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合”原是生物學術語,指不同種、屬的兩種動植物的雜交及其結果。這個術語后來被包括人文社科在內的許多學科借用,在文學批評的后殖民理論中尤為常用,主要指“不同語言和文化相互交流、碰撞,最后形成的具有多種語言文化特點但又獨具特色的混合體”。對后殖民理論有較深研究的道格拉斯·羅賓遜(Douglas Robinson)對“雜合”的解釋是:“雜合是指不同民族、種族、文化和語言的相互混合的過程——大多數后殖民理論家都歡迎它,認為它可以使人類社會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吉納·維斯克(Gina Wisker)在其《后殖民文學的關鍵概念》一書中,認為“雜合”是一種多聲部復調音樂,蘊含著多種敘述形式和多個觀點。后殖民理論學者通常認為,只要有語言文化的交流,就會有雜合。雜合具有積極意義,有助于消解西方文化霸權,有助于彰顯弱勢文化聲音,從長遠看也有利于消解強勢文化和弱勢文化間的二元對立。
翻譯是一個理解與表達的過程。與一般閱讀中的理解相比,翻譯中的理解以忠實地表達原作的意義并盡可能再現原作的形式之美為目的。因此,它要求具備準確性,透徹性及全面性,不僅從微觀上要細致到句法和詞法,還要從宏觀上把握原作產生的社會,歷史和文化背景等。“我們在翻譯時,不能將翻譯的語言與文化分開來處理”,語言的翻譯不僅是語符表層指稱意義的轉換,更是兩種不同文化的相互溝通和移植,翻譯不僅涉及兩種語言,更涉及兩種文化。“這就要求譯者要充當跨越兩種文化的橋梁作用。首先,他設身處地,從原文文化語境的角度理解原文,然后,他還要從譯文文化語境著眼,將原文信息重新表述為譯文讀者接受和理解的語篇”。
翻譯過程中對源語文化成分怎樣處理呢?當然“試圖將源語文化價值體系強加于譯語文化是危險的”。(Bassnett-McGuire,1983)但是,完全將源語文化排除在外也是不可取的。比如,Albrecht Neubert 認為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在夏天并不愜意的語言文化中是不能按字面譯為夏天的。David Hawks 譯《紅樓夢》將漢語中“紅”字的文化內涵排除在整篇譯文之外。其中的原因非常明顯,如果譯者都按這樣的原則進行跨文化交流活動,那么譯語讀者永遠也不了解源語文化所不同于自己文化的那些特點,不同文化間就很難相互了解和溝通。因此,對源語文化成分的引入必須全面地綜合多種因素加以考慮,并采取不同的對策,用譯語語篇架起一座文化交流的橋梁。
世界上任何語言都充滿了人類文化活動的痕跡,體現了本民族的自然環境、歷史淵源、風土人情、傳統習慣,所以,作為譯者應對語言所涉及的兩種文化有深入的了解。并對譯文讀者的認知狀況和他們對某一文化現象或意境的認識水平進行評估。如果譯文讀者對該現象不熟悉,譯者可以考慮用譯文讀者熟悉的現象或意境替換原文的現象,意境或者省去原文形象,代之以該表達式的含義。例如:“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她低聲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巴金《寒夜》)這句話里帶有明顯中國地域色彩,如果直譯“不到黃河”,譯語讀者會因不了解其背景而難以理解。可譯為“You really do refuse to give up until all hope is gone.” She murmured, shaking her head helplessly.“她認為離開了辦公大樓,……誰知是離開了咸菜缸,又跳進了蘿卜窖。”(蔣子龍:《赤橙黃綠青藍紫》)這里的“咸菜缸”和“蘿卜窖”都是中國文化特有的表達方式,其語用含義跟這兩個形象基本上沒有什么關系,在譯文中加上這兩個形象表達可能會使譯文讀者不知所云,甚至導致誤解,因此可以考慮省去原文形象,只傳達原文的含義“越來越糟”(from bad to worse)。
漢語中“一龍一豬”這個比喻是指兩個人在兩個極端,一個是極端的聰明能干,有出息,另一個是極端的愚蠢而毫無希望。如果譯成“One is a dragon, another is a pig”,英美人會不得要領,可英語中也無意義類似的比喻可代替,這時唯一的辦法就是釋義: “One is very capable, while the other is extremely incompetent.”
