的尖銳矛盾。個別官員對民眾的傲慢似乎也是有道理的,因為權力不再依賴于類似天命所歸的某種意識形態,官員的任命也不需要獲得民眾的授權,所以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
然而,當“我是領導”意味著面臨危險,某些官員可以扔下孩子先走;分配社會資源,某些官員可以優先占用時,實際上這是權力在透支公共權威,在制造民眾對于公權力的不信任、不服從。
另一方面,民眾的權利意識已逐漸覺醒,在觀念上他們已經明白到公民之間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擁有不可剝奪的權利。當社會的權利布局已無法滿足民眾的權利愿望時,民眾正常的權利表達往往被壓制成非理性的憤怒情緒。前段時間,收到云南昆明一位素不相識的老者來信,他在信中希望有人為自家房子被強拆呼吁,以維護自己的權益。但在現實中,我又不止一次看到,被拆遷戶的維權行為,最后又不可收拾地發展成為極端事件。而成了極端事件后,上面權衡利弊,出于穩定考慮,事情才有可能產生轉機。
對于民眾的憤怒情緒,僅僅靠強力壓制是無濟于事的,因為民眾大多數時候的無奈與沉默,并不表明在我們這個社會,對社會公正的追求已經可以忽視,恰恰相反,誰也無法預料,社會壓抑情緒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爆發,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應當認識到,一個社會從權力社會向權利社會的轉型期,容易出現種種不穩定因素,而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就是對權力缺乏約束。
羅素指出,權力的欲望是人類的動機之一,在傳統君主制下,能夠獲取權力的人數受到了限制,而在權力向更多人開放的現代社會里,“最渴望權力的人就是最可能獲得權力的人”,所以權力職位通常都被權力嗜好者所獲得,并以此滿足其對社會地位與私欲的追求。這與官員的個人品德無關,而是源于權力社會致使權力得以膨脹。
因此,認為不受制約的權力會自覺消除其傲慢與濫用,這只能是神話。唯一的化解之道是明擺著的,那就是對權力的有效制約。要使權力變得無害,就得讓權力變得無利,讓官員無法成為一個特殊的利益集團,讓“我是領導”的權力身份無法獲得額外的庇護和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