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罷標題,先作解釋:本文所說的“帽”,乃特指做官者頭上所戴的“烏紗帽”,并不包括其他各式各類各種用途的帽子。而所謂“以帽取人”,就是以其人頭上戴沒戴烏紗帽以及烏紗帽的大小為依據,來判斷其人品德的好壞、水平的高低,繼而決定自己對待的態度。戰國時代那位以引錐刺股聞名于世、身佩六國相印的政治家蘇秦先生,不是有個前倨后恭的嫂子?蘇先生的嫂子的倨恭,就是視蘇先生頭是有無烏紗帽而發生的變化。
盡管以帽取人的名聲一向不好,被蕓蕓眾生斥之為勢利眼,多為世人所不齒,可以此行事者大有人在。一些人見了平頭百姓態度冷漠,愛理不理,而一見頭戴烏紗帽者就肅然起敬,滿面春風。殊不知,由于種種原因,頭上沒戴烏紗帽或雖戴著帽子尺碼較小的人,水平未必就低,價值未必就小。例如,唐代大詩人杜甫,自幼好學,知識淵博,頗有政治抱負,寫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被人們奉為詩圣。無奈舉進士不第,官運不怎么亨通,一生中所當過的最大的官,也無非就是個從六品的檢校工部員外郎,芝麻綠豆般大小。再如,宋代大詞人姜夔,工詩文,善書法,精音律。其詞作格律謹嚴,鋪敘雍容,描寫生動,格調高曠,為南宋詞壇大家,與辛棄疾、吳文英并肩而立。可就是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飽學之士,竟以布衣終一生,什么官也沒當過。對杜老先生、姜老先生的水平和價值,你能用他們頭上戴沒戴烏紗帽和戴的是多大號的烏紗帽來衡量嗎?
反之,某些頭上戴著烏紗帽而且其帽子的“尺碼”不算太小的人,卻又未必值得尊敬。就拿去年那位“一炮打響”的河南省鄭州市規劃局副局長逯軍來說吧,這位副局長在回答記者關于須水鎮西崗村原本被劃撥為建設經濟適用房的土地上,為何建起了12幢別墅和兩幢樓中樓的提問時,居然反問記者“你是準備替黨說話,還是準備替老百姓說話?”此公的反問,何其“雷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頭上不就戴著烏紗帽,而且是局級干部的烏紗帽嗎?我尋思,在他領導下的平頭百姓之中,恐怕并不難找到比他高明一點的人才吧?
更其不敢恭維的,有如安徽省宣城市委前副書記楊楓。此君44歲當選宣城市人民政府副市長,47歲出任中共宣城市委副書記,仕途得意,一路順風。在以帽取人者看來,這位楊先生年紀輕輕就先后戴上偌大的烏紗帽,定然是德配天地、才高八斗。說他有才,那倒也不假。只不過他的才,包括擔任副市長期間去北京行政管理學院學到的MBA知識,全用在管理情婦團隊和求他辦事的人所送的賄賂上了。情婦們被他分成了四種類型,“愛錢型”、“愛帥哥型”、“愛權力型”、“愛吃醋型”,并被他分別安排了“合適的事情”,如有的主攻上級領導圈子,有的經營公司……賄賂則全部由他的首席情婦和他遠在合肥家中的妻子保管。這種有才無德的人,壓根兒就不配當領導,可是他偏就戴上了烏紗帽,而且帽子還不算小。試想,以帽取人者,怎能對他作出正確判斷呢?
誠然,腦袋有大小之分,帽子有尺碼之別。要是各種尺碼的烏紗帽都能各就各位,戴在合適的腦袋上,或許以帽取人也許就順理成章了。無奈這種理想的狀況,古今中外、歷朝歷代,從來就沒有實現過。由于種種原因,該戴烏紗帽的沒戴上,不該戴烏紗帽的戴上了,該戴大號的戴了小號,該戴小號的戴了大號……凡此種種,所在多有,以致帽子與腦袋之間失去了應有的匹配關系。惟其如此,你要是以帽取人,那就難免把蜻蜓當飛機,抑或把駱駝當螞蟻了。
孔夫子曾經慨嘆:“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宰予能說會道,孔夫子就以為他本事很大;子羽相貌差點,孔夫子就以為他品學也差。事實證明,這種取人的法子偏差甚大。孔夫子是在有了切身體會,深知其不足為訓之后,才生發的感慨。比較起以言取人和以貌取人,以帽取人不是更加不靠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