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如眸

突然在街頭遇見紅蓮，我相當吃驚。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相貌平平且不善言辭的丑小鴨已經脫胎換骨成了白天鵝。紅蓮和我曾是高中同學。要進高三時，她因為父親突然去世。中斷了學業。十多年后再相逢。我們都很激動。熱情地詢問對方的婚姻情況——30多歲的女人。最展得開的話題就是丈夫和孩子。

紅蓮說她從學校畢業就結婚了。8年前跟隨丈夫來省城打工。為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站住腳。兩人吃了不少苦頭。后來丈夫憑著在電信公司打工時的積累。學著自己跑業務、承包工程。幾年打拼。終于有了一家規模不算大的公司。開頭兩年攢了不少，過丁兩年好口子。后來又虧得一塌糊涂，反正¨子就是這么一驚一乍地過來了。現在。丈夫的公司慢慢恢復元氣。走上了正軌。她在家里照顧孩子……

我跟她開玩笑。說：“一看就知道你已經是個養尊處優的太太了。聽說當了全職太太。就會有危機感。你不怕他在外面再找。把你給休了?”她肯定地回答：“不會的。別看他在外人跟前也胡吹海喝地說自己要三宮六院。可事實上他是很傳統的一個人。而且。他很小氣。舍不得亂花錢的。再說他生活自理能力那么差。根本就離不開我……”

“你就那么相信他?”我打斷她的話。

“當然相信他。結婚都10年了。對他還不了如指掌?”她很自信。可我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話。很多家庭主婦都愿意這樣自欺欺人地維護丈夫的形象。我見得多了。

我們站在街頭聊了半個鐘頭還意猶未盡。紅蓮便邀我去她家坐坐。盛情難卻，我便去了。

走進那個整潔干凈的兩居室，我斷定她眼下的口子過得并不特別好。因為房間里只是干凈。并不豪華。更沒什么像樣的家具。孩子的房間里倒擺了好多書和玩具。

走到那間臥室前。她朝我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跟前說：“那懶貓還沒醒呢。昨晚跟別人玩牌玩到凌晨3點鐘才回。”我看著她，有些難以置信。原來還以為她老公不在家呢。居然是在屋子里睡覺，怎么說昔日同學來訪，她也應該叫醒丈夫出來見見才對。怎么到了家還怕驚醒了他呢?是她不懂得一般的禮節。還是她老公平時在她面前過于威嚴，讓她不敢輕易打擾呢?居然玩牌玩到3點多鐘還能讓他香甜地睡到第二天中午?換了我是絕對不行的。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就應該鬧上了……

想到這兒。心里就為她感到悲哀：看來是不平等的婚姻造成的人格上的不平等。再看她時，目光里便多了幾分憐憫。可她卻渾然不覺，跟我解釋說：“不好意思啊。他有許多業務上的朋友。平時就靠這個聯絡感情。沒辦法的事。”

我說：“沒關系。只是，你也太寵他了。”

她說：“這不是寵他，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好。一點點聲響或者一點點亮光就會驚動他。晚上他要是比我先睡。我都不敢開房間里的燈。做什么事情都摸索著做。”

我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想起了我和丈夫。無論多晚回家，我都是叭的一聲開燈。最好是把床上那個人嚇一跳才解恨。然后慢吞吞地洗澡、找衣服，不折騰個把小時絕對不會上床。以懲罰他不等我回家就自行香甜睡去的不稱職行為。

“你們。吵過架嗎?”也許是出于妒忌，我想起了“男人不能寵，一寵就變壞”的“名言”。

“沒吵過。我不跟他吵。他發脾氣的時候我就出去走走。等他消氣了再回來。反正他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發火總有原因的。”她說。

“真是個賢妻良母，現在打著燈籠都難尋了。”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臉。心里卻想：沒有經濟來源的家庭主婦真是可悲啊!

“他在外面奔波不容易。我幫不上他別的。能做到的就只有好好愛他了。”她說，“有時他因為心情不好對我說了重話。我很傷心。就想想他的好處。讓他的好來抵消他對我的傷害。”

“你對他這么好。他還舍得傷害你?”我詫異地問。她笑笑，說：“有一回。半夜里我突然肚子痛。痛得翻來覆去睡不著。但我咬牙忍著，不想吵醒他。想偷偷地溜到客廳里去。誰知不小心拌了凳子。他一下子拉亮了電燈。怒氣沖沖地說：‘不想睡就起床好了!別吵得人家都睡不成!’我特別委屈。一個人在客廳里捂著肚子哭了好久。后來他知道了，就跟我道丁歉。我就原諒了他。他不知道我病了。他那時心情不好。”

我看著她。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可沒你這份容忍心。我只要身體不舒服。就一定讓丈夫也睡不成。要他一定陪著我。”她聞言笑了：“你睡不好。為什么一定要他也睡不好呢?你不愛他嗎?”

“愛啊!不愛他就不計較他了。”我理所當然地說。

“那你把丈夫當成你的什么?”

我想不出來。好像就是把他當我的保護傘、搬運工和出氣筒。她說：“我把丈夫看成我的眼睛。”我大吃一驚。這種比喻太新鮮了。

“其實丈夫應該比眼睛還珍貴。因為眼睛有兩個。丈夫卻是惟一的。”她調皮地笑。

看著她閃閃發光的眼睛。我無言以對。她說。我們每個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緣分。不光是父母姐妹兄弟。夫妻電一樣。都應該互愛而不是互傷。我們能以一顆平常心對待自己的父母子女兄弟。為什么不能用一顆平常心對待自己的丈夫呢，你要想著你這是在為你的后半生投資。你這是在找一個能慢慢陪你變老的人。你就覺得有足夠的耐心了。你對他好。他自然對你好。哪怕他是一塊頑石也有被感化的一天、生活就是這樣。當你自我踐踏。把過口子看成破銅爛鐵的時候。你的日子也將銹跡斑斑、殘缺不全。但是當你珍而重之。把歲月視為金銀珠寶時。那么你將擁有的每個口子都是金光燦爛、圓圓滿滿的……

紅蓮的這番話讓我對她刮目相看。乍聽之下。覺得她的這些話很有些舊社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味道。可是細想又覺得有點兒道理。一直都自以為是。一直都斤斤計較。一直都覺得自己不依賴別人是我最引以為榮的地方。卻從沒想過。女人能全心全意地愛著一個男人、依賴著一個男人。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紅蓮的自信不是沒有理由的。哪個男人舍得隨便放棄視自己如眼眸的女人呢?

看看表。紅蓮說可以開始做午飯了。我跟她說。今天就不吃了。我有一件很要緊的事情要去辦。

回去的路上。我特別興奮。想像著自己突然含情脈脈地對那個一直被我視為草芥的人說：“從此以后。我要把你看成我的眼睛。”那人不知該有何等的驚訝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