從文化交流的角度看,文化異化的翻譯策略就能促進不同文化的交流和溝通。有的可以采用文化直人模式,具體的翻譯方法有音譯和直譯。還有些文化詞語以文化詮釋模式進入譯文,所謂“詮釋”即用加字或解釋的辦法為外來文化概念在譯語中提供一些,但卻很關鍵的語境或情境信息。例如:
On the subject of extraterrestrial lifesomething about which the cosmologist is frequently askedhe said he did not believe aliens had visited Earth. If they had, he added, it would have been “ more like Independence Day than ET.”
關于外星生命,人們常常向這位宇宙論專家提到這類問題,他表示不相信有外星人造訪過地球。他補充說,即使有過,其情形應該“更接近《獨立日》而非《外星人》所描述的那樣。”
很明顯,譯文的最后一句只是語義層上的譯文,兩部電影的片名是譯出來了,但其包含的文化內涵譯文讀者是無從理解的。實際上,即使是讀英語原文,沒看過這兩部電影或不了解這兩部電影的內容的讀者也是無法理解這段話的意義的。理解的障礙當然不在語言,而是在文化背景知識。所以當譯者做出下列譯注之后,理解問題就迎刃而解了:《獨立日》和《外星人》,這是兩部美國科幻電影。《獨立日》中的外星人極其兇悍,大肆殺戮地球人:而《外星人》一片中外星人則善良、脆弱,與地球上的小朋友結為伙伴。
“雜合”是不同語言文化接觸、妥協與融合的過程和結果,只要有語言文化的交流,就會有雜合。在這個意義上,所有譯本都具有一定的雜合特征,只不過是雜合程度不同而已,而雜合度又與譯者采用的翻譯策略與方法有關。韓子滿在其《文學翻譯雜合研究》一書中指出,“如果譯者主要采用歸化的策略,譯文的雜合度就低,反之,如果譯者采用的主要是異化的策略,譯文的雜合度就高”。“雜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翻譯方法層面上的“異化”概念。“雜合”也并不等于翻譯方法上的全然異化。歸化、異化、簡化等翻譯方法結合的結果,分別造成了某些原語文化信息的變形、流失和顯形,也形成了在翻譯方法上的“雜合”現象。如《圍城》里的一句話:“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進給胡屠夫打了耳光的臉,刮得下斤把豬油。”譯為:The table top looked like Fan Chin’s face in The Scholars after Butcher Hu had given him a slap. Nearly a catty of lard could have been scraped from it. 譯者直接進行了直譯,但是為了讓讀者更明白,譯者又加上了注釋:The Scholars is a satirical novel written by Wu Chingtzu about the decadent system of imperial civil examination and corrupt officials in feudal China. A catty is a unit of weight used in old China equal to 500 grams or about 1.1 pounds. 這樣既很好地保留了原語的特色,又能讓目的語讀者體會異域文化的風采。
翻譯可以產生雜合,雜合又會對翻譯產生影響。后殖民理論強調差異性,后殖民翻譯理論的“雜合”論,肯定翻譯中譯文與原文間存在差異的必然性,認為譯本的雜合特征,是翻譯中兩種語言文化相遇的必然結果,雜合是翻譯的普遍特征并于文化間的平等交流具有積極意義。作為一個合格的譯者,應當能洞察兩種或多種語言文化的各種差異,有駕馭兩種語言的能力,把好的譯文帶給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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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向華,濰坊學院外國語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