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南海開講座的“老軍科”

大耳朵，大額頭，瘦長臉，頭發稀少，中等個。傅立群少將笑吟吟地站在軍事科學院門口迎接我，他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真誠可親的學者風度，舉止間還透著幾分威武。

主動請纓上戰場

傅立群今年65歲，1963年考入解放軍外語學院，當兵入伍。1968年春畢業時分配到廣州軍區機關，不過未進機關門。火車把他們從張家口直接拉到廣東惠州駐軍的潼湖農場，他先后在廣東和江漢平原種過水稻，在桂黔粵鐵路線上站過崗、押運過列車，在河南邙山和伏牛山里參加過緊急備戰和千里野營拉練，給師黨委和機關當過理論學習輔導員。

1979年2月17日，對越自衛還擊戰打響了。傅立群所在的128師接到準備參戰的命令。由于傅立群已經接到軍事科學院的調令，師領導起初想讓他留守。傅立群堅決請戰，到前線沒多久，傅立群就被指派到偵察大隊任指導員。

有位老八路副政委特地囑咐傅立群，你小子平素大咧咧的，上了戰場可要避免無謂傷亡，傳授你一個耳辨險情的秘訣:聽見空中有“嘶嘶嘶”的聲音，那是炮彈朝你落來了;聽到周圍有“撲撲撲”的聲音，那是子彈打到你跟前了，這時候趕緊臥倒，就地打滾離開原來的位置。傅立群還真用上了這個秘訣。后來，他因帶領偵察分隊執行作戰任務表現勇敢，榮立三等功。

飽讀兵書論成敗

軍事科學院成立于195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撥亂反正，軍科恢復發展，從全軍調人。大概因為傅立群是個“文革”前的大學本科生，學英語的，又有十多年部隊基層的經歷，把他也選上了。

最初，傅立群在軍事辯證法研究室工作，參加《軍事辯證法研究》一書的撰寫。這個研究室是根據鄧小平的指示建立的。1985年，該研究室改為毛澤東軍事思想研究所。1990年傅立群當副所長，1995年當所長。

傅立群算得上是一位“老軍科”。26年的基礎理論研究成果中，他自己最得意、歷時最長、精雕細刻的工夫下得最苦的，莫過于《中國軍事百科全書》的《馬恩列斯軍事理論毛澤東軍事思想分冊》的編寫。這部全書是我國第一套系統介紹古今中外軍事知識的大型工具書，而傅立群編撰的是它的領頭學科。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中期，整整8年。因為撰寫中涉及的敏感政治性政策性問題和學術難點，傅立群和同事們可以說費盡了腦筋。

例如，林彪的軍事思想能不能在毛澤東軍事思想這個學科分冊里設列條目?凡此種種，爭論激烈。各種意見相去甚遠，主要是怕出政治性問題。為此，傅立群經潛心研究就有關問題起草了8條處理原則，結果，這8條原則最終得到全書編委會的首肯，并被其他相關學科借用。

人生坎坷痛失至愛

傅立群這輩子一路走過來，學業上、工作上還可以，但是人生卻較為坎坷。

人生第一次遭劫是“文革”之初。傅立群父母都是共產黨員，當時都在學校工作。父親在天津一所大學里當中層干部，“文革”一來，先是被打成“修正主義分子”，人被關進“牛棚”，家被大字報封了門。小妹妹在小學讀書，躲在家里哭，沒臉進學校。接著，父親又被打成“假黨員”、“國民黨”，扣發工資;母親去了“五七”干校勞動;到內蒙古插隊落戶的大妹妹患了精神分裂癥。傅立群那時在部隊，母親寫信從不告訴他家里實情。1969年傅立群下連當兵鍛煉期滿時沒能進軍區機關，就是由于他當時政審不合格，家里有問題。

還有他青梅竹馬的戀人楊熙云失蹤一事，對傅立群精神上打擊很大。楊熙云星期六從學校回家，正趕上一個親戚單位的造反派來抄家，不由分說就把她剃光了頭，架上汽車游街。她在中學時就是校花，在大學已經快入黨了，哪能受得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凌辱?她就此失蹤。多少年來，傅立群總不時想起她當年在班上朗誦獲獎作文的情景。

第二次遭劫是“文革”中期，有人給部隊寄材料說他是“5·16”分子。當時盛行極“左”的一套，正在湖北某農場的他被送到軍里，隔離審查了一年多。開始給傅立群辦“學習班”那一段，是按敵我矛盾性質對待的，兩個人看押。好在部隊里老工農干部多，絕大多數領導實事求是，不相信他有什么問題。經過幾次外調，事情澄清了，傅立群才回部隊繼續工作。

對傅立群打擊最大的事發生在前幾年，他的獨生女突然發現患胰腺癌，住協和醫院不到一個月就去世了。老同事常說:老傅最自豪的是有個懂事又漂亮的女兒。對傅立群來說，豈止是自豪，女兒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女兒大學畢業剛兩年，才25歲就走了。一時之間，他真是萬念俱灰，感到沒有多少氣力支撐走完往后的人生路。后悔的是，教女兒從小學會堅強、自立，以至女兒在患病晚期也沒有吱一聲痛，不吭聲而忍著……

“在命運的重擊下決不回頭”，馬克思寫給女兒的這句話，傅立群一直引為座右銘。他想起當年前倒在戰場上的那些戰友，人家的父母是怎么過來的!想起自己是個共產黨員，是個軍人，自己的生命更是屬于黨的、人民的。基于這樣的理念，傅立群兩口子把個人悲痛埋進心里，白天上班進了辦公室，該干什么還干什么，沒有消沉下去。

孫子專家開講中南海

1996年以來，傅立群把大量精力投入到重大現實問題研究的主戰場。從科索沃戰爭、“9·11”事件、阿富汗戰爭、美朝核爭執到伊拉克戰爭、臺海局勢變化，他都密切跟蹤研究。這幾年，他主筆完成或參與完成的研究報告所提出的對策建議，得到了中央高層的采納和重視。

傅立群曾是中國孫子兵法研究會副會長。近幾年，美國軍事界對孫子兵法的推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達到了極致。2003年5月23日，中央政治局常委第一次集體學習軍事講座，傅立群作為主講人之一講解了“世界新軍事變革的發展態勢”。傅立群認為，新一屆領導集體的那次集體學習，也正暗合了孫子兵法所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傅立群認為，現在說是盛世不為過，但越在國家發展、繁榮的時候，我們越要多講困難、矛盾，乃至危機，這是和平建設時期必不可少的維生素。“一次我請李雙江向歌唱家宋祖英傳個話——她的歌我很愛聽，是她的歌迷，但最好她少唱《盛世享太平》這首歌;要唱，曲子可以不變，歌詞建議變一變。民族越是走向興盛，往往越是處在國內外矛盾交織的時刻，我們要有憂患意識。”從他所說的這些話中，可以看到一個率直、愛國不打“埋伏”的真軍人，盡管他也自言所說可能有些偏見。

“人本要牢一點，品位要高一點，說話要實一點。”這是傅立群經常說的幾句話，這是這位將軍的本色。

(傅立群，少將，著名軍事研究專家。現為軍事科學院世界軍事研究部高級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