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與豬

老天這個該殺的大火盆，不知被哪個冒失鬼不小心一腳踩翻了，就這么倒扣著，盆里的火炭紛紛揚揚地往下落，熱辣辣地烤著大地萬物，烤著農婦楊貴美和木推車上的那只豬娃。

楊貴美那個急啊!

她抬頭看看天，天空萬里無云;平眼看看地，曠野里沒有一點風絲絲;低頭看看木推車上那只大筐里的小豬娃，小豬娃側身躺在筐里，四只小蹄子伸直，周身通紅。尤其那兩只又薄又嫩的小耳朵就像涂了胭脂，剛剛生出奶牙的小嘴巴半張著，小肚皮一鼓一癟地喘著粗氣……

“楊貴妃哎，你怎么這個季節去買豬啊?”也從鄉集上往回趕的本村鄰家二嬸騎著自行車從后面趕上來。村里人都喊楊貴美叫“楊貴妃”，因為楊貴美長得確實美，臉蛋兒身材兒渾身上下白皙又豐腴。

“俺想喂豬哩。”楊貴美頭也沒扭，推著小木車與騎在車上但慢下來的二嬸平行地朝前走。木推車上的筐是只新筐，柳條編的，是楊貴美嫁過來時公公送給她的禮物。那時候楊貴美就明白，公公是在暗示，她需在將來漫長的日子里用這只筐從野外給家禽家畜們帶回美味可口的食糧。此刻，筐沿上插著幾根楊樹枝，枝上搭著一層碧綠鮮嫩的樹葉。盡管這個小涼棚盡心盡責地呵護著筐里那只豬娃，但還是難以抵擋那鋒利的、柳葉刀般的四射的陽光，天殺的陽光正嘶嘶地嘯叫著順著樹葉的縫隙朝豬娃身上鉆。

“俺都嫁過來二年半多了，俺還沒喂過豬哩。再不喂頭豬，就要被人恥笑了。”楊貴美一手扶著木車把，一手拾起肩膀頭上的汗巾擦了把臉。還沒等她將汗巾放好，臉上那汗珠子就又像泉水一樣冒出來了。

“喂豬你也不該在三伏天里去買來喂呀。”二嬸說，“等到立了秋，天涼一涼了再買來喂。這個季節去買豬娃，你傻啊!這么熱的天，不管大豬還是小豬浪費了糧食還長不出肉，弄不好還容易熱出個毛病來。”

“哦……”二嬸最后這句話把楊貴美嚇著了，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緊了，又加上天熱，豐腴的胸脯子起起伏伏。她趕緊偏下頭去細細端詳筐里的豬娃。那豬娃也好像懂人心思般配合著她，這會兒喘得更厲害了。“嬸呀!你快幫俺看看這豬娃是不是已經病了哩?看這可憐的模樣怕不是得了感冒吧?”

“哈哈，你個傻貴妃呀!哪兒是得了什么感冒，這下火的天兒，豬娃是熱的哩。”二嬸在自行車上笑得前仰后合，差一點掉下車子來。二嬸半埋怨半心疼地數落她，“我說你呀，怪不得都喊你楊貴妃呢，看來還真是個貴妃身子丫鬟命，你家二柱木匠活干得那么好那么精，兩天就能掙這么個豬娃錢，你坐在樹蔭里喝著大茶、數個票子多好!放著福不享，熱乎辣天地跑到鄉集上買什么豬啊!”

二嬸從車子上往下探探身，細瞅了一眼筐里的豬娃，然后直起身，憑著多年喂豬的經驗說道:“看模樣這豬娃是真的熱壞了，到家還有七八里路哩，你得趕緊想辦法弄點水給它喝喝。這么熱的天，我就不陪你挨曬了，我頭前先走了。”二嬸說完，兩腳緊蹬幾下，自行車扭扭捏捏地朝前躥了出去。

天吶!原來是熱的，這可咋辦啊!

