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厚美學概論》
劉再復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12
定價:29.00元
《李澤厚美學概論》是在1990年、2006年的兩次講座基礎上進行學術性提升后的結果。書中還揭示了李澤厚美學的雙向架構:向外打通馬克思與康德而創造了人類學主體實踐美學;向內打通儒、道、屈、禪而創造了中國美學研究的雙璧《美的歷程》與《華夏美學》。李澤厚所有的美學理論硬核均被作者用以輕馭重的感受性語言所化解和闡釋。
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人性中都有一個弱點,就是“貴遠賤近”,“貴耳賤目”,總覺得遠在古代(時間之遠)和遠在天邊(空間之遠)才寶貴,而身邊與當下的人物卻不值得珍惜與敬重。我可以引為驕傲的是自己沒有染上這種病癥。我明白“資源就在附近”(美國散文家梭羅之語),高山就在眼前。我身邊的好幾位摯友,都是當代中國與人類世界的天縱之才。李澤厚是其中的一個。1995年,我在《告別革命》中鄭重評價他為“中國大陸人文科學領域中的第一小提琴手”,沒想到,我的評價和我的稱呼竟遭到許多攻擊,說我未免太貶低了自己。對此,我寫了《我的驕傲》一文,作了回答。其中一段如是說:
我把李澤厚當作“師長”,不是我的謙虛,而是我的驕傲,不是我的自我貶抑,而是我的自我肯定。不用說李澤厚這樣杰出的思想家,即使是一些普通的作家詩人,只要我能從他們的文字中得益,我也把他們視為老師。不恥相師,在少年時代我就懂得這一道理。我記得出生于智利的大詩人聶魯達說過一句話,他說:“我把所有的詩人都稱作我的老師,這不是我的謙虛,恰恰是我的驕傲,因為要不是我熟讀了在我們國土上以及在詩歌的所有領域寫下的這一切佳作,哪里會有我今天的一切。”這是他就任智利大學哲學教育系學術委員時在演講中說的話,這句話在我心中共鳴了很久,而且使我知道他為什么會成為偉大的詩人。知道一個偉大的詩人在知識面前總有一種永恒的謙卑,并且把這種謙卑視為驕傲。(參見《西尋故鄉》第239頁,香港天地圖書公司1996年版)。
十幾年前所作的“第一小提琴手”的評價,今天我仍然堅持。當年我從“學問”、“思想”、“文采”三者統一的價值尺度上去衡量人文科學,覺得他是三者統一的范例。人文科學似乎無需文采,但是他的《美的歷程》、《華夏美學》的歷史論述,卻那么富有詩意,客觀歷史與主觀感受乃至人生慨嘆那么相融相契,這不能不說是一種人文異象。李澤厚美學的原創性,包括他的表述文體也是原創的,這也許正是《美的歷程》一版再版、經久不衰的原因。
我感到自己非常幸運,在出國后的20年里能不斷向澤厚兄學習和求教。歷史把我們拋到一起,拋到落基山下的一個叫做博爾德(Boulder)的小城里,讓我們可以常常一起散步,一起沐浴高原的燦爛陽光,一起領略人間精彩的智慧。真理多么美呵,智慧多么美呵,我常獨自感嘆。如果不是漂流到海外,如果不是離李澤厚先生這么近,我真不知道他除了具有天分之外,還如此“手不釋卷”,如此勤奮。也不知道他除了對哲學、思想史、美學、文學深有研究之外,還對古今中外的歷史學、倫理學、政治學、教育學具有如此深刻的見解。
編寫好此書后,我突然升起一個念頭,想把李澤厚《關于“美育代宗教”的雜談問答》收入我的書中。這一答問錄寫于去年,是他宣布“封筆”前最后的作品,又是他對自己的美學觀所作的總結性的精心之作。思、詩、史熔為一爐且不說,其思想的密度真讓我驚訝。一年來,我讀了不知多少遍,此次一說想把它拿來“增色”,他立即答應。那么,除了感謝澤厚兄之外我要對讀者說:“我的概論,你們可以不讀,但李先生的這篇問答則非讀不可,那可是他自言自語出來的“李澤厚美學概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