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應——關聯模式下的間接言語行為研究

間接言語是人類交際中存在的一種普遍現象，而這種語言現象也引起了語言學家們的高度關注，并運用不同的理論對其進行了描述和解釋，但由于理論本身的局限性，它們在一定程度上都缺乏解釋力。為了更好地理解間接言語的生成和理解機制，本文試圖以SperberWilson（1986）提出的關聯論和Verschueren（1999）倡導的順應論相結合所形成的順應—關聯模式對其展開研究。

一、間接言語行為理論概述

英國哲學家Austin（1962）認為說話即做事，這種行為叫做言語行為，他提出了言語行為理論。其弟子美國哲學家Searle（1975）發展了A的理論，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理論。S認為間接言語現象實際上是通過實施另一種言語行為間接地實施某一種言語行為，說者說出一個既意指他所說的，又意指更多的話，意在聽者那里產生某種以言行事的效果。S把表達說者真正意圖的言外行為稱為首要言外行為，把為實施首要言外行為所實施的另一種言外行為稱作次要言外行為。S將間接言語行為分為兩類：規約性和非規約性間接言語行為。如：

例1．Would it be possible for you to turn down the TV?

這個句子通過執行詢問這一言語行為來間接地執行言外行為—請求，按習慣可立即推斷出間接的言外之力。

例2.A: Where’s the cheese sandwich?

B: He’s sitting over there by the window.

對于A提出的問題，B并未直接回答，而用了另一種表達方式。S認為A對B的間接言語行為的理解需經十步推理法，才能最終推得B的真實意圖——告知。然而在實際交際中，說者的推理并非這樣繁瑣。S本人也承認在正常的會話中，沒有人會有意地按照這十個步驟進行推理。

二、間接言語行為的語用闡釋理論及不足

Grice（1975）通過會話含義來解釋這一現象。他認為，交際雙方為實現交際目標，要遵循合作原則。但在實際交際中，說者出于某種需要，故意違反合作原則，聽者揣度出來的隱含意義則被稱為會話含義。該理論提供了一種描述和解釋會話含義的標準，但不夠深入和科學。為了彌補其不足，Leech（1975）提出了禮貌原則。他發現人們違反合作原則是出于禮貌的需要，對聽者越有利的言語行為，表現得越直接越禮貌，反之亦然。他認為間接性與禮貌對等關系存在兩種理由：間接性增加了選擇度；言外行為越間接， 言外之力就越小。S也認為在指令式間接言語行為中，禮貌是主要理據。然而禮貌原則過于理想化，研究的是脫離語境的語言禮貌。如例1中，如果是妻子在和丈夫生氣后對他說這番話，丈夫通常不會認為這是妻子對他的禮貌。例2中，B的話語無損于A的利益，但為何使用間接表達？對此，該理論語焉不詳。根據關聯論，無論雙方是否遵守合作原則，交際以關聯為準應是自然傾向，否則就無意義。關聯論把交際看成是明示—推理過程，指出人類認知傾向于同最大關聯性相吻合，而語言交際以最佳關聯為取向。關聯論為解釋話語產生及理解機制提供了一個理論框架，但沒有清晰闡述關聯假設與具體語境的關系。V認為， 只要某個(語言) 普遍現象可以解釋，那么，這種解釋就可能從順應性的角度作出。根據其觀點，間接言語行為也可從順應論中找到解釋。順應論認為，人們使用語言的過程是一個有意識選擇語言的過程，語言選擇具有傾向性。選擇能夠進行，主要是因為語言具有變異/商討/順應性。順應的重要內容之一是語境（語言/交際語境）關系順應。交際語境由交際者的心理/社交/物理世界組成。心理世界涉及雙方的情感、愿望、意圖等認知和情感因素；社交世界指規范言行的原則；物理世界包括時間和空間等因素。相對于關聯論，順應論較全面地描述了語境的構成要素，但它未回答其各成分是如何相互作用完成交際過程的？因研究角度的不同，這兩種理論可互補，這為其整合提供了前提。