還有七八里路才到家，豬娃萬一有個閃失……楊貴美不敢想下去了，汪汪的淚在眼里打起圈圈來，一會兒就滿了堤，眼看就要兜不住了。偏偏這時候，眉梢上那顆搖搖欲墜的大汗珠子趁火打劫地爬進了眼圈邊兒上，伸手就去拽那滿眼的淚。 “嘩啦”一下，楊貴美的淚水霎時就決了堤。

早晨天還沒亮的時候，楊貴美就熱醒了。她扭頭看看一旁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的二柱。又扭過頭來，身子這邊才剛剛五個月大的兒子已經醒了，正全神貫注地瞪著眼睛，兩只小手緊緊地抱住了一只腳丫朝嘴里塞。

幸福潮水般一下子涌上來，溢滿了楊貴美全身。她側過身來，面朝兒子，把兒子嘴里的小腳丫強行拿出來，還沒等兒子哭出聲，她就一手托著攢了一夜奶水的又嫩又肥的奶，熟練地將奶頭遞進了兒子的小嘴里。

幸福歸幸福，在給兒子喂奶的時候，那種日子里缺少點什么的感覺，又從某一個地方跑了出來。嫁過來后，二柱就想把她當花瓶養起來。二柱說，家里家外不用你去干那些粗活，別糟蹋了你這個白嫩的身子，我娶你過來，就沖著你的這個身子哩，嘿嘿!楊貴美最聽不得的就是二柱這句話，一聽這話她就氣得想哭:二柱這不是就靠錢給他撐著腰嘛，說不定心里只有她這個身子沒有她這個人哩。自從有了兒子以后，她就開始跟二柱擰著干。越不叫她干粗活，她偏要去干，推車挑擔，下田上坡。那天回娘家，娘問她喂豬了么?她說沒。娘就說:“正經的莊戶人家哪能不喂豬?不喂豬人家要笑話的。”她從娘家回來后，就對公公說:“爹，我想去鄉集上買只豬娃回來喂。”

“嗯，是該喂頭豬了。院子里沒有一頭豬喂著，確實也不像個家的樣子。六畜不全，家業不旺哩。”公公說。

“可二柱一直不讓我喂。”

“不用聽他的，你喂你的就是。買了來他還敢給你宰了不成?”

有了公公的支持，楊貴美心里踏實了，堅定了想喂頭豬的心了。她想把自己充實起來，她不想讓村里人看不起，以為她只是啥也不會的花瓶。記得小時候，娘每年都喂豬，年景好的時候一次喂好幾頭。那時候只要一放了學，她就挎個籃子去河邊割豬草。有一天她放學回來，看到家里的豬被五花大綁，爹和幾個人正往木車上抬。娘在一旁喜滋滋地數著一疊鈔票。她看著那頭可憐的豬被裝上木車，哀叫著，心疼地哭了。

想著想著，天就亮了起來。院子里有了公公的咳嗽聲。這時候二柱也醒來。醒了的二柱看到楊貴美那圓圓的、白白的兩片肥腚撅過來，上面只有薄薄的小褲衩覆蓋著，細嫩的后背也裸露在眼前。二柱的興頭一下子上來了。他二話不說，伸手就薅下楊貴美的褲衩，身子一翻貼了上去。

楊貴美驚了一下，嘴里罵聲死鬼，身子一擰，躲開了二柱那下面的襲擊。二柱一看沒襲擊成功，只好腆著臉子軟下來哀求。楊貴美把奶頭從兒子嘴里扯出來，仰躺過身來，手指在二柱的眉間狠狠一戳，咬著牙小聲說:“天都亮了，爹已經起來在院子里了，你作死啊!”

楊貴美越不讓他得逞，二柱就越來勁，軟磨硬泡、動手動腳起來。楊貴美一看纏不過他，就說:“我應了你，你也得應我一件事情。”

二柱說:“應你啥事兒?”

