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東多山,閩東多海,有了這山,有了這海,才有了這景,這色。行走于閩東的山,漫步于閩東的海,領略山的秀色、海的絢麗。情生于景、感于景、醉于景、趣于景,有了這景,才催生了這些詠著山、歌著海,含著思、滲著情的文字。
楊家溪的榕樹
在省城福州工作,知道福州又稱之為榕城,穿行于街頭巷尾,漫步于庭院之中,甚至于在繁華大街的十字路口,都可以看到樹冠茂密的榕樹。閑暇之時,也時常騎上自行車,去觀賞散落在榕城各處的榕樹,榕樹給我的心靈愉悅,那是一種享受。
走進位于楊家溪的榕樹公園,映入眼簾的一排榕樹讓我感到非常的驚訝。這是生長在緯度最北的一片榕樹。沿著碎石鋪就的彎曲小道,聞著春天野草勃發散發出的草味,靜靜地觀賞這排榕樹,在榕城,還鮮有見到如此集中的榕樹群。
仰視一棵棵榕樹,碩大的軀干生長出的彎彎曲曲的枝節,向著一個方向旁斜生長,形成了一道長廊。風雨的侵蝕掏空了榕樹的軀干,有人鉆進樹洞,從樹洞中鉆出一張微笑的臉,做出調皮的手勢。仔細看著一棵棵榕樹,每一棵榕樹,其實是許多榕樹緊緊相抱,融成一體。這些緊抱一起的樹干,原本只是氣根,氣根與大地接觸那一刻開始,也意味著氣根向著枝干轉變的開始,當主干漸漸地被腐蝕時,那些由氣根而長成的樹干把自己融入主干,依偎著主干滋潤著主干,回報著主干,它們在相互依存中獲得了自己的生機。倘若問我什么是榕樹精神,我想,這就是榕樹精神。
目光從樹冠漸漸地移到這片土地,樹干連著樹根,向著這片土地恣意地延展著,有些樹根裸露于地面,看上去如同一個勞作了一輩子上了年歲的老人腿上裸露出的青青的筋,也如同一個人的血脈。有了這些根恣意扎進這片土地,才有這片榕樹的繁茂。我欣賞綠葉,更欣賞這些發達的根系,是它,吮吸著大地的養分,有了這發達的根系,才有這茂密的參天大樹。
我靜靜地欣賞著這排榕樹,它的形、它的勢、它的枝、它的根。楊家溪的榕樹,楊家溪的一道景。
一條小溪從村中穿過
一個寒冷的雨天,撐著一把傘,行走在石板鋪就的,被雨水澆打的潮濕泛著油光的路面,觀賞戲游于溪流中的鯉魚,來時那種急切的心情漸漸地得到舒緩。
這是一條穿村而過的溪水,它的名字叫鯉魚溪。已經第二次走進這個村落。十多年前,曾經走進鯉魚溪,清澈見底的溪水、成群的鯉魚,蹲在溪邊洗衣的村姑,還有不時地從魚群中躍起的鯉魚,拿著孩子遞過來的光餅,一小塊一小塊地掰開,扔在魚群之中,魚兒蜂擁而至,張開的小嘴,嘴對著嘴,嘴連著嘴,發 “滋、滋”的聲音,這聲音,像是情語,愉悅著人的心情。陽光照在紅紅的鯉魚身上,魚游在溪流,魚尾一擺一擺,整個溪流泛著金光。
之所以如此心情如此激情,不只是烙在心間的鯉魚溪的景象,還在于再聽一聽關于鯉魚溪的故事。鯉魚溪是一條富有故事的溪,也是充滿傳奇的溪。村民們非常善待嬉游于這段溪流中的鯉魚,從來不捕食生活在這兒的鯉魚,在村尾,建造了魚冢,鯉魚翻白了,村民們會主動打撈,把它置于魚冢之中。
行走于溪岸,感受人魚同樂的意趣;行走于溪岸,感受淳樸的鄉風。因這意趣,因這淳樸,讓我心中總有一種再一次走進鯉魚溪的騷動,而且這種騷動隨著日月的久遠愈加強烈。
又一次走進鯉魚溪,急切地還原留在腦際中的那幅影象,但是,心底中又不免有些失落,溪流的水不如想象中那樣的清澈,魚兒也少了許多。村民告訴我,上游在搞建設,水土流失,溪流的水變得渾濁了。天氣涼了,鯉魚也躲進了深水之中,以保持自己的熱量。天涼了,魚兒也應當休養,天轉熱時,還能見到這溪流中暢游的鯉魚,再現人魚同樂的景象。
把目光從溪流轉向村落,用杉木建造或土壘的屋子,從顏色看就知道村落的久遠,一戶人家的大門的石門上刻著一副對聯,“北口聯芳錦世澤,南湖倡學耀家風。”讀著這副對聯,我感到,有著久遠的年代的村落,也孕育著自己的鄉村文化。
一個靜靜的村落,一條彎彎的小溪穿村而過,淳樸的鄉風,人魚同樂的意趣。
樂在萬千壺穴之中
它的成因,眾說紛紜。一說是冰川作用,一說是水滴穿石,但我的興趣不在于此,而在于行走于峽谷中目睹其奇、其美、其險,便難以自抑陶醉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從福安賽岐下高速,沿著崎嶇的山路盤旋而上,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車停了,司機告知到了景區。環顧四周,心里十分納悶,目之所及要么是層層的茶田,要么是茂密的林子,這種景致在山區隨處可見,并沒有什么獨到之處。在村民的引導下,我順著一條彎曲的小道下到峽底,原來它的獨特之處深藏于峽谷中。
