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藍霧一樹詩

這棵樹孤獨地佇立在小城南門橋頭一隅，樹冠高大，如傘一樣撐開，高約12～15米。羽狀形的綠葉在風的扇動下，似千萬只綠鳥飛翔，“噗噗”有聲。這是一棵什么樹，小城無人能知，走遍小城邊邊角角，也僅看到這一棵，它是一棵什么樹，小城沒人去考證。它是遺世獨立的，沒有人關注它，平時，它與許多樹一樣，并沒有什么特別引人注目之處。黝黑的軀干長得不周正，伸向空中的枝條如初學水墨畫者練習的線條，與之默默凝望，竟然也有些意趣。

這是一棵什么樹?看過去應該有三十年的樹齡，樹干上長滿了寄生的綠蒼蒼的厥類植物，增添了它的滄桑感，那么，為什么就僅這一棵呢?當初是如何來到小城?是混在其它苗木中嗎?不然在小城成行成排的綠化樹中，為何僅此一棵?縱觀小城綠化樹的分布，也就那么幾種，上馬路與東街是清一色的芒果樹，南湖路是白玉蘭與香樟樹，縣府路則是清一色的大葉榕。在小城綠化樹中，能開出艷麗花的幾乎沒有。

這一棵樹，平時不動聲色，平平常常的一棵樹，入冬之后落盡了一樹的葉，光禿禿地立著，如一沉思者。春節過后，許多樹都萌動春心，吐露嫩綠心情，這棵樹依然沒有動靜。春雨一次次滋潤原野，梅花開盡之后，桃花李花接著歌唱，而大地上的野花更是狂野地開放。

那棵樹與木棉一樣，等候自己的花期。在四月人間芳菲天的日子，緊閉心扉的那棵樹，終于放聲高歌，一樹藍色的霧，劈頭蓋腦朝你撲來，一樹比天空更藍、更純粹、開闊，令人心情為之開朗的藍，深遠、空曠、靜謐、幽邃、清麗脫俗，這一樹突襲小城的藍，把許多行人弄得不知所措，紛紛止步與之對視，因為僅此一棵，早晨或傍晚，便會有不少人專門來看這一樹藍霧一樣的花，這花從四月中旬，一直開到五月下旬。現在，獨領風騷一個月的花兒，開始隨風飄蕩，樹下，一地藍盈盈，擠擠挨挨地鋪滿花朵，不像桃花李花，落下的是散亂的花瓣，令人心生憐惜之情。她的花與木棉花一樣，保持著一朵朵完整的花型，從高空落下，依然故我，平靜之中有大氣，讓人肅然起敬。

在世間，花有五顏六色，甚至更多，但純藍色的花并不多，通常都會帶有一些紫色或其他顏色，尤其深藍色的花更是少見，因而珍貴。假如一條街的行道樹都植上此樹，每年的春末初夏，花開時節，必是一條藍色的河流，洋洋灑灑。這是一首藍色的長詩，讓風吟誦，自有浪漫風情飄蕩……

現在，夕陽已經西下，我站在這棵樹下，不時有花朵落在頭上，軟軟的，似有柔軟的小手撫摸過。夕陽的余暉正灑在一朵朵行將飄落的花上，或已經密密匝匝躺在地上的落花上，這時候，一朵朵藍花鍍上一層光暈，有如初生嬰兒般的色澤，令人感動。

又有一些人與我一樣，站在樹下觀望，并小聲說:這是什么樹呀?花開得這么藍!只有從大樟溪上吹來的風，帶著一朵朵花，紛紛揚揚落下……

其實我是知道那樹名的，她的名字很好聽，叫“藍花楹”。我是五年前才知道她的芳名的。

五年前的四月初，我來到新的報社報到，報社在東街口一棟大樓的13樓，一扇大窗戶正對著東街口的太陽巷口，窗外下著雨，陰雨有些天了。我辦完有關手續，站在窗口凝望，突然被太陽巷口的一片藍霧吸引住了!這是一種什么樹?開出如此藍的花!此后，上下班都會從太陽巷走，看著因長在狹窄小巷里，只能拼命往上長的樹，一共有五棵，為了弄清這是什么花，打電話問在園林局的朋友，向她描述了樹與葉以及花的顏色，她告訴我:這花叫“藍花楹”，原產熱帶南美洲，別名又叫“含羞草葉藍花楹” 、“藍霧樹”。福州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曾種有一批，現在所剩不多了。

后來，我又在南后街、虎節路看到了藍花楹樹。記得每年花開，我都會跑去觀看。現在，太陽巷口的幾棵全砍了，去年經過太陽巷，看到一棵只留下一段大約兩米多高的樹段上，竟然抽出新枝，一味向上，正是四月間，新的枝條上，頑強地開出幾簇藍藍的花。不因生命的傷殘而頹廢，以開花展示生命的意義。今年再次經過，那段堅強的樹還在，又長高了不少，還依然開著花。位于南后街上的幾棵藍花楹因三坊七巷改造也砍了，只有逼仄的虎節路上五六棵長得歪七扭八的藍花楹樹還在，夾雜在高樓大廈之中，孤獨地唱著深情的歌。

藍花楹為紫薇科，落葉喬木。最高可達20米。二回羽狀復葉對生，葉大，羽片通常在15對以上，每一羽片有小葉10～24對，羽狀，著生緊密。小葉長橢圓形，長約1厘米，全緣，先端銳尖，略被微柔毛。圓錐花序頂生或腋生，花鐘形，花冠二唇形5裂，長約5厘米，藍紫色。花期春末至夏末，先花后葉。蒴果木質，卵球形，稍扁，淺褐色，直徑約5厘米，種子小而有翅。木材暗褐色。

這是一種美麗的觀葉、觀花樹種。世界熱帶、暖亞熱帶地區廣泛栽做行道樹、遮蔭樹和風景樹。在炎熱的夏日，有她撐開，整個街道可以清涼一片，而她羽狀形的葉片，不完全閉合，絲絲縷縷的陽光恰到好處地漏下，并沒有給大街造成陰暗，花季時節，就算陰雨連綿，有這些藍色的花，心情也是明亮的。

由于氣候變暖的原因，藍花楹與其它先花后葉的樹一樣，比如木棉、羊蹄甲等，花未落盡，葉已迫不及待地出來，或干脆與花一起爭艷。氣候變暖，亂了植物界，而我們的生活難道沒有亂?

那棵孤獨的藍花楹樹，四周布滿蛛網一樣各種網線，有一天會不會因為影響了這些網線而遇砍伐?這棵小城惟一的藍花楹，不知隨著舊城改造、房地產開發，還能不能繼續生存?

責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