“我想喂豬，我想今天去鄉集上買只豬娃回來喂。”

二柱愣一愣說:“喂豬?喂那玩意兒干什么，不喂。”

“那就算了，你不應我，你也別想好事兒。”楊貴美賭氣地轉過身去。

“行行，別說喂豬，你就是去弄只老虎來喂著，我也依你還不行么。現在啥也不說了，先辦事，可急死我了哩……”二柱沒等說完就上了楊貴美的身。

完了事，當楊貴美穿衣服的時候，躺在床上正緩勁兒的二柱又有些反悔了。勸說她的話跟二嬸說的那些話一模一樣。可二柱再怎么反對，楊貴美是鐵定了心要去鄉集上買豬娃了。

早飯三口兩口扒拉完，她就推上小木車，車上放只筐，去了十里以外的鄉集。豬市在鄉集最南端的小楊樹林里，樹林下是軟軟的沙土，這個季節里買賣豬娃的不是太多。豬娃們被綁了四蹄，這兒一撮、那兒一堆，橫三豎四地躺在軟軟的沙土上哭爹喊娘地叫喚著。聲音尖尖細細，小身子白凈凈、紅潤潤、細嫩嫩的。身上短短的一層絨毛柔軟光滑的……多么像五個月大的兒子呀!楊貴美那個高興啊!她蹲下身子，用手小心地摸摸這個、碰碰那個，恨不能把整個豬市上的小豬娃都買下來。可二柱就只給了她買一只豬娃的錢。

楊貴美相中了一只豬娃。這只豬娃短短的嘴巴，兩只薄薄的、橢圓形的耳朵像女孩頭上扎著的兩把小刷子辮，頑皮地翹著。臉相說丑它是那么的丑，說好看哩它又那么的好看，身子粉嫩粉嫩，四只小蹄子卻是黑色的。楊貴美抬頭正要問價錢，卻看到那個豬販子正兩眼發直、嘴巴半張地朝著自己的胸脯子上瞅。

楊貴美低頭一看，臉一下就發了紅，滾燙滾燙了。她今天穿了件低開領、領口寬松的無袖衫，胸罩本就顯小，奶被奶水鼓脹起來。楊貴美剛才只顧著看豬娃，這么一蹲，胸前的兩只奶讓腿膝蓋頂上來，幾乎一大半兒露在了外面。

楊貴美邊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衫子邊抬頭剜了一眼那個豬販子。豬販子手里攥著把骯臟的票子，呲著黃牙戲謔著問:“大姐哪村的啊?你這樣的美人燈也來買豬喂，可惜了哩!”

楊貴美站起來，又剜一眼豬販子，狠狠地說:“美人燈偏不理你這只豬!”說完轉身就走。

“哎!哎!大姐別生氣啊，我白送你豬娃，我一分錢不收你的。”豬販子在身后喊著。

楊貴美沒走出幾步遠，氣就消沒了。因為這些豬娃太可愛了、太讓人喜歡了!楊貴美在豬市上轉悠了一圈后，不得不又轉回到了那個豬販子面前，她實在是太喜愛她看中的那只豬娃。她想好了，她橫下了心，就算那個豬販子再怎么調戲她，她也要買下那只豬娃。豬販子見她又轉回來了，心里大喜，往楊貴美面前一湊，小聲問道:“大姐，一看就知道你相中了我的豬娃，也相中了我這個人是不?想不想那樣?”

楊貴美裝做沒聽見，低著頭全神貫注地把目光投在豬娃身上，問豬販子:“這只豬娃什么價錢?”

豬販子看看左右，又小聲說:“那邊有個旅社，如果你愿意，我白送你一只豬娃。”豬販子看到楊貴美低頭看豬不言語，又狠狠地說，“白送你兩只豬娃，外加這個數!”楊貴美抬起頭來，看到豬販子把右手舉到胸前，伸出兩根指頭，還左右晃了晃。

“送的豬娃不長命，花錢買的喂著踏實。一個大男人家，當著這么多豬娃的面胡言亂語就不害臊?干脆點，你就說這豬娃到底啥價錢吧?”

