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葬

秋風無法吹散思念，無法吹散那片怒放的菊海。在我生命的花園里，菊花開得正盛。回憶在濕潤的空氣里暗涌，夾雜著菊香。

我走在鋪滿青草的河邊，牧童的笛音在歲月中無奈逝去。草尖上掛著水珠，就像天空還未滴下的淚，溫潤、沉默、傷感。

回憶朦朧如雨，脆弱得像凋零的花瓣。

昨夜，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地持續到黎明才漸漸停息了聲音。

清晨，我被一陣強烈的呻吟驚醒。起床走進院里一看，滿地狼藉，菊花經住了狂風的撕扯，卻被驟雨給打散了，片片花瓣殘損一地。

菊花碎了，留給我無法補綴的痛。

那些菊花，是很多年前外婆送我的那盆繁衍而來的。母親像外婆疼愛她似的珍惜，我也像母親疼愛我似的珍惜。那些淺黃而淡雅的菊花高低錯落、參差不齊地曾經滿滿擠了一院。可現在，它們身上卻是深深淺淺的傷痕。

記得外婆家的院子很大，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花盆，這其中她尤其喜愛那些菊花。金秋時節，菊花盛開，與長滿青苔的籬墻、蔚藍的天空共同編織了我整個童年的斑斕。

外婆很愛菊，常常把我放在竹椅里，然后拿著噴壺和剪刀去關照她的那些花。在柔和的陽光下，外婆的背影顯得很薄，但十分硬朗。

在我家的床下，有兩個鐵盒子，外婆剪了很多茶菊，在含有香味的陽光下曬干，儲存在鐵盒里。到了寒冬臘月，她把茶菊分給村里人，于是整個村子的上空在整個季節都團聚著菊花香。

此時，我看著滿院凋零的菊花，突然明白，這些原本怒放的菊花原來是為外婆哭泣啊!外婆睡在菊花的夢里，菊花是要去尋找外婆了，我留不住，風雨也留不住。

河邊的古柳仍舊飄揚著三月留下的蒼老枝條，外婆的墳頭已經長滿了蔥蔥的野菊。我坐在庭院的臺階上，讓風把我的思念寫在花瓣上，托付大地帶給外婆。

外婆長睡不醒，菊花還會芬芳，而每年都會有菊花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