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選擇的政府干預顯然也有助于增長模式的轉變,但也存在一種危險,即政府政策也會成為持續經濟變化的絆腳石。
中國政府已經設計出一個雄心勃勃的增長模式轉變的規劃。中國政府不僅希望增長模式更為“平衡”,而且希望降低過高的投資率和外部順差。現在我們明白,這一規劃不僅僅是(就算最初是)出于靜態的“平衡”問題,更是希望借助于中國已經累積的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促成勞動密集型模式向技術密集型模式的轉變。
這是一個艱難的政策挑戰。長期內,市場力量將不可避免地推動中國經濟向正確的方向前進。更加昂貴的勞動與更為豐裕因此更為便宜的技術(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已經驅使中國進入了新的比較優勢領域。這種自然演化,會因為中國的巨大規模而更加容易。從國內來看,中國的國內市場如此巨大,所以中國的企業家和工商企業有大把的機會適應新的市場并擴大經濟規模從國際來看,中國已經參與了差不多每種商品的制造,所以相比較那些規模較小但更專業化的經濟體而言,中國的產業升級以及進入價值鏈的不同階段相對而言更加簡單和直接因此,擺在中國決策者面前的挑戰是,他們想作出多少努力來推動并加速這些變化。
與此同時,現有市場力量已經把中國推入了資本密集行業領域,比如鋼鐵行業,這種行業都是極端能源密集和污染行業,而且需要密集使用中國短缺因此必須進口的資源(高質量的鐵礦石)。因此,就算中國生產出比世界上所有經濟體都要多的鋼鐵,中國好像也不大可能在這一部門擁有可持續的長期比較優勢。這些部門表現出一種完全不同的挑戰。支持這一部門發展的市場力量因監管和價格失靈而扭曲。盡管中國的經濟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仍然存在改革不完善的領域。在市場不能為外部性比如污染的外部性定價的時候,就出現了市場失靈,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可以通過監管取得成功,但要取得成績卻非常困難。在當今中國,政府政策效應和監管效應一直共同發揮作用來降低資本成本和能源價格。因此在未來的進一步改革中,市場會把支持無效益的資本密集型行業的信號送給民營企業。這些領域中的挑戰是改善市場信號的質量,以改變揮霍性地將資本過多地配置在這些相對無效而且污染嚴重的部門的情況。
中國政府已經開始著手解決這些問題。自21世紀頭10年中期以來,政府已經提出了“轉變增長模式”的目標。這一目標是想通過增加知識投入以及獲取更大的生產力收益而提高增長的質量,這就有可能減緩資本和物質投入的增長,并相應減少污染排放。這樣做的凈收益將是中國人生活質量的改善。在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政策重心從長期增長模式轉向了危機管理模式,但隨著經濟的復蘇,政府再次將重心轉向了長期增長模式。這種方法的實質可以通過兩大主要政策概括:一是鼓勵“自主創新”;一是降低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能源密集度。
鼓勵自主創新的政策是中國長期以來志在進口技術以及升級技術能力政策的延續和強化。這是一個受歡迎的政策,因為隨著中國脫離低技術勞動密集型增長模式,中國顯然要從事更高技術的活動并實質上要有持續的生產率增長。中國的政策就是通過鼓勵和補貼研發、支持采用中國制定的技術標準以及加速新技術的推廣而推進這種轉變。2009年和2010年政府頒布的一系列政策都表明,政府明顯加強了這方面的努力。
一段時期以來,降低中國能源消耗的緊迫感一直在不斷加強,節能目標也寫入了中國的十一五規劃(2005~2010)。近年來,這方面的努力還在加強。由于較高水平的投資不可避免會增加類似鋼材和水泥這類能源密集型產品的需求,所以投資率的上升,也一直在拖這種努力的后腿。因此,經濟的“重新平衡”不僅成了降低中國經濟帶來的能源消耗和污染之工作的組成部分,而且有助于改善中國人的生活水平,有助于全球氣候穩定。
這些尋求促進而且加速經濟增長模式變化的新方案與中國現階段的發展狀況較為相稱。這些目標的緊迫性和迄今為止中國政府的反應意味著,在接下來的幾年內,政府會采取強有力的干預措施。這種干預措施與另一種更“順其自然”的方法截然不同。如果采用更“順其自然”的方法,政府政策將重點改善監管程序和定價程序(包括外部成本的內部化),雖然這種方法實施起來比較緩慢。但也會發生相同的總體變化,中國仍然會向有較高技術并更有益于消費和環境的可持續增長道路前進。較強的干預主義措施和中國政府偏好的“積極插手”方法既有潛在的收益,也存在相應的隱患。當然,如果這種政策能夠加速增長模式的轉變,使中國能夠更快地走向更為可取的增長模式,利益才能到手。隱患則來自于政府對市場進行多種干預所造成的無法預期的后果。
中國政府正在通過行政裁定、強化監管和強制性產業政策,加強在很多具體經濟領域的干預措施,不過,這種干預也可能會無意中創造出一種新的市場扭曲信號。比如說,為鼓勵創新而采用的補貼研發的政策。可以減輕生產者的稅收負擔,但也會在無意中加重消費者的稅收負擔。即使在政府的另一個明確目標是刺激消費的條件下,這種情況也會出現。此外,政府的這種政策常常會引出針對政府政策的策略反應:比如說,生產商可能針對研究補貼搞些并非真正創新的半吊子研究規劃。在這種情況下,不太可能有效達成政策的預期效果。
隨著這些政策的實施,這些政策將不可避免經歷評價、再形成和調整幾個階段。就像技術促進政策一直碰到的不斷學習和不斷調整那樣。現有的“轉變增長模式”的政策也會碰到不斷評價和重新評估的問題。這些政策有的會因為成功而贏得稱贊,有的則很快會被確認為無效或具有反作用。無效的政策應該馬上廢除,以便于實際有效的政策有實施的空間。由于中國政府大力實施“積極插手”的政策決策,所以一個必須回答的老生常談的問題,是另一種“順其自然”的政策是否也可以獲得同樣的或者更好的結果?比如說,在技術政策方面,順其自然的政策不僅可以為民營創新型企業提供更多的政策支持,也可以為它們創造的知識產權提供強有力的法律保障,這樣可能會比向國有企業注入公共資金補貼更能刺激出民營企業的革命性創新。有選擇的政府干預顯然也有助于增長模式的轉變,但也存在一種危險,即政府政策也會成為持續經濟變化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