豬販子聽了這話，臉一下子耷拉得老長，說道:“我的十塊五一斤。”

楊貴美一聽嚷起來:“人家的才九塊一斤，你怎么十塊五?”

豬販子不耐煩了:“我的就這個價錢，愛買不買!”

楊貴美倔脾氣上來了:“十塊五就十塊五，你多賺去這幾個錢也富不了，我少了這幾個錢也窮不了。”

過了秤，付了錢，把豬娃放進車上的筐里，楊貴美就美滋滋地出了鄉集，推著豬娃走在回家的路上。沒有喂豬經驗的她怎么也沒想到這種天氣，豬娃是不撐熱的。

剛才路上經二嬸一提醒，楊貴美才明白豬娃這是熱的，還有七八里路才能到家，這么毒辣的日頭、這么熱的天，萬一有個閃失……天吶!可憐的豬娃啊!這可咋辦啊!

楊貴美四下里搜尋了一圈，周圍沒有任何有水的地方，沒有村莊，沒有河流，沒有池塘……哪怕有一口井哩!

農婦楊貴美在山路上推著豬娃狂奔起來，她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里去。山路高低不平，崎崎嶇嶇，楊貴美奔跑著，頭發飛起來，衫子飄起來，胸前那兩坨豐碩的東西也大幅度地搖擺起來。木推車在山路上彈跳著往前沖，柳條筐在車上上下左右地顛簸著，像一條眼看就要被海浪掀翻擊碎的小船兒。而那只豬娃哩?那只豬娃怎樣了?

跑了一段路之后，楊貴美才想起來，天本來就熱，再這么劇烈地瘋狂地一顛簸……

“豬娃啊!你沒事吧?沒事吧?”楊貴美自言自語著，停下車子，彎腰低頭去看豬娃。只見豬娃身子更紅了，小蹄子僵直，眼睛翻著白白，小嘴巴流出來粘粘的白沫沫。

“該死!”楊貴美一看豬娃這情形，聲音里有了哭腔，慌亂的兩手無助地撲打著大腿，急得在原地轉開了圈。轉了幾圈后，楊貴美冷靜下來:現在最關鍵的是想辦法找到水，只要有了水，就能救活豬娃，她想。水!只要有了水!楊貴美臉上的汗“嘩啦嘩啦”地流淌著，她擦了一把又一把。突然，她一把脫掉衫子，那衫子早已透濕，跟水洗了沒啥兩樣。她將衫子一團，一擰，衫子里的汗水“淋淋”地滴下來。她趕忙將衫子放到豬娃的嘴邊，剛要用力去擰，又一想，不行，汗水是咸的。

在正午的四周一片曠野的山路上，在陽光的“嘶嘶”嘯叫中，裸著上身的農婦楊貴美面對奄奄一息的豬娃無計可施了。她抬頭充滿仇恨地瞅一眼那一輪光芒，老天啊!你就睜睜眼吧，扯過一片云彩遮擋下這該死的陽光吧!豬娃如果福大命大，你就落下幾滴救命的雨水來吧!

楊貴美用手一摸豬娃的身子，滾燙滾燙。抽回手來時，手就無意地攥了一下脹疼的奶，奶水像開了的水龍頭，順著乳罩流淌了下來。大半天沒喂兒子奶了，奶水把奶鼓脹得像個氣球一般。一想到奶，一個念頭“呼啦”一下涌上來，這個念頭讓她一開始生出一絲羞澀和猶豫，但羞澀和猶豫一瞬間就被豬娃戰勝了。楊貴美伸手抱起了豬娃，向著路邊一棵柳樹下沖過去。來到柳樹下，楊貴美背對著路，依靠著柳樹，解開綁豬娃蹄子的繩子，急急地將乳罩掀起，一手抱著豬娃，一手托著奶，將奶頭遞到豬娃的嘴邊。楊貴美那抱著豬娃的姿勢跟抱著五個月的兒子一樣，手掌托住豬娃的后腚，胳膊托住豬娃的脊梁，豬娃的腦袋枕著她的腋窩處，奶頭像個小噴泉，白色的清涼香甜的奶水一股股噴灑進了豬娃的嘴巴里。