順著峽谷溯流而上,映入眼簾的是溪流中顯露出的怪異巖石,如同大自然雕琢的藝術作品,有的宛如蓮花狀,盛著一泓清水;有的像是鏤空的作品,給人無盡的想像;有的不經意地展現在你的眼前,光滑而細膩。
長長的木棧道延伸,在一個洞穴中戛然而止。洞穴中沒有了剛才那平坦的路,只是時而彎腰、時而側身甚至手腳并用,仿佛是回到了猿人時代。隨行的人群艱難地爬行一段之后,站立起來,透過從空隙中灑下的些許光線,仰視頭頂之上看似將要墮落之巨石,發出驚嘆的聲音:“好險啊!”我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從天而落的三塊巨石,不約而同又爭先恐后地墜落在半空之中,互不相讓,相互擠壓,最終只能相峙在半空。我在心里想著,誰也別讓啊,一讓,就都玉石俱碎了。
峽谷上的景致最美的當算九龍洞。站在洞底,仰望洞口,仰望藍天,清泉從高高的洞口飛流直下,洞底散落著好幾個壺穴,大小錯落、色彩各異,有的如同琥珀般金黃,黃中透著晶瑩;有的如同瑪瑙般翠綠,綠中有光澤。壺穴清澈見底,人影倒映其中,微波中不知是水在動、石在動,還是人在動。清泉直下濺起淡淡的水霧,濕潤我的面頰,人們笑著、說著,有的彎腰用手掬起清水,品嘗著它的甘甜;有的選擇一個最佳角度,擺出各種姿態,把自己的身影定格在山水之中。
這讓我想起了歐陽修的《醉翁亭記》,“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觀賞白云山壺穴,雖沒有歐陽修的醉意,確也有歐陽修筆下的山水之樂。
那條有著姿態萬千壺穴的峽谷名叫蟾溪,它印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很早就聽說,閩東鄉廊橋,也早聽人說,廊橋是閩東的一道景,如今,站在遠處,靜靜地望著這道廊橋,一種強烈的視覺美感沖擊著我。
閩東多廊橋,源于閩東多山。閩東是東南沿海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但是,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尚未通車時,一條104國道,彎彎曲曲,盤山而行,人們在路上行,感受的是山而不是海。站在中國地圖前,注視著那條長長的海岸線,大多有一個廣闊的腹地,唯有閩東,非海即山,深深的海聯結高高的山,有了這山,就有了溪流;有了溪流,就有了這廊橋。
廊橋是閩東的一道景,你看,坐落于棠口鎮的這道千乘橋,建造在寬闊的湖面下游,依著大山,聯結著兩個村落。木橋、黑瓦和那奇特的造型,透著古樸,含著滄桑,藏著故事。這景,是山與橋的融合,山與水的融合,是歲月催生出的與情感的融合。
一道橋,就是一條通道。閩東的廊橋,是村與村的通道,是走向山里的通道,是山與山的通道。大山,養育著一方百姓,廊橋的建造者在建造廊橋時,想到的應該是為勞作的百姓提供一個歇憩之地。望著廊橋,想起了山道上的五里亭。插隊時,陡峭的山路上,建造了一座亭子,每次挑擔子上下,都要撂下擔子,在亭子里歇憩,沐浴著山風,吮吸著草味,一洗勞作的辛苦。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寫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懼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廊橋,遮風擋雨,讓在田野中耕作的人們風雨不動,起到了大庇百姓的作用。
行走于閩東的廊橋,我猜想著,它的功能大概不完全于通道,它應當還是人們相聚的場所。那道長長的廊橋,將兩個村落聯結起來,長長的板凳透著細潤,那是長久摩挲而形成的。在這長長的廊橋之中,老人們在這里聊天,少男少女們在這里談情說愛,漸漸地,孕育出了閩東獨有的廊橋文化。有人曾經這樣寫道:“廊橋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文化空間,它不但為人們避風擋雨,還蘊含著一分親情。廊橋,是一個民族和諧的體現!”
一道廊橋,就是一部寫不盡的書,也是一本讀不盡的書。在慢慢品讀中,可以感受到智慧,感受到民俗,感受到文化;你在品讀中,又在續寫著這部書,用你的思、用你的想,用發生在這里的故事。
不知道,這是不是傳承。
責任編輯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