三、順應——關聯模式下的間接言語行為研究

（一）順應—關聯模式簡介

楊平是國內對其進行整合研究的第一人。她從說者角度提出了話語使用的關聯—順應模式。冉永平將話語生成和理解兩過程結合起來，提出了順應——關聯模式。因為交際過程涉及雙方參與，因此，本文采用的理論為順應——關聯模式，并認為間接言語行為的產生與理解機制也受該模式制約。結合兩位學者的觀點，筆者認為該模式應包括如下內容：交際是在順應關聯基礎上進行的明示——推理過程；交際目的在于尋求最佳關聯；交際雙方的關聯假設決定話語方式的選擇；關聯假設是交際雙方對符合關聯原則的語境順應的結果；關聯順應是一個語境成分和語言形式相互順應的動態過程；語境各因素在關聯順應過程中能否得到優選取決于交際目的及策略需要。

（二）順應—關聯模式對間接言語行為產生機制的解釋

說者進行明示刺激前，首先要明確其交際意圖，并通過適當策略的選用來順應該交際意圖。受制于此交際意圖與策略，說者便會對語境各因素進行一定順應，以確定關聯假設，尋找佳聯。順應語境的話語應體現交際策略，并最終服務于交際目的，具有最佳關聯性。

世間的言語大致可分為利害、非利害沖突兩類。作為一種迂回表達，間接言語應屬于后者。言為心聲，說者刻意采用間接言語行為，借以期盼以言行事的效果更能如愿地產生。說者意圖對聽者所產生的言之后果分為兩種：積極或消極的情感體驗。交際應和諧進行，帶給對方積極的情感體驗。有時出于某種原因說者也會產生例如攻擊、傷害對方的意愿，但為了實現其交際目的而采用的間接性指責言語行為，表面上會有一種緩和功能，利于說者掩飾言語的真正意圖，至少能在表面上避免不必要的言語沖突。雖然會使對方有消極的情感，但說者認為這種未與對方發生直面沖突而又能表達自己真實感受的間接言語，并無妨言之后果的實現。為了順應此交際目的而采用的語用策略稱之為積極型與消極型非利害沖突。它們的使用目的是分別通過給對方帶來正面和負面的情緒而產生言外之力。它們都和故意與人發生言語沖突而常導致交際失敗的利害沖突手段有顯著區別，也更為間接。在交際目的和策略支配下，說者要努力尋找關聯，合理順應關聯語境。只順應利于實現其交際目的及策略的因素，忽略與其相沖突的因素，同時兼顧對與其不沖突因素的順應。V認為心理語境是最深層次的語境。在對語境的選擇中，說者首選的是對其心理世界的順應。說者認為只有間接言語最能體現其交際時的情感和認知世界。其次，為能喚起聽者的心理感受，說者也要順應聽者的認知語境，對其認知資源作出恰如其分的評估，確信聽者付出一定努力后會得到佳聯，能領會其意圖。然后，也會對未與交際目的和策略相沖突的物理世界進行順應。最后，對聽者的情感世界和社交世界的順應因交際目的和策略的不同而分為以下幾方面：如使用的是積極型非利害沖突手段，那么，對其的這種順應遵守了社會規約，帶給對方積極的情緒；反之，說者所進行的只是一種表面順應，將對其予以某種程度的忽略，實際上，可能違反了社會規約，帶給對方消極的情緒。無論聽者是何情感體驗，都不會影響說者關心的言之后果。間接表達正是說者在順應符合關聯的語境因素后所形成的佳聯——體現了其最初的交際目的和策略。