不一會兒，豬娃微弱地哼叫了幾聲，呱嗒了幾下嘴，蹄子在楊貴美的懷里蹬踹著。楊貴美心里一陣狂喜，趕忙將奶往豬娃嘴邊又湊了湊。緩過來的豬娃嘴巴一觸到那只流淌著奶水的奶頭時，本能地張開嘴，猛一下叼住了楊貴美的奶。“呀——”楊貴美叫了一聲，牙縫里吸溜著冷氣，渾身一個戰栗，呆愣了。沒等楊貴美醒過神來，豬娃又將嘴巴使勁張了張，腦袋朝前拱一拱，幾乎吞進了半個奶，貪婪地吃起來。措手不及的楊貴美又羞又慌，渾身發麻，臉上滾燙，不知道該拒絕小豬娃還是盡情地讓它吃個夠?楊貴美的眼睛迷離了起來，懷里的小東西仿佛變成了兒子，但感覺又好像比兒子吸吮的力道大，兒子還沒有牙齒但這個小東西似乎長出了牙齒而且還很尖利，含下了她的大半個奶，小蹄子同樣跟兒子的小手一樣邊喝著奶邊很不老實地到處胡亂撲打著……

楊貴美的胳膊緊緊地摑住懷里的豬娃，柔和的目光在豬娃粉嫩柔滑的身上撫摩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楊貴美的兩只鼓脹的奶癟了下去，小豬娃的肚子鼓了起來。她明顯地感覺到豬娃在懷里有勁兒了，蹄子連蹬加踹，叫聲也洪亮了起來。楊貴美像打兒子一樣在豬娃的腚上拍了一巴掌，這一拍不要緊，豬娃在懷里折騰得更厲害了。楊貴美突然感覺到奶一陣陣疼痛起來，趕忙將奶頭從豬娃嘴里抽出來，低頭一看，雪白的奶上被豬娃咬出了兩排深深的牙印子，正一點點地往外滲著血絲，兩排牙印慢慢變成了紫色。血牙印粘上了咸咸的汗水，這才使她感覺到了疼。

“好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恩將仇報起來了!”豬娃是無辜的，楊貴美的奶比豬媽媽的奶大多了，滑多了，如果不使勁兒咬住是吸吮不出奶水來的。楊貴美又在豬娃腚上來了一掌，兩手不由一松，豬娃趁機一下子躥出了她的懷，在地上站穩后定了定神，歡叫著撩開蹄子就跑。

“小畜生你哪兒去?快回來!”楊貴美站起來就去追。追著追著，豬娃被樹根一下子絆倒，摔了個嘴啃泥。楊貴美趁機上前一把捉住，被豬娃摔的狼狽樣兒逗得哈哈笑起來。

楊貴美把豬娃重新放回筐里，嘴里哼著兒歌，邁著輕松歡快的步子繼續往家走。

離家還有二里多路的時候，楊貴美突然感覺到木推車漸漸沉重起來，最后竟像推了一座山那么死沉。楊貴美停下來，看了看木車的輪胎，輪胎被扎了一道裂口，癟得沒了一點氣兒。楊貴美的情緒一瞬間又糟糕到了極點，不由使勁踹了輪胎兩腳，嘆息著今天怎么會這么倒霉哩，讓她和豬娃遭受如此的磨難!

這時候村電工李可騎著摩托車從鄉里回來，車到楊貴美身邊“吱”地一下剎住，笑著說:“貴妃嬸子大熱天的在這里東瞭西望地看風景呢?”

