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差”,剪刀狀差價的簡稱,主要指工農業產品的剪刀狀價格差。通俗說,即政府通過價格杠桿,抬高工業產品價格,壓低農業產品價格,從中獲取差價,積累資金。從五十年代起,我國就施行這種“剪刀差”的價格政策,去搞城市建設和工業化。農業大國為實現工業化而推行“剪刀差”,有其必然和合理的一面;但毋庸諱言,“剪刀差”是對農業和農民的一種經濟掠奪。從這個意義說,我國的工業化是以犧牲農民的利益為代價的,是不公平的。在長達三十年的時間里,憑“剪刀差”剪走了農民多少利益,至今也沒個權威的、真實的數字。但我想,它應當是個天文數字。
改革開放以后, “剪刀差”一度呈縮小態勢。一來,是農產品的市場化,不再完全受制于政府定價;二者,工業具備了自我積累資金的能力。而且,長期的“剪刀差”政策導致農業衰退,農村凋蔽,農民貧困,與強國富民的現代化目標愈來愈遠。所以,國家調整政策,對農產品實行價格保護,免除農業稅,還對農戶種田給予一定經濟補貼。農民的日子比過去有了改善。人們意識到,中國要現代化,如果沒有農業、農村的現代化,沒有農民的自由和富裕,終將是一枕黃粱。
跨入新世紀,情況有所逆轉,舊的“剪刀差”去了,新的“剪刀差”又來了。新“剪刀差”的突出表現有二:
第一,地方政府和開發商聯手,打著城市化的旗號,公開或變相掠奪農民的土地,從中漁利。用廈門市規劃局長趙燕菁的話說,“土地財政乃是中國經濟發展模式的核心競爭力!放棄土地財政模式無異于自毀長城。”實際上,地方政府的 “土地財政模式”,即低價從農民手中征地,又通過拍賣方式高價賣出,賺取巨大差價,來維持財政運轉,推動GDP增長。據說,我國的城市化由1978年的不足18%,發展到現今的48%,有4億多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可是,失去土地的農民僅得到一個虛幻的“城鎮戶口”,既在經濟上遭受大損失,又使他們成了“三無”(無地可種,無業可就,無社會保障)人員,未來生活,前途渺茫。在“圈地”、“囤地”中發橫財的,只是房地產老板和某些官員。
第二,城鄉二元結構,迫使上億進城農民工不得不以超廉的價格出賣勞動力。農民工的勞務價格,低廉得只能用勉強糊口來形容。經濟學家郎咸平,以“說出來你別睡不著!”的數據,對比了中外勞工的報酬差別:德國第一,每小時30美元;美國第二,時均22美元;泰國是2美元;中國只有8角錢,列倒數第一。工人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占GDP的比重,由1990年的53.4%降至2007年的39.7%,十七年間減少了13.7個百分點。而一般市場經濟國家,勞動報酬占GDP的60%以上。這固然有農民工的文化技術低、創造價值小的因素,但都是掃大街的清潔工,美國人每小時工資120元人民幣,中國的農民工呢?農民工的工作、生活條件很差,又沒有醫療、養老保險,還在就業、子女上學等方面受身份歧視,有時連那點可憐的血汗錢還討不回來,要以爬電桿、上樓頂的方式吸引媒體關注,進而維權。是農民太賤,還是政府嫌貧愛富,不主持公道?尤令人不平的是,農民工建造的城市商品房被官商合謀炒出“天價”,再去掠奪城市居民的財富,使他們淪為“房奴”或“蟻族”。新“剪刀差”就這樣把農民、市民剪得慘不忍睹!
英國的“圈地運動”曾被莫爾比作“羊吃人”。我們的新“剪刀差”,大概只能叫做“權吃人”或“樓吃人”,而被“吃”的“人”中,以農民為最。為工業化作出巨大犧牲的他們,在新一輪的城市化中,又在并將繼續蒙受大出血、大犧牲。如果說發展經濟有“中國模式”的話,那么其“核心競爭力”難道仍是不斷地掠奪農民?原始積累,在劫難逃!但農民的命運大抵是中國的命運。農民太苦,中國能好嗎?以人為本,自當優先考慮農民、普惠農民。
魯迅在談到自稱對社會負有“偉大的任務”的人時說過,“我希望大家都有一本筆記簿,寫下所盡的偉大的任務來,到得有了曾孫的時候,拿出來算一算,看看怎么樣。”(《且介亭雜文二集·論人言可畏》)對侈談“土地財政模式”的趙燕菁之類官員,與其要他們備一本筆記簿,倒不如摘去其烏紗帽,讓他們去做農民或農民工,嘗嘗被新“剪刀差”痛剪的滋味。那時,或許他們才會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