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近年來我國訴訟法學界研究的熱點,它具有保護人權、維護程序正義,維護司法權威的重要理論價值。本文主要從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法定性、實然性和應然性的法理角度切入,對這一規則的含義、立法體現、實踐狀況以及存在的缺陷和原因進行分析,并最終剖析了它的正當性和價值性,更加深刻地了解了這一規則的意義。
關鍵詞非法價值證據排除規則 法定性 實然性
中圖分類號:D920.4文獻標識碼:A
1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法定性
從法律層面上來講,非法證據分為廣義和狹義。廣義上的非法證據包括:(1)非適格主體所收集的證據;(2)適格主體所收集的不符合法定形式的證據;(3)適格主體違反法定程序和手段獲得的證據。狹義上的非法證據僅指上述第三種含義,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中的“非法證據”只作狹義解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指某些證據對案件事實雖然具有證明價值,但是基于立法者的預先設定或者司法者的據情考量,認為該種證據的使用將違背法律原則以及法律精神所應當體現的社會價值及觀念,進而對這種證據的資格作出否定性結論的規則。
1.1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我國的立法體現
我國《憲法》第37條至40條分別規定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權、人格尊嚴權、住宅權、通訊自由和通訊秘密不受侵犯,這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適用奠定了憲法依據。《刑事訴訟法》第43條規定:“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必須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夠證實犯罪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無罪、犯罪情節輕重的各種證據。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它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另外,司法解釋也對這一規則進行了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61條進一步規定:“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凡經查證確實屬于采用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的方法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供述,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140條規定:“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獲取供述。”第160 條規定:“不得采用羈押、刑訊、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獲取證言。”第265 條也規定:“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以刑訊逼供、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的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供述、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不能作為指控犯罪的證據。”
1.2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國際法上的體現
我國簽署的聯合國《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4條規定:即使在社會緊急狀態威脅到國家的生命并經正式宣布時,公約的締約國也不得克減該公約所規定的一些基本權利,包括“免受酷刑或殘忍的、不人道的或侮辱性待遇或刑罰的權利”。第9 條規定:“人人享有人身自由和安全。任何人不得加以任意逮捕和拘禁,除非依照法律所確定的根據和程序,任何人不得被剝奪自由。”第14 條第3 款規定:“不被強迫作不利于他自己的證言或強迫承認犯罪。”聯合國1975年通過的《保護人人不受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待遇或處罰宣言》規定:“如經證實是因為受酷刑或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處罰而作的供詞,不得在任何訴訟中援引為指控有關的人或任何其他人的證據”。1984年的《禁止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待遇或處罰公約》規定:“每一締約國應確保在任何訴訟程序中,不得援引任何業經確定系以酷刑取得的口供為證據,但這類口供可用作被控施用酷刑者刑訊逼供的證據。”第2條規定:“任何特殊情況,不論戰爭狀態、戰爭威脅、國內政局動蕩或其他社會緊急狀態,均不得援引為施行酷刑的理由。”但是這些規定也僅僅表明只排除非法取得的口供、證詞,并未擴大到其它證據。
2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實然性
由于各國法律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筆者在此所討論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實然性僅限于我國。
2.1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我國的實踐狀況
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法院對待辯方提出的非法證據排除的抗辯通常是采取置之不理的態度,對是否存在刑訊逼供、非法搜查情況等并不采取調查;或者是辯方提出抗辯后法官要求其提出證據,后又以其“證據不足”或“與事實不符”等理由不予采納,但在判決書中卻并不明確說明證據何以不足或為何與事實不符的理由;若辯方提供了一些證明有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的證據,法官就要求控方提供證據,而控方通常只提供偵查機關自己作出的沒有進行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的證明,然后法官又會以辯方“證據不足”等原因駁回抗辯,而控方提供的這種證據實際上是缺乏法律效力的,它違反了“任何人不得自為法官”的自然正義原理。此外,在我國的權力結構中,行政權極為強大,司法權又并未獨立,法官通常不敢也難以制約檢察機關和公安機關,因而適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較為困難。另外,被告人、犯罪嫌疑人在強大的公權力面前處于弱勢地位,要其親自收集證據極為困難,因此也難以證明偵查機關的非法取證行為,這也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實施的另一個阻力。針對于此,我國改革司法體制和明確非法證據排除的證明責任勢在必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我國實踐中的運用目前只體現在言詞證據上,對于非法實物證據并未有實例出現,法律上也未明確規定,這也有待于將來完善。