“看你娘個頭啊!是車輪胎沒氣了，我買了只豬娃，得趕緊弄回家去。”按街坊輩分李可叫楊貴美嬸子，但這個嬸子比他小了七八歲。有一次李可上門收電費，見家里沒其他人，大著膽子半認真半玩笑地照著楊貴美的奶上抓了一把，被楊貴美摸起木棍攆了出去。

“大熱天的怎么能讓貴妃曬在這里哩?快上來，我捎你回去。”

“那這木車咋辦?”

“豬娃要緊還是木車要緊?快上來吧。”

楊貴美看看實在沒其他的好辦法，只好從筐里抱起豬娃，抱兒子一樣地抱在懷里，上了李可的摩托車。車很快就進了村子，樹下歇晌的人見此情景，就鬧上了:“大熱天的，楊貴妃你怎么抱著兒子去趕集啊?”

車三拐兩拐就到了楊貴美的家門口。楊貴美下了車，頭也沒回，抱著豬娃就飛奔進了家門。李可在后面喊起來:“哎!怎么也得請我家去喝碗茶呀?”

李可見楊貴美理也沒理他就進了院，只好調過車來準備回家。一抬頭，只見不遠處二柱騎在摩托車上，兩腿撐地，臉陰沉得要掉下冰雹來。其實，李可帶著楊貴美一進村，二柱正好從鄰村干完木匠活騎車從另一條小路上回來，他一直遠遠地在后面尾隨著。李可一看二柱這熊樣，心里就先發了虛，臉上勉強擠出了一點笑，推著摩托車從二柱身邊溜過去。雖然今天李可對楊貴美有點小想法，可畢竟沒做什么，李可為啥心虛了哩?

春天的時候，二柱給村西的梅子家做衣柜，李可來收電費，李可跟二柱打了個招呼，就進了屋。二柱在院子里干活，口渴了，就進屋去喝茶。一進門，就見李可正抱住梅子在親嘴。李可一見二柱進來，嚇得電費也沒要就躥了。梅子可是村主任的侄媳婦啊!二柱很早就風聞村里很多男人外出打工的媳婦被李可禍害了。這個李可連村主任的侄媳婦都敢上，這世界上還有啥是他不敢做的?早上楊貴美推著木車走的，坐著李可的摩托車一道從鄉上回來，親親熱熱的樣子，好像楊貴美的一只手還攬著李可的腰……二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朝下想了。

二柱一進院子，放好摩托車，一抬腿把院中央的一只盛著水的泥盆踢飛了。那只泥盆飛起來落到灶屋的墻上，“噼啪”一聲就粉碎了。楊貴美聞聲從屋里出來，那盆里是楊貴美剛剛盛上水正準備端給豬娃喝的。

“你這是發的哪門子瘋?”楊貴美氣得渾身哆嗦了。

“不讓你喂豬你偏要去買!”

“買豬娃是你同意了的。”

“豬娃豬娃!我這就去找把刀來宰了它!”二柱站在院子中央跳著高聲叫嚷。

聽了二柱這句話，楊貴美是真的生氣了。今天這只豬娃遭了多少罪啊!豬娃好不容易安安全全地來到了家，二柱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我楊貴美大熱天的去買豬娃回來喂，難道還成了罪過嗎?我是為了啥啊?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嗎?楊貴美委屈極了，她一字一句地對二柱說:“它跟你兒子一般大哩，你宰!有種你就宰給我看看!”

