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院的“叛徒”
“楊礦生。你這個檢察院的叛徒。”楊礦生每逢遇見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老領導,都會出現這樣的場面——被捶一拳,笑著開自己的玩笑。畢竟,作為早期最高檢少數的幾個研究生。楊礦生曾被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出走最高檢。加入律師的隊伍,楊礦生經歷了一個跳躍性很強的歷程。
在武漢大學讀書,楊礦生師從為“四人幫”主犯辯護的大律師馬克昌,這位在法學界、律師界名聲顯赫的學者,對自己學生不斷強調一句話:“我希望你們走出校門以后,都成為有名的大法官、大檢察宮,成為祖國需要的棟梁之才。”1987年大學畢業后的楊礦生幸運地被分到了最高檢。
1996年,中國政府派遣機關九個年輕干部去美國考察,楊礦生通過了資格考試,成為檢察機關唯一派出的人選。這次出國成為了楊礦生轉變身份的“催化劑”——在美國,法官大多是從律師中挑選出來的。楊礦生曾問一名美國大律師“是更愿意做法官,還是做律師?”該人毫不猶豫地回答:“除非是做聯邦大法官,否則,我還是愿意當律師。”在受到那位大律師的“刺激”后,楊礦生第一次把此前不太放在眼里的律師納入了思考范圍。在中國,律師與法官之間有著相當大的隔閡,律師“轉行”做法官這樣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律師被放置在了法律人的邊緣地帶,而律師本身恰恰又是司法公正的試金石,一個完整的法治體系。在律師這里斷了鏈條。
回國之后,楊礦生有感于美國律師在政治、經濟、社會中發揮的重要作用,開始關注律師業。當年正值涉外風刮進中國,楊礦生敏感地認識到,這對律師業而言意味著巨大的發展空間。從此,楊礦生有了“下海”的念頭。1998年,司法部有規定,從事法律工作8年的法學碩士可以特批為律師,而不必參加律師資格考試。楊礦生輕松拿到執照后。從最高檢正式“出走”。
給文強當律師
你是基于什么樣的考慮決定替文強辯護?
楊礦生:去年11月1日這天,下大雪,文強的大姐來找到了我,那時她已經找過一些律師了,也在網上了解過我的情況,所以想請我給文強做辯護。她歲數那么大,身體不好,她還暈車,一坐車就暈,那么遠。從重慶來到了北京為她的弟弟找律師,天還下著大雪。她大姐是老大,父母去世之后,兄弟姐妹之間聚的很少了,弟弟原來當高官的時候。她也沒有沾到什么光,現在她弟弟落難了,她肯定要盡她一個做姐姐的責任,一份心。
文強案你收了多少律師費?
楊礦生:這個律師費收得不多,按照當時我的行規或者我在這個行業的一些慣例做法,應該收的比較多,但是我們考慮到這樣的案件是一個重大的名人案件,我們律師不應該在錢上過多的想什么東西,人家只要能滿足你一些基本費用,在他經濟能力許可的范圍之內支付一定費用就行了,所以我們在錢上沒有過多的談過這個問題,這是我跟他們家屬談過的,而且我也給他們發過函,都談得很好。原來他們許諾的錢可能比我現在實際收到的錢要多,但是我沒有收。
能否回憶下你第一次會見文強時的情景?
楊礦生:我第一次見他,他穿的就是自己的衣服,戴個眼鏡,當時他很冷靜,當然,他見到律師還是挺高興的。可是他畢竟當過很高位置的領導,所以能看到他身上那種領導沉著冷靜的氣質,而且他認識問題、分析問題思路很清晰。討論案件事實時,他講得較有條有理,比如說組織一個辯護觀點,對這件事情怎么來看,他想的觀點還是比較全面的。
他和你以往辯護的對象有什么不同?
楊礦生:我以往的辯護對象主要都是國家的行政官員,他們幾乎對自己的案件沒有認識,案件是不是犯罪,一切都是交給律師來說。而我和文強會有溝通。案件起訴書出來后,他看到這個起訴書的指控內容,會對整個案件進行分析,比如他說,“楊律師,我認為這個問題指控得對”,哪兒指控得不對,還有什么問題沒有說到,他會分析。
你第一次見文強是不是特別緊張?
楊礦生:我辦過那么多大案要案,從來都沒有緊張。但是那次我記得自己走進看守所第一眼看到文強的時候,我還是比較緊張的。我就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之后才不緊張了。當時我也覺得很奇怪,這是為什么呢?可能是因為媒體宣傳了那么長時間,在我的大腦中關于他的信息已經很多很多,渲染的很厲害,真正地看到這個人的時。心理上可能會出現瞬間的緊張。
開庭審理文強案你感受怎樣?
楊礦生:你來不及想任何一個問題,全身心的在準備法庭的審理、閱卷、思考、答辯、辯論、質證……一審后,我們都認為量刑過重,因為他將贓款全部退還,還有部分坦白自首情況,應當從輕處理,不應該是死刑立即執行,而是死緩,于是又開始著手上訴,就跟打仗一樣,好像一個重大的工程,也好像一場大的戰役,但最終二審維持原判,最高法院同時下達了對文強執行死刑的命令。
文強有沒有給你講過他家屬的情況?比如他的兒子?
楊礦生:講過,他最關心的就是他的孩子,每次會見他都會提到他的孩子。他關心他的孩子,關心他孩子的現狀。他希望他的孩子將來有一個謀生的本領,能夠成家,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這就是他對孩子最大的希望了。因為當時文強對自己未來的走向不太清楚,但他明白不管他怎么樣,他將來是幫不了孩子的。
你怎么看你在這個案子上的辯護表現?您滿意嗎?如果是滿分100分,你給自己打幾分?
楊礦生:我個人認為我該考慮到的法律問題都考慮到了,我該發現的問題都發現了,該說的也都說了。當然說的是不是很透徹、是不是很深刻,那是另外一同事了。文強他的家屬和文強本人對我的專業能力和敬業精神都是給予了肯定的。刑事辯護是跟演電影一樣的,有很多的遺憾在里面,你可能第二回、第三回會做得更好,但是這個東西是不能重復的。從我付出的心血來講,我覺得應該打99分,甚至說100分。但是從結果來講,那就打個及格吧。