例1中，妻子正忙著準備考試，而丈夫卻在悠閑地看電視，音量開得很大。妻子很生氣，此時，她的目的是不與丈夫直面沖突，但要傳遞其真實情感，并能對他產生影響。因此，她選擇了消極型非利害沖突手段來建立關聯假設，尋找佳聯。她優選了與其交際目的和策略相符的自己的心理世界及丈夫的認知世界，也兼顧了未與交際目的和策略相背的物理世界（家中）的順應，對丈夫的情感世界和社交世界進行表面順應：表面上順應了丈夫的情感（選用了形式上的禮貌言語）和社會規約（未因直接指責而發生直面沖突），卻未顧及丈夫可能的真實感受（夫妻間的過于禮貌是關系生疏的表現，他不希望這種距離的存在），也違背了社會規約（造成人際關系不和諧）。然而，對妻子而言，她在順應語境后所選擇的間接言語具有佳聯，助其實現交際目的：丈夫能知道其不滿，并能將電視音量關小。

例2中，B的回答似乎與A的問話無關。但在具體的語境中，A會完全領會B的意圖。A和B都是餐館中的服務員，A詢問的是客人點菜的信息。此處，B根據其交際目的采用了積極型非利害沖突交際手段。受制于此交際目的和策略，B要根據所處的語境作出關聯假設，對與實現其交際目的和策略不相沖突的語境逐一進行順應。首先順應了其自身的認知、情感語境（積極情感體驗），順應了A的認知語境（B確信A能理解其目的所在）也對物理世界中的空間因素（餐館）進行順應。同時也兼顧順應與其交際目的和策略不沖突的其他因素，使A有了積極的情感體驗，也保持了和諧的人際關系。B的佳聯是在順應了其所有的交際語境后建立起來的。間接表達最終也順應了B的交際策略和目的。

（三）順應——關聯模式對間接言語行為理解機制的解釋

聽者接受明示刺激后，對說者交際意圖的識別也同樣經歷一個順應——關聯的過程。順應——關聯幫助聽者根據說者的言語進行以佳聯為方向的選擇，確定與說者交際意圖和策略相一致的推理結果，這是一個順應說者具體語境的過程。交際雙方認知語境信息或假設越趨同，聽者就越容易進行語境順應和關聯選擇，說者意圖與聽者推理間也更容易產生佳聯，交際就越成功。上例中的人物彼此較為了解，聽者能完全領會說者的言外之意。聽者對佳聯的尋找一般會從最具有可及性的解釋——字面意義的理解開始（語境信息高度可及時除外），以期在語言形式和交際語境間建立最佳關聯。在順應語境作出選擇時，聽者會優先順應交際雙方的認知世界，并結合相關物理世界，對說者的話語是否違背社會規約及說者的情感世界作出評判，進行以最佳關聯為取向的推理，最終識別說者的交際策略及意圖。如例2中，A對B話語的期待是告知，當A接收到B的話語后，他會首先從最具有可及性的解釋——次要言外行為的理解開始。先順應說者的認知世界（確信B的回答一定和自己的問題相關，是告知行為）及自己的認知世界（確定he的指稱及點菜信息），并進一步通過順應物理語境驗證認知結果，同時也對B是否遵守社會規約及其情感進行判斷。順應以上語境所得到的第一個假設具有最佳關聯性，A就此識別了B的交際意圖。例1中，丈夫是否對妻子的消極型非利害沖突表達作出過激反應，則主要取決于丈夫的交際意圖和策略。

本文運用順應——關聯模式對間接言語行為展開研究，認為間接言語行為的生成和理解機制都遵循著順應關聯語境，作出最佳關聯選擇的過程。但本文所進行的只是一種嘗試性探索，對間接言語行為的研究還需要更為深入地進行。

【參考文獻】

[1]Sperber Wilson. 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M]. Oxford: Blackwell，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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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楊平.關聯—順應模式[J].外國語，2001，（6）:25.

[8]冉永平.言語交際的順應—關聯性分析[J].外語學刊，2004，（2）:29.

（作者簡介：劉向紅，廣州城市職業學院人文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