兩人的吵鬧聲被隔壁的公公聽見了，公公過來訓斥了二柱幾句，二柱這才不情愿地進了屋。

二柱一夜未眠。身子翻來覆去烙餅一般折騰了一夜，一想到楊貴美坐著李可的摩托車從鄉里回來的情景，他就驚出一身冷汗。楊貴美白天累了，夜里睡的沉，甚至還打起了呼嚕。天亮起來的時候，早早醒來的兒子爬到了楊貴美的胸前找奶吃，還沒睡醒的楊貴美仰躺著，閉著眼用手胡亂地撩開胸罩，把奶給了兒子。

二柱無意間就看到了楊貴美奶上那兩排紫色的牙印。本就因一夜未眠兩眼通紅的他，這時眼睛里幾乎要滴出血來。二柱一把將吃奶的兒子扯開扔到床角，翻身騎坐在楊貴美的身上，巴掌劈頭蓋臉地揍在楊貴美的臉上。楊貴美被打蒙了打急了，一使勁將二柱掀翻到床下。沒防備的二柱四仰八叉地摔到地下，如一頭急紅了眼的獅子，從地上一躍而起，咆哮著又撲上來。楊貴美迅速從床頭的窗臺上摸過一把剪刀。

二柱一看楊貴美手里的剪刀，突然兩手抱頭蹲在地上放聲哭起來。哭聲里充滿了傷心欲絕。

楊貴美放下剪刀，從床上下來，來到二柱身邊問道:“二柱你瘋了嗎?”

二柱猛然起身，一腳將楊貴美踹倒在地，楊貴美的頭狠狠地撞到一只凳子上去，頓時疼得眼冒金星。沒等她反應過來，二柱的腳就踩壓在了她的頭上。

“二柱你要干什么?你瘋了么?”楊貴美問道。

“你個騷女人還問我，昨日里你和李可干的好事!”

“我沒有……”

“沒有?那你奶上的牙印是哪來的?”

“那……那是……”楊貴美兩眼冒出了淚花花。

“快說，是咋回事!”

“不是李可。那是……豬娃咬的。”

“豬娃咬的?哈哈，你哄鬼哩?豬娃會咬得著你那兒?都這樣了你還狡辯，你還袒護著李可。”二柱放開楊貴美，兩眼血紅地從桌上摸起一把菜刀出了屋，“我要……我要殺了李可這個王八蛋!”

二柱手持明晃晃的菜刀出了屋，楊貴美緊隨著追出來。楊貴美絕望地看著二柱氣勢洶洶、摩拳擦掌地拎著菜刀一步步朝院門口走去。當二柱快要走到院門口的時候，豬圈里的豬娃也許是餓了或者渴了，恰巧在這時“吱吱哇哇”地叫喚了起來。

二柱聞聲，朝外走的腳步頓住了，呆了一呆，然后猛地車轉了身朝著豬圈走去。二柱邊走邊惡狠狠地說道:“我讓你奶奶的叫喚!都是這個東西惹起來的禍端!我先要了你的小命再說……”

眼看二柱走到豬圈門前，伸手就要去推開豬圈的木門。情急之下，楊貴美想也沒想，順手從地上撈起一根手腕粗細的刺槐木棍，追上前去，從背后劈腿給了二柱結結實實的一棍。這一棍力道太大了，沒有絲毫防備的二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楊貴美看到二柱的右小腿上，一截慘白的骨頭斜著刺了出來。血，緩緩地流淌開來。跪在地上的二柱緩緩回過頭來，瞅一個怪物一樣地瞅著楊貴美。

楊貴美呆愣了，木棍從手中掉落，她扎煞著兩手，瞪大了兩眼，嘴巴半張著，泥塑一般。許久，楊貴美軟軟地一腚坐在了地上，雙手還是那樣扎煞在半空，像要去撈摸一件什么東西。

圈里的豬娃叫喚得更厲害了，小腦袋沖撞著欄門，小身子擰來擰去。終于，豬娃從寬疏的欄門縫隙里鉆了出來，四只小蹄子飛奔著朝楊貴美跑過來，邊跑邊嘶啞地叫喚著。豬娃一頭撲進楊貴美的懷里，短短的嘴巴在楊貴美的胸前拱來撞去。隔著薄薄的衣服，那粉紅的小嘴巴竟就猛地含住了楊貴美鼓漲漲的奶。

“嘩啦”一下，楊貴美的淚，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涌澎拜地涌了出來。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