2.2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實施不完善的原因
從法律觀念上看,我國傳統法律文化中“重實體,輕程序”的思想根深蒂固,偵查機關辦案往往片面追求案件真實,同時又迫于辦案壓力不得不進行非法取證,無顧于程序的正義。在很多司法人員看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不具有現實可行性的一項制度,因為作出這種裁斷非但不能引起積極的評價,反而可能在訴訟中因為證據不足而產生無法定案或者放縱罪犯的結果,對審判工作造成極大的壓力。而且民眾往往在懲罰犯罪和維護程序正義之間也會選擇忽略后者。
從制度層面上看,我國行政權和司法權之間的關系是另一個重要原因。西方國家實行的三權分立制度和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更有利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實施。三權分立制度中,司法權對行政權有制約作用,因而法官對警察的違法行為就有約束和控制效力,在非法證據的調查和審判上能夠取得較好的成效。而我國政治體制中,行政權一直居于主導地位,司法權并不獨立,法院判案通常帶有功利主義目的,為了自身的利益有時并不敢觸動公安機關的權威,事實上也難以從公安機關內部調查獲取證據。因而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法官對辯方所提出的刑訊逼供抗辯除了極少數采納外,通常都是以“證據不足”或“與事實不符”予以駁回,甚至有的法官干脆采取置之不理、置若罔聞的態度。由此可見,三權分立制度和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生長所需的豐沃土壤,是其有效實施的堅實制度基礎。
3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應然性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應然性體現為它的存在具有正當性、價值性。
3.1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正當性
第一,保護公民權利,限制國家權力。現代憲法的核心精髓就是保護公民權利,限制國家權力,著重強調保護人權。國家權力相對于公民權利來說,具有極大的強勢性、威脅性。權力不受制約便容易被濫用,而制約權力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法律。“法律的進步作用之一乃是約束和限制權力,而不論這種權力是私人的權力還是政府的權力。 在法律統治的地方, 權力的自由行使受到了規則阻礙, 這些規則迫使掌權者按一定的行為方式行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排除辦案人員通過侵犯人權的違法方法取得證據,防止公權力被濫用,這實質上就是法律對公權力的控制和制約的體現,以此來更好地保護人權。
第二,實現程序正義,樹立司法權威。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要求辦案人員按照合法程序收集證據,防止其為了盲目追究事實真相而忽視或故意破壞正當程序。法律代表了公共利益,偵查人員片面追求案件事實而違反法律程序就是等于犧牲了公共利益。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打擊執法犯法行為,防止偵查機關為個案利益而犧牲公共利益,從而有效的維護了司法公正。同時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有效運用又表明了法院的中立性和法律至高無上的不可侵犯性,從而維護了司法尊嚴,樹立了司法權威。
第三,提高辦案效率,更好地發現實體真實。效率并不代表速度,若片面追求辦案速度而忽視程序的正義性,導致錯案冤案發生,反而會損害司法效率。因此應當嚴格遵守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按照法定程序收集、采納證據,才能更有助于發現案件真實,提高辦案效率。因為通過合法程序獲得的證據比通過違法程序獲得的證據真實度更高,從而更有可能發現事實真相。
3.2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所體現的價值博弈
第一,個人權利與國家權力的博弈。憲法是根本法,是其他法律的母法。憲法的核心是限制國家權力,保護公民權利,關鍵是保護公民權利。有時公民權利讓步于國家權力也是為了廣大的公共利益,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人民的利益。因此其他法律也都應以保護人權為核心,訴訟法也不例外。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就是防止公權力濫用,制約公權力膨脹,從而保護當事人合法權利的集中體現。
第二,被害人權益保障和被告人權益保障的博弈。不可否認,有時通過非法手段獲得的證據的確是破案的關鍵,但以這種方式保護被害人的權益卻是以犧牲被告人的權益為代價的。因此這一規則的適用亦可能體現被害人權益和被告人權益的沖突。但是并非所有非法取得的證據都是真實的,相反可能是“屈打成招”,因此若縱容非法取證行為,結果可能是既無法保障被告人權益,也無法保障被害人權益,得不償失。在訴訟中,被告人和被害人的地位和訴訟權利都應當是平等的,因此應該均衡雙方的權利,達到訴訟利益的最大化。因此從整體社會利益出發,從法律的統一性和權威性出發,應當排除非法證據,保護被告人的權益。辛普森案正是典型。
第三,懲罰犯罪和保護人權的博弈。事實上,從法律的設置目的上看,懲罰犯罪和保護人權是平行的,二者并不沖突,但是從個案角度來看,二者就有可能沖突,尤其體現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運用中。現代國家越來越注重人權保護,一國的人權保護狀況通常也反映了該國的文明程度。從社會整體利益來說,法的目的更傾向于保護人權而非懲罰犯罪。正如美國一學者所言“設計這個體系的目的是公平地起訴公民而不是控制犯罪蔓延。”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控制國家公權力,維護公民權利的有力法律武器,是保護人權和實現程序正義的必要手段,確立和實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我國建設法治國家的必要環節。我國應當借鑒西方國家的制度合理內核,針對我國國情來相應地完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構建和實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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