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昆明時,我們都感覺不到這里有旱災。人們生活仍然很悠閑,沒有缺水的擔憂;進入農村,就是另一個世界,這里到處是枯萎的樹,成片沒有收成的土地,失去綠色的春天,以及人們焦渴臉。
這種現象,我們在尋甸、宜良、石林、彌勒都可以看到。縣城的居民說,聽政府講,水庫的水,只夠三個月了。但他們一點也不慌張。因為縣城附近有或大或小水庫,城市有完善的公共產品提供系統,商業設施也是通暢的,在超市,他們輕松就可以買到水。
農村就很艱難了。
在尋甸山區的農村,在沒有發生大旱時,農民黃發成一家飲用水,是下雨時將從房頂瓦間的流水,通過一根塑料管,接到水窖,沉積后使用。因為缺水,山上的住戶衣服很少洗,一生也只洗三次澡。
他們長年在山上種土豆、水稻等等作物,以此換錢,獲得微薄的生活費用。對有的村民來說,花一塊錢買瓶礦泉水,也很舍不得。
這些居于大山的人,是因云南特殊的地理環境——云南河谷陡峭,江邊難以居住,人們只有在山項或半山上才能找到緩坡。這樣也遠離了水源,只能靠天降雨。
但這樣依幾座大山分散居住,當然是不利于提供公共服務的,水利工程也無從著手。
政府也有意愿將他們搬遷下來。一位官員說,現在有兩個難題。一個難題是土地,但有很多地方政府更愿將土地用于房地產開發;另一個就是資金,整個云南的財政都不富裕,更不用說基層政府了。
對于這些農民來說,由于生活習慣,他們不愿下來。
云南是多民族地區,一些民族,在高山上形成自己的世界。在尹甸縣金源鄉,鄉黨委書記楊智斌說,由于語言不通,村民不愿外出,他們文化程度也不高,沒有競爭力。曾有幾個村民下山去打工,但受了騙,就再不出去了。在他們眼里,外面的世界是可怕的。
云南省水利廳提供的數據,全省農村飲用水安全未達標人口還有1000多萬人,占農村人口三分之一,有效灌溉面積2340萬畝,僅占耕地面積的37%。這是一組讓人心痛的數據。另外,根據云南省的統計,2009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424元,農民人均純收入3369元。城鄉差距非常之大。
反省云南水利工程存在的問題,我認為當前最應該關注的是城鄉差距。
是不是就沒有解決的辦法呢?這段時間一直在災區一線奔跑的一位云南省政府官員在跟我們交流時,對所見所聞也非常震撼。他說,這種城鄉割裂的狀態已經難以為繼了。
他認為,通過集中居住,營造良好的社區氛圍,并盡可能解決農民的就業問題,也許是可以嘗試的途徑。如果通過這次大旱,云南能重視起這個問題,也是一件好事。
另一個體會很深的矛盾,是西部發展與環境之間的矛盾。
在云南接觸的一些學者及官員,都談到,在討論這次大旱災時,有人批評他們大種烤煙、油料、茶葉,包括發展橡膠、桉樹等經濟作物,這些需水量大,供水保證率也要求高,再分配了水力資源。
這種指責,結合到他們一直呼吁要開發的大型水利樞紐,如怒江開發、金沙江調水,都受到各方重重質疑,都頗感委屈。
水電開發是件敏感的事,涉及生態,環保,移民搬遷,當然應該慎重。但一位官員的話很有代表性——他說東部地區砍了樹,發展起來了,難道我們仍要住在樹上當猴子嗎?
所以,云南的抗旱,真是一個異常復雜的問題。這個西南邊陲的大省,也許在抗旱這場路上,還要徊徘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