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寫過一篇博文《難忘傅老師》,記述我上小學時那位校長,形容他“是一位神色藹然的中年人,說話聲音不高,卻十分有親和力。”在他身上,也還能體察到這種溫文爾雅又有尊嚴的“中國味道”。
傅老師這樣的人現在好像越來越少了。在不知不覺間,中國人身上傳承數千年的文化味道漸漸淡薄,中國人日漸變得“粗糙”起來。據我觀察,這種變化有一個明顯表征,就是情感層次不那么豐富細膩了,說話的腔調不那么溫和沉靜了。
這一點在今天的網絡上體現得愈發明顯:面對某人提出的觀點,閱者或一目十行,或僅僅看個題目,只要不合己意,立刻將污穢的語言潑向對方,中間沒有過渡,沒有道理的辯駁,更談不上思想的交鋒,剩下的只是本能的謾罵——網絡上謂之“飛板磚”,真是既形象又令人悲哀!而一些所謂“文化精英”、“意見領袖”,為了討好大眾,也都隨俗,張口就是“傻X”,就是“腦殘”——我真要為創造了中國文字的倉頡痛哭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現象出現?一些人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會像一個“中國人”那樣待人講話了?我想起網上看到的一篇博文,談到北大校長馬寅初先生的一件往事。1954年,馬老發表了“新人口論”,立刻遭到批判圍攻,校園里的大字報鋪天蓋地。馬老認真看完了所有大字報,不禁悲從中來:這么多大字報,竟然沒有一張是從理論上來駁斥他的,只有謾罵和橫蠻。馬老喃喃地說:“這是我這個當校長的失職啊!我不配當這個校長,培養出來的大學生,竟然在知識和理論上是如此低能和貧乏……”馬老只提到“知識和理論”,沒提到學生的“修養與語言”——他們怎能這樣與一位師長對話?
在強調“政治掛帥”“斗爭哲學”的年代里,很多事是不需要你思考的,甚至連抉擇的余地都沒有。斗爭的對象早已定下,斗爭的方式只能是簡單粗暴、扣帽子、打棍子、違心說謊、夸大其詞、無限上綱,直至“要武”動粗!
一場運動過去,被運動所破壞的人際關系,卻永遠不會恢復到從前的水平。幾場運動過后,人們都得了后遺癥,對他人總是懷有戒心,人與人之間缺乏最根本的信任,臉上自然也難以顯現出坦誠和自如。
對一些人來說,經過了如此這般,你又如何要求他能有條理、有邏輯地表述?你又如何要求他情感豐富、像一個有修養的中國人那樣說話?
總之,我們與傳統文化乖離得太久了,我們已經習慣了一種“四不像”的邏輯推理、情感表達及人際交往模式,這種東西既遠離傳統文化,也有悖于西來文明,頗有點“山寨”的味道。——不過越來越多的人已經開始關注并反思這些問題,親力親為地從事著傳統文化的拯救及外來文明的“拿來”。我們有信心找回中國文化的自我,找回中國人的思維、表情及待人方式。這一切的成功有一個明顯標志,就是人們能像一個中國人那樣表